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半,寧加一和付尤去火車站為肖曉送行。
在場的人還有丁冬、夏秋,還有阿九。
大家雖處在不同的年齡段,倒也或多或少經曆過離別和再見,眼淚就不必了,相互給一個擁抱,祝福幾句,瀟灑說“下次見”!
酒吧還是肖曉的酒吧,現在歸丁冬管理,因為他比較靠譜,也能夠吃苦。
至於阿九的話,肖曉從未要求他必須得留在酒吧,隻要他想離開,隨時都可以拎包走人。
寧加一和付尤這會兒站在街道邊,兩人對視了幾秒,眼神已經代替了任何言語。
公交車就像來的時候那樣擁擠。
他依舊會在第一時間衝到她身邊充當一名合格的護花使者。
付、寧的相處模式跟從前相似。
始終保持聯係的同時,給彼此足夠的時間和空間。
其實這樣的模式,偶爾會讓付尤有幾分憋屈,要不是每個月得上交一定數量畫稿,他對自己的畫作要求又嚴格的話,恨不得每天就擠出三分之一的時間,帶寧加一出去玩。
寧加一獨處慣了,她向來就不會做別人的小尾巴,但也會配合付尤。
兩人都喜歡直來直去,沒有意外的話,基本上不會自己產生誤會。
為此,長輩們對兩個孩子的感情發展抱著百分之百的期待。
這天早上,小賣部還是如往常般開門。
寧在福改不掉曾經住老房子的習慣,尤其是炎熱的夏天,早晚都會往門口潑上一盆涼水,去去熱氣,也壓一壓灰塵。
他隨後還會打開收音機,坐在收銀台後麵,一麵哼曲兒,一麵快速撥動算珠。
原先留在家中的老式掛鍾現在成為了小賣部不可或缺的“裝飾品”,到了整點,鐺鐺擋響三聲。
音剛剛落地。
寧在福聽到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與地板碰撞的聲音,他抬起頭,正要說話,見對方麵容有幾分眼熟,定了定神。
“爸,是我。”
就在對方出聲的同時,寧在福認出來,那女人是邱燕。
這些年未見,細看的話,模樣倒也沒有什麽大變樣,就是那一身打扮,跟豪門闊太太似得。
寧在福歎一口老氣,也不好奇邱燕來此的目的,話裏話外無非就是告訴邱燕:你什麽都不用說,趕緊走便是了。
邱燕現在是單身貴婦,來新陽市是為了開化妝品分公司賺錢,撇開其他或大或小的原因,最後一條才是為了看看女兒寧加一。
再者,她也聽說寧建宇出獄了,念著曾經夫妻一場的情分,打算給他一份工作,也算是補償。
寧在福滿臉都寫著“不待見”。
邱燕也不瞎,不會看不出來,她以後來這邊的機會多得是,這會兒也不想熱臉貼冷屁股,掉頭就走。
恰好就這時候,寧加一拎著垃圾桶進屋,兩人擦肩而過,誰都沒有多看對方一眼。
寧在福見狀,倒吸一口涼氣,怕聰明的寧加一看出什麽,忙坐下去假裝自己很忙。
好在她什麽都沒有問,他權當啥事都沒有發生,埋頭開始算賬。
一天下來,寧在福始終都有點不安,他瞧不起邱燕,不想讓孫女知道她親媽現在回來找她,打算瞞一天是一天。
宋梅知道後,想法與老頭子一樣。
寧建宇最近發現父母總愛說悄悄話,一看見自己或是加一,馬上就住嘴,表情也很反常,他心裏疑惑,找機會問寧在福:
“爸,是不是出什麽事,你瞞著我和孩子啊?”
寧在福偏頭盯著兒子的臉看了幾秒,心想:平時也沒見他這麽心細,這事倒是發現得早。
“沒事兒,你忙你的,娃兒複習她的,咱們家一點是都沒有,你自己別多想哈。”
寧建宇信以為真,笑嗬嗬哈點頭,拿上自己的茶杯去客廳。
他坐下沒幾秒,宋梅杵著拐杖坐在他旁邊,悄聲說:
“兒子啊,你和阿黎最近處得怎麽樣啊?”
“我們挺好的。”
寧建宇一說完就知道自己被母親大人套路,隻好老實交代。
老實說,他不僅僅隻是同情心疼成阿黎,更多的是佩服她,兩人認識時間長了,久而久之,多少有了些感情。
就幾天之前,寧建宇幫她把一袋大米送回家,沒忍住,問她想繼續單著一個人過日子,還是想找個伴?
成阿黎的答案是:還是兩個人好。
除了這些,兩人也沒有說其他的,好像無形之中就默認了對方就是以後自己的伴侶,但又不是很明確的哪一種。
宋梅觀察了這麽長的日子,她也看明白了,兒子就該找成阿黎這種踏踏實實,能幹又吃苦耐勞,把丈夫和家放在心裏麵的女人。
要是兩人決定成家,她和寧在福都不會反對。
期待和實現之間總有猜不透的距離。
寧建宇到底還是碰上了前妻,兩人還選了個地方聊了幾句。
邱燕沒打算要認回自己的女兒,對寧建宇找離婚之前就已經沒有感情,現在對他更加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這樣倒也好,寧建宇把心放回在肚子裏麵,告訴前妻過去的事都不用再提,加一的話,權當她沒有生這個女兒,也不要過問,以後各過各的日子,不要打擾就可以。
邱燕同意。
命運可不會順著人意安排。
寧加一幼時的記憶隻有父母,對邱燕沒有任何印象,兩人別說擦肩而過,就算是對麵對注視的彼此的臉,她也不會認出來。
但是——
梁園去找過劉學東,打聽到一些事,又從商量母親那裏得知劉學東前妻和就是親生母親,所以她深思後,還是來找寧加一問問。
“他說當年收養的是一個小男孩,又說,其實是一個小女孩子。兩人離婚之後,兩個孩子都歸邱燕。”
寧加一瞳仁一震,反問:怎麽變成了兩個孩子。
梁園解釋,原來是兩人後來生了個孩子,離婚是因為男方破產,女方毫不猶豫的拋棄了男方,帶上孩子遠走高飛。
“加一,阿姨也不是故意要往你傷口上撒鹽,但你也知道我是安著什麽心去找我的孩子,隻要有一點線索,我必須得搞清楚。
隻有這樣,我才有可能找到孩子,對不起,加一,原諒我的自私。”
寧加一雙手過度用力,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明顯凸出,幾根手指頭像是鸚鵡爪似得,使勁兒扣住咖啡杯。
良久後,她開口:
“阿姨,最自私的人是邱燕,她離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得到過有關她的任何消息,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幫你。”
梁園麵上布滿烏雲,猶疑了幾秒,慢吞吞說:
“或許,你媽媽她一直都有聯係你,隻不過被你爺爺奶奶阻斷了,我……如果這事擱在我身上,我也不會讓那種女人聯係我的寶貝孫女。”
寧加一不知道,無話可說,大腦裏麵不斷在翻湧了過去的碎片記憶,但始終都沒有找到有關邱燕的碎片。
一刻鍾之後,寧加一和梁園在路口分開。
寧加一朝著小區走,走幾步就停下來,仰起頭,眯起眼睛去看太陽,那麽刺眼睛。
她腦子裏麵糊糊的,唯一清楚的是:邱燕隻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她就算生下自己,也不是親人。
晚上一家人吃飯。
寧加一放下筷子,忽然冒出一句:“邱燕一直有往家裏打電話說什麽嗎?”
寧在福、宋梅和寧建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微表情無不是在問‘是你多嘴告訴加一的嗎’?
“爺爺奶奶,叔。”
寧加一說一半,站起來:
“劉學東和邱燕收養過一個女孩子,或許也是一個男孩,她離婚後把兩孩子都帶走了。”
沉默了許久。
寧在福咳嗽了幾聲,說:
“那個女人沒打過電話,也沒有回來看過我們。就幾天之前,突然來了,我沒問,她也沒有多說什麽。”
寧加一掃過家人的表情,意識到他們在串通隱瞞自己,但她並不生氣。
“爺爺,您有她的聯係方式嗎?”
“這……”
寧在福很怕寧加一和邱燕母子連心,血濃於水。
“爸,媽,咱也不說邱燕十月懷胎把加一生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孩子現在也大了,懂得都懂,早晚也得跟她見見麵。”
寧建宇說完,拿出老年人手機,翻出邱燕的電話號碼給寧加一看,之後飯桌上又陷入沉默。
這一宿,二老都沒有睡著,心裏惦記著孫女會不會明天就去找邱燕,要是兩人見了麵,會不會以後交往得越來越頻繁,加一就會慢慢接受那個女人了呢?
真要變成那樣,兩老會很寒心。
天還沒有大亮。
寧在福起床去巧孫女的房門,聽到聲他才放心,趕緊回屋告訴老伴,孩子還在。
隻不過,吃早飯的時候,寧加一如實告訴家人,她今天要去找邱燕。
二老對視後,無可奈何地點頭,心裏五味雜陳,等孩子一走,他們的魂也被勾住了,半天都不在身上,做什麽都打不起精神。
寧建宇也是,沒有客人,他就把二手麵包車停在路邊,打開車窗,一麵抽煙一麵看向車窗外麵發呆。
天黑了。
小區內的街燈到點都亮了。
寧建宇提前回家,跟著老父親守在小賣部等寧加一回家。
“爸,您都抽了一包煙,要是被加一知道了,她又該生氣了。”
寧在福也不想,但不抽煙的話,真不知道幹點什麽才可以轉移注意力。
“建宇,你說,要是加一認那個女人,你怎麽想啊?”
寧建宇苦笑,把頭靠在牆上。
“我能夠想啥啊,孩子是你們拉扯大的,我現在就是叔。真要認啊,我也沒法子,畢竟邱燕確實是她媽媽啊。”
“呸!”
寧在福動氣了,起身一巴掌甩到兒子後背。
“你個不硬氣的東西,孩子也是你的,那種貪慕虛榮,一點底線都沒有的女人,根本就不配當我孫娃兒的媽!
我是不會讓孩子認她那個媽!除非我跟你媽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