四十九章緣深緣淺皆造化,情濃情薄再相逢

黑白無常兄弟總是在這個時候出現,我對他們說,“我還沒活夠你們又來做什麽?”

“這個和你活不活夠沒關係,我們隻是照章辦事,你配合一下。你又不是第一遭了,你就不能和我們好好合作,別誤了好時辰,否則錯投了胎,你怎麽辦?”

“我偏不配合,你能怎麽著?”

“那我們隻好不客氣了!”

“隨便,反正我是不想走。”於是他們狠命的拉我。

可是有一種聲音比他們的力量更足,這就是君如和我的兒子麥子的聲音。

“爸爸,你不能走!”

“親愛的,你不能撇下我!”

我爸爸媽媽姐姐們也在哭,包括君如的老公還有兒子。

於是我的靈魂在掙紮,一邊是黑白無常的撕扯,一邊是兒子和君如的呼喊,最後似乎我的靈魂自身做了一個中和的選擇,一人一半,於是我的靈魂吊在半空,所以我勉強醒來了,但是一臉的無知,我不能說話,而另一半他們拿回去也不好交差。於是我的靈魂是破碎的,不完整的。

“算了,就讓他這樣嚴酷殘喘幾年吧,到了那時候我們再來。”黑白無常很無奈。

他們是走了,可是我的魂魄就此不得飛升也不得附在肉身上,所以隻能每日的昏昏沉沉,似睡又醒,別人鬧不清我是怎麽了,我也無法清醒的說話,每天隻能被別人喂著吃飯,眼睛是睜的,可是沒了神采,似乎也能動,但是無法勞動,口中無法說話。雖然我可以聽懂他們在說什麽,爸爸很後悔自己的那一棍子,但是無濟於事,起初我昏倒之後,就被立即送往醫院,一路上君如孩子,很多人都在哭,而村上的人見到十年之後的我,很是感慨,竟然那麽成熟,而君如和孩子竟然這麽美麗和幹淨,似乎不染塵埃,就像金庸筆下的小龍女,而我滿臉的滄桑就像斷臂的楊過,很多人感慨不已,而我那些同學更是感慨,他們的交談中否以為我死掉了,但是沒想到竟然還在這個人間。

這個很奇怪,我想我活著的時候也沒人這麽稀罕我,但是我猛然失蹤,又過了那麽多年我又出現,一定引起轟動。有些事就是這樣炒作的,其實事情本身就含有炒作性,你攤上了,躲也躲不了,所以,你要學會適應這一切的變故。但是現在不是我適不適應了,而是有些事我根本就做不了主,我隻能被選擇,被確定。

看的人很多,以至於救護車來的時候都無法進來,進來後都無法出去,但還是勉強出去了。到了醫院,我感覺自己被抬到了一張白色的**,然後進了手術室,結果出來後對我的診斷是,準植物人,因為還算不上植物人,但是和植物人差不多了,我想起了《天龍八部》裏的逍遙派掌門人無崖子,最後的不也是一個活死人嗎?可是最後一刻他還能把自己的平生所學傳授給虛竹小和尚,而我呢,也許永遠醒不來了,直到有一天,所有的零部件都不聽使喚了,我就可以徹底的和這個世界拜拜了。但是我覺得有一口氣在,我就應該和這個閻王拚一拚鬥一鬥,否則,就這樣去死,會讓我的父親過意不去的,我不能讓父親因為我的事情而悔恨,我必須這樣撐著,撐到死也不能服軟,對那個地府集團。

事到這個地步,沒有人能再說動君如了,也沒有能勸說得了君如,一星期之後,君如告別了爸爸媽媽還有很多人,帶著我和兒子上山回到了我們的家,君如走的時候對爸爸說,不要自責,這一切都是命,我和她能隔世再相逢是命,但是好的命運不可能同時落到一個人的身上。

回到山上,君如和兒子每天仍很快樂,兒子不斷和我說話,就是希望我一個人不要悶著,但是兒子也到了讀書的年齡,不可能長時間的待在這個地方,於是兒子下山直接去讀了六年級,媽媽常去看兒子,兒子有時候也會爺爺奶奶那兒吃飯,媽媽有時候也會上山來,君如有時候也會下山去,更讓我感動的是,君如的兒子和老公每隔一段時間也會到來,而這個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了,害了君如和他的兒子和老公。

我就這麽一直傻呆呆的,我恨自己,但是這個狀態,連閻王都同意了,我又能怎麽樣呢?但是君如和孩子就是這樣靜靜地陪著我,媽媽也是一樣。他們也許一直期盼著有一天奇跡的出現,但是似乎奇跡永遠就不會出現,君如漸漸老了,真的,我茫然想起了君如的實際年齡,而我自己也在悄悄老去,隻不過每天不動心思的人,老的沒那麽快。君如操持著整個家庭的生計,於是我們不曾受過窮困,因為她既幫助山下的人做好事,也同時也是一個過日子的好手。

轉眼二十年過去了,很多人不在了,很多人仍在,兒子成家立業了,而且兒子就生活在那個記錄著我們倆愛情的城市裏,並且就在那所學校附近。我在想這種宿命的感覺越發的強烈,我們走了那麽遠,還是圍繞著一個圓點轉圈圈,最終還是難逃那個點,就像一個魔咒一樣,始終是這樣,我們的青春就這樣的流逝,這樣的被帶向遠方,但是我們還很開心,我們都是一樣的。

君如似乎了了一件心事。高興地看著我,和我說了一些話,我很奇怪,這些話好像一個即將告別這個世界的人說的話一樣,我有些難過,眼角流下了淚。

“卜詳,你能聽懂我說話了!”

我拚命的點了點頭,隨即就暈了過去。

君如又開心又恐懼,把我攬在懷裏。

漸漸我蘇醒過來,還是不能說話。

君如已經破涕為笑,摟得我更緊了。

那年春節,很多人都在,當然我的爸媽也在,在準備著做菜,君如突然感覺手指有點痛,坐了下來,然後開始對我說話,說了這麽多年從未說的話,我開始流淚,兒子走了過來,問,“媽,你怎麽了?”

“別說話,我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我最後和你爸說說話。”

我痛苦的聽著,努力在做著一項運動,那就是靈魂附體,我的魂魄開始往下降落,直到回歸肉身,我猛然站起,輕輕抱緊君如。這一瞬間,我看見地府集團兩個熟悉的女招待在空中飄浮,我知道鎖魂的來了,難道君如真的要走了。

“丫頭,我們不能就這樣分開,我現在靈魂附體了,我們不會分開了。”

“你真傻,卜詳哥哥,如果他們真要我們分開,我們會相遇嗎?別害怕,哥哥,我很快就會回來,如果我回來,你一定要找到我,然後我還會嫁給你,不管你有多老,我有多小。卜詳哥哥,記得等著我。“

“不要啊,我和你一起走。你不能這樣自私,就這樣離開我,你聽話,我們一起走。”

“那不行,就像上幾次你走,我都留著,就是為了等你,雖然我不相信,但是還是把你給等來了。你知道這個世界是會為我們這些有情人開設一扇門的,這扇門隻有我們這些真心相愛的人才能穿越,才能相見。”

“君如妹妹,別說了,我和你一起走,因為在這個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懂我,沒有幾個人能相信我,因為這是一個正常的社會,我是異類,我不能見容於當下,我必須走,你帶上我,我們走吧!”

“卜詳哥哥,再抱緊我一些,好讓我來的時候能有點痛,這樣我就能清醒認出你來。我不能帶你走了,你要乖,聽我的話,好好活著……”

我們相互擁吻,正在這時,我看見君如被兩位女招待帶走了,君如走的時候是麵帶笑容的,我不知為什麽,我這麽恨閻王爺,為什麽總是在我最快樂的時候讓我接受這樣的命運。我真的不想獨活,我開始撞牆,被兒子一把拉住,爸媽也開始哭泣。

“不,你為什麽不讓我走,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你們根本不懂,一個人走了,另一個人是不能獨活的,你們根本不懂是什麽是愛!讓我去死,我死了,我們倆就能相見了。”

很多人抱住了我,最後用繩子把我綁了起來。

君如的喪事辦得很是簡潔,她的父母來了,哭了一場,都說這是命。當年不該讓我們分開,但是周圍的人都覺得我們在亂扯,沒人會相信我們的胡話。君如的墳墓就葬在山上,這樣我可以晨昏都去和她說說話,我相信她能聽見我說話。兒子在大城市有了自己的家,媽媽勸我下山,而我已經六十歲的人了,下去做什麽呢,我這麽久沒有下過山了,這個紅塵我已經不認識,我已經不是先前的人了,我還是一個人守在山上比較安全和方便,一切自給自足。

就在君如走的那一刻,她的兒子發來信息,信息是:媽,我老婆生了,是個女孩,希望你能喜歡!我們那麽多年都沒能生孩子,現在真是讓人高興。

我瞬間感覺的荒唐,難道君如的來世竟然是自己的孫女?一定是閻王那個老小子搞壞,我不服,我一定要去告他,可是我去哪兒告去呢?萬有引力,我上不了天堂的。

有時候黑白無常兄弟來我這兒坐坐,我問他們為什麽不讓我去地府,他們說,不到時候,有時候我請他們吃我種的菜,和我自己釀的米酒,他們很開心。

我問他們,為什麽閻王那麽損,讓君如降生為她自己的孫女。為什麽不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外國人也好,這樣讓我如何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