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史上最囧變身 二十九回 最具價值的人情
曾經有這樣一個議題:大火起的時候,博物館工作人員左邊是價值連城的古董花瓶,右邊是一隻受傷的小貓。情況隻允許這個人選擇一方帶出去,那麽他是該帶出古董花瓶,還是帶出小貓呢?
有人說應該選擇古董花瓶,因為它承載著曆史的榮譽,也是稀世的藝術珍品,具有無法計算的價值。也有人說應該選擇小貓,因為生命才是真正無價的,花瓶無論多麽古董,多麽漂亮,它也隻是花瓶。
這是一個沒有結果的假設,因為從邏輯上來說,博物館不會出現小貓。
這更是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議題,因為無論選擇哪一方,都沒有人能夠證明它的對錯。
生命、藝術、榮譽,孰高孰低,孰輕孰重,人類在其中徘徊了無數個世紀,依然解不開這個連環。
生命誠可貴,但有人願意為了藝術瘋狂,為了榮譽奉獻一切。可是如果生命都沒有了,那藝術、榮譽又還有什麽意義?沒有生命的延續,人類文明同樣什麽都不是。
生命是不可複製的,藝術也同樣是不可複製的,這終歸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而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存在著種種不可調和的矛盾,又有著種種的欲望和追求,還有著各不相同的信念、理想、喜惡——如果人類真的無欲無求了,那麽這個文明,大概也就到了毀滅的邊緣。
很顯然,人類擅於毀滅,但也更擅於創造。
因為人類,是充滿各種欲望的種族。
秦秣不知道自己的心深處究竟暗藏著哪些欲望,但是她知道,自己本不是那種善良到會冒生命危險去救一隻流浪狗的人。甚至再說直接一點,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普通人,都不會覺得一隻陌生小狗的生命能有多重要。
但在那一刻,她確實是被小妮妮給刺激到了。秦秣不是多麽善良的人,可她也不是惡人。也許當年那樣奢靡的環境會模糊掉一個人最初的純真,但秦秣並非冷血動物。從理智的角度來說,一隻流浪狗,什麽也不是,許多人甚至連把流浪狗擺上餐桌都覺得嫌棄。
可人並僅僅是用理智來衡量的,熱血衝動之類的情緒,可以說淳樸,也可以說幼稚,但不管怎樣,總之秦秣就是衝動了。
大雨仍在繼續,不過轟隆的雷聲總算漸漸消停了下來。
衝向雨中的年輕男子一邊拿出手機撥打120,一邊往滾在地上的兩人探去。
嗡嗡地引擎啟動聲響起,肇事的黑色奧迪卻在這個時候一個後滑,繞過了幾人的位置,在雨水的拍打中疾馳逃跑。那車子開動間猛然濺起的水花再次拍了三人一身,打完120的男子呆了一下,然後破口大罵:“你奶奶個熊,無恥也要有個度!溜得這麽快,是不是趕場被人爆?娘希匹的!果然是總受車,沒骨頭沒臉皮,早晚被雷劈!”
在這位毒舌哥們的狂罵聲中,秦秣掙紮著醒了過來。她剛才不算完全昏迷,隻是忽來的強烈衝擊使她精神上出現一片短暫的空白,那是身體不能承受之時,大腦爆發出的自然保護。現在那一段最緊繃的狀態已經緩了過來,她也就漸漸清醒了。
冰涼的雨水不為人間悲喜所動,依舊肆無忌憚地衝刷著所動碰到的一切。秦秣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她回想不起己是誰,也不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
“嗚……”懷裏的小狗微弱地嗚咽了一聲,這個小東西的身體已經虛弱得瑟瑟發抖,但它的小爪子卻依然不放棄地在秦秣懷裏劃拉著。也不知道它是想掙紮出來,還是想提醒什麽。
秦秣恍然明白了現在的處境,她整個人都被另一個沉重的身體側摟著,然後秦秣能夠感覺到,摟著她的那個人呼吸已經很微弱了!
不能讓他死!
秦秣心髒猛地一跳,開始輕輕地掙紮。她想先站起身來,但又怕動作太大,傷到身上這個人。
“喂!別動啊,這哥們已經很危險了,讓我來吧!”一個有點吊兒郎當的聲音在秦秣上方響起,蹲下來的年輕男子已經收起了手機。他一邊小心地去攀開摟著秦秣那人的胳膊,一邊還喋喋不休,“我說你們兩位,現在已經不是英雄主義年代了,這種驚險刺激的事情還是少玩為妙。你說你救這麽一隻小狗,小狗又不會感激你……不過這哥們是能人……”
秦秣嘴角微微扯了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年輕男子忽然一歎:“我挺佩服這位的。”
秦秣身上隻有幾處擦傷,她忍了忍,也就小心地護著懷裏的小狗爬了起來。這個時候回頭,秦秣也終於看到了危急時刻救命恩人的真麵目。
這是一個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答案,莫說秦秣並非真的神機妙算,就算她真有掐算天機的本事,此刻的驚訝與疑惑也不會減少分毫。
事實上,救人的就算隻是一個好心的路人,秦秣也不會這麽驚訝。
“方澈?”
“你們認識?”旁邊的年輕男子一臉恍然,緊接著又小聲嘀咕,“不用玩得這麽浪漫吧?英雄救美?可是這位還夠不上美啊……”
秦秣哭笑不得,心裏隻當沒聽見。
“你打120了?他們要多久才到?”
方澈傷的主要是肩和背,此刻那年輕男子正半扶著他坐在地上。
兩人都不懂急救知識,可是方澈的左肩胛部位被撞得撕裂了一大塊,透過衣服看到那流血的傷口都是觸目驚心。此外有沒有骨折和內傷就不是兩個外行能看出來的了,不過止血是當前最必要的。
“醫院說下大雨,趕過來最快也要15分鍾。”年輕男子也急了,他猛地抓住自己棉T恤的領口就是大力一撕,刺啦一聲,衣服破開,他卻看也不看一眼,連忙就扔給秦秣,“快給他包紮!”
秦秣還真沒做過這種活計,但這個時候容不得她猶豫,她一手把小狗放到地上,然後蹲到方澈身邊,一咬牙,就把被撕成條的棉布緊緊往他傷口處裹去。現在也管不得什麽手法、衛生之類的,反正止血第一,總不能讓方澈在救護車來之前就失血而死。
也許是秦秣的動作太粗魯,昏迷中的方澈眉頭漸漸皺緊,下一刻,竟然睜開了眼來!
他的雙眼在這樣的大雨中也隻能半眯,秦秣看不清方澈的眼睛是因傷虛弱,還是一如既往的寒光凜冽,但她知道,不能讓方澈再昏迷過去。她以前一個朋友跟她說過,許多將士就是在受傷救治的途中,因為昏睡,才漸漸失去了生命的力量。
人清醒著,才有求生的意誌,如果昏睡了,那就真的可能一睡不再醒!
“喂,方澈。”秦秣的語氣比她的動作還要粗魯,“你不是經常打架鬥毆嗎?受傷你早就習慣了吧!不要告訴我你很疼,就算疼你也睜著眼睛給我忍著!你知道英雄跟狗熊的最大區別在哪裏嗎?你聽好了,活著的是英雄,死了的全成了狗熊!哼……我看你這個傻蛋就有孤膽英雄情結,真是發神經了!”
方澈低咳一聲:“你很羅嗦!”聲音雖然虛弱,但語氣卻是有力的。
扶著他的年輕男子咧嘴笑了笑,稱讚道:“哥們,你有個性!”然後他的眼睛又瞥向秦秣,那表情卻仿佛在說,丫頭,你很囂張嘛……
秦秣這時候哪有閑工夫去看這兄弟的表情,她緊緊地給包紮的棉布打了個結,冷哼道:“現在我比你有力,就算你覺得羅嗦,我說了,你還是得聽著!”
不知怎麽,方澈嘴角輕勾,竟然笑了。他低聲道:“我欠你的人情還了。”
秦秣竟然被這句話給噎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那位好心的路人兄弟又開始感歎:“這是多麽金貴的人情啊,竟然要你拿命來還!”
秦秣無言了,方澈神情不變,冰山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