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醫院——
寧在福的腳傷並不嚴重。
倒是兩老精神上受了不少刺激,畢竟自家孩子被冤枉被汙蔑,遭人惡意找麻煩……
寧加一全都猜中了。
瞧著一家人愁眉苦臉坐在鐵質長椅上,張克成輕言細語:
“警方已經警告過王順才他們一家,以後你們不需要太過於擔心。”說著說著,他又自然而然的丟出問題:
“聽說昨天早上何秋香去過你們家小賣部,有什麽異常,說了些什麽?”
“有個女人是來找奶奶要菜苗的,很生氣,嘴裏不停的罵人,不過沒叫出名字。站了大概有十分鍾,什麽都沒買就氣衝衝走了。”
寧加一記得很清楚。
隨後宋梅直點頭:“是她了。中午我們家正吃飯呢,秋香突然來了,手裏拎著一塑料袋,說她自個兒等不急,去我們家菜園拔了不少蘿卜、萵筍苗。好好的菜地跟狗刨了似得,我挺窩火的,罵了她幾句。”
張克成背靠在牆上眯起眼睛思考。
“我猜,十有八九順才和秋香又吵架了。”宋梅壓低聲音說。
“他們關係還是很糟?”
“是啊,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兩孩子跟著他們就是受苦,左右鄰居聽也聽煩了。有時候還砸別家的東西……”
不知不覺說多了,宋梅有些不好意思,偏過頭不再言語。
張克成送過一次他們回家,寧在福不要他再送第二次,一家人叫了車自己回去。
其實張克成也要回小鎮,還有幾位嫌棄人等著詢問呢。
不過,他仔細一想,這個檔口他們有所警覺,再者,屍體檢驗報還沒有出來,可以緩緩。
於是乎,到了下班的點,他就回家了。
咚咚咚。
張克成在洗澡。
寧加一放下奶奶剛從菜園摘下的滿滿一袋子新鮮蔬菜,抱著還溫熱的飯盒,每隔幾分鍾就敲一次門。
“來了。”
聽到聲音,寧加一埋頭立馬往後退。
“給你,張警官,這是我爺爺奶奶一點心意,單純感謝您送他們去醫院,沒其他意思。”
話一說完,寧加一掉頭走人。
張克成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氣喘籲籲跑下樓。而寧加一趕緊跳上自行車,飛似得離開。
這時付尤和商量望著掠過去的身影,後者摸著腦門不經意吐出一句:“好像是寧加一同學。”
“走啦,管她是誰,別磨磨嘰嘰的。”
“哦。”
張克成掉頭沒走幾步,聽到外甥的聲音,麵色突然一沉。
“你小子下次再亂報警試試看!”
商量嚇了一大跳,躲在付尤後麵不敢正眼去看張警官。
“小舅,我也是被逼無奈,初來咋到,沒誰給我帶路,萬一走丟了、出事,不還是該你管麽?”
付尤收回搭在商量肩膀上的手,“我倆兒還沒吃飯,蹭個飯行嗎?”
“是是,你路癡你還有理!”
張克成到底還是心疼這個唯一的外甥,連帶著他交的新朋友,在巴掌大點的廚房內大展身手,用寧加一送來的小白菜,給他們下了碗雞蛋白菜麵。
商量不挑食,給什麽吃什麽。
付尤不樂意,指著麵碗:“就這?小舅,您是不是該帶我們出去吃點好吃的?”餘光突然瞥見一淺藍色飯盒,打開看了眼,菜色很讚,聞起來超級香,“哇喔,這個看著不錯,我吃啦。”
張克成想阻止,不過已經晚了,“你們吃,我有事,先回房間了。到時候你們走的時候給我關好門啊。”
吃飽喝足一直留在這裏也不是一回事,付尤衝著商量眨眨眼睛,小聲說:
“走,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在市中心生活慣了,突然間沒有街邊大排檔,看不見網吧、廣場和遊戲廳,付尤多少有點不自在。
路,自然認不得,商量往哪兒走,他就跟去哪兒。
“每天這個點都這麽安靜嗎?”付尤出其不意丟出一句。
商量直點頭,一麵指著各個方向一麵介紹是什麽地方。
“哎,那邊有口井,走,去看看。”
輪到商量跟著付尤。
這口井是小鎮共有的水井。
水,冬暖夏涼,掀開井蓋兒,打起來可以直接用水瓢盛著喝。
“比礦水泉好喝。”付尤用手掬起一捧水咕嚕咕嚕喝完,笑嘻嘻稱讚。
“走吧,付尤,明天放學了我再帶你出來玩。”
話音未落。
付尤起身的同時瞧見一身影嗖嗖幾下從一點鍾方向的灌木叢跑過去,下意識盯了商量一眼,隨即追上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商量沒那個膽子跟著跑過去,離回家還有一段好長的路,隻好留在水井旁邊等他回來。
天上掛著月,月光如水,水井裏的水恰似月光,四周靜悄悄。
左等右等,人沒見著,商量等了一身冷汗。
就在他準備壯著膽子回家去,付尤邁著大長腿跑來了。
“你,你你你總算是回來了。”商量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付尤抬起手搔著後腦勺納悶:“奇怪了,怎麽跑著跑著突然就沒路了?”
商量沒在意,挽過他的手催促他趕緊回家。
其實付尤外公外婆並不同意他留在這裏上學,尤其是外婆,總說他父親付薛康心思全在小老婆身上,指望她給自己再生個孩子,所以才把他打發過來。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兩老故意挑這個點出去旅遊,也就是說,兩層半的小洋樓內隻有付尤一個人。
商量家就在隔壁,一棟帶前後院的平房,看上去飽經滄桑,不久之後就要倒塌似得。
但付尤清楚他們家並非像房子那麽寒酸,光商量戴的那條手表,價格不菲。
兩人一起去上學,商量自願給付尤帶早餐,不過被拒了。
語文課。
付尤閑的發慌,瞧著寧加一的丸子頭出神,也不知怎的,順手把中性筆插進她丸子頭裏麵。
本以為對方會生氣轉頭,結果,人家根本沒反應。
“同學,你睡著了嗎?”
“……”
“好吧,不搭理你了。”
快下課了,付尤才舍得翻開書本。
寧加一對付尤所作所為全然不知,穿過長廊去廁所,洗手時無意瞥了眼鏡子才發現。倒也不氣,還很客氣的把筆放在後桌桌麵上。
至於座位主人,這會兒在外廊被一幫男同學圍住,跟群雛鳥似得嘰嘰喳喳。
鄰班班長兼校花林深深抱著一摞教科書站在教室後門口張望,有人問她找誰,聽到付尤的名字,紛紛指向外麵的人堆。
“付尤同學你在裏麵嗎?”
付尤身高特別出眾,一出聲,林深深就認出來。
“你沒有的教科書我們班有多餘的,給你。”
有男生故意起哄,“哎呦,校花臉紅了,付尤你還不趕緊去拿著呀。”
看熱鬧的人左一推,右一推,硬是讓兩人撞到一起,書掉了一地。
“都走開,別鬧了!”
付尤吼完了,彎下身子撿書,剛抬頭,上課鈴聲響了——體育課。
操場並沒有塑膠跑道,體育室也沒有齊全的體育用品。
老師長得高,有點小帥,女生們挺喜歡,男孩子則不然,時不時埋怨他隻會罰他們跑步。
寧加一生理期,坐在有樹蔭的台階上單手掌住下巴發呆,付尤移坐在她身邊都沒有察覺。
“喂!你犯不著一直把我當空氣吧?寧加一同學!”
“嗯?”寧加一眨眨眼睛掩飾自己小小的驚訝。“我不擅長和陌生人相處,所以就不說話。”
付尤摁住自己腦門,換了一個話題,“你們學校不上遊泳課?”
“沒有遊泳池。”
“音樂教室也沒有鋼琴,操場簡陋得不像話,食堂太小夥食也不好,這還算得上學校嗎?校長怎麽……”
“你跟我抱怨沒有用。”
付尤定了定神,勾起一邊的嘴角笑了幾聲,“我就說說,沒到抱怨的程度。你怎麽不去跳長繩,坐在這裏幹什麽?”
“那你呢?”
“我心情不太好,現在不適合打籃球。”
寧加一也就聽聽。
“你呢?”
忽然,老師的口哨聲響起,全體學生要在操場中心集合,為了避免他追問,寧加一搶先幾步跑到隊伍裏麵。
與此同時,付尤看見她校服褲上的紅色,歸隊後沒頭沒腦說了句:
“哦,我知道了,寧加一同學你大姨媽來了。”
一時半會,沒有人說話。
體育老師咬著嘴唇咳嗽了幾聲,擠出兩個字:“解散!”
天知道寧加一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衝進教室拿薄外套鑽進廁所裏麵,然後頂著全班的目光回到座位上課。
隻有腦子差根筋的人沒懂,比如付尤。
課上到一半,付尤拿自動鉛筆戳寧加一的後背,小聲說:“你是不是沒帶衛生巾,下課了,我幫你去買。”
“學校小賣部應該有這種東西吧?”
寧加一聽到左右同學在竊竊私語,握緊的拳頭砸在自己腿上,隨即扭頭衝著付尤喊:“你是笨蛋嗎!?”
“我怎麽就成笨蛋了,你總不能一天都圍著衣服不出教室吧。”
“請你別說了行不行?”
“看見你有困難,幫幫你不成嗎?”
“不行!”
“切!”
正在板書的數學老師一頭霧水回頭,所有學生都埋下頭不說話,唯有付尤瞪大了眼睛盯著寧加一。
老師麵帶怒色:“有什麽事下課再說,課堂上不準吵架。”
兩人異口同聲:“是,老師。”
付尤盯著手表盼下課,兩腳踩在寧加一凳子橫木上,一聽到鈴聲就抓住她的衣服。
“我還有一條褲子,要不給你換上?”
寧加一咬咬牙,撅起嘴巴搖頭拒絕,“我不要笨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