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到底是玩笑還是認真,寧加一也不清楚。
至少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回應,或許隻是一場鬧劇吧,她想著。
小賣部雖換了地方,但規矩還是從前的規矩。
但凡是家中沒有兒女在身邊的老人,寧加一都會把東西親自送到家,不需要任何跑路費。
老人名字以及家住在幾棟樓幾單元,幾號門,都是寧加一跑腿問好,記錄好,每個星期都按照之前約定的日子,挨家挨戶按時把東西送到家門口。
今兒周三,輪到劉翠奶奶家。
所有老人中,要數她是真正的孤寡老人,老伴七年前救人溺水身亡,一雙兒女都死於車禍,唯一的外孫被他爺爺奶奶帶走了,直至今日都沒有見過麵。
當初她老人家搬來小區,是寧家花錢請師傅,請司機幫忙托運東西,幫她打理好家裏所有的事,最後還給左右新鄰居打招呼,解釋老人情況,拜托他們以後多多照應。
宋梅提議讓劉翠搬來自己家,隻不過老人家不同意,還說: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我也沒有老到動不了的地步,就不勞煩你們了。
這會兒寧加一在清點東西,嘴上念著:大米、油鹽醬醋,掛麵七百克……
“一一啊,待會兒這些小幹魚也給你劉奶奶送去。”
寧在福對自家晾幹的小魚很滿意,多看了幾眼,將其掛在貨架鉤子上。
“嗯,知道了。”
寧加一合上記事本,把東西整整齊齊的擺放在瓦楞箱裏麵,拿來膠帶和剪刀封口。
末了,她搬到外麵的二手小電驢踩腳的位置,順帶用帶鉤的彩色橡皮筋綁好。
“爺爺,我出發啦。”
“好,路上小心啊。”
劉翠奶奶家住在四十五棟,2-204號門。
寧加一也不著急,控製在勻速,前方有一個T型路口,她一麵按響喇叭,一麵小心拐彎。
這時,有一個孩子突然從綠化帶裏麵衝出來。
“快跑啊!那孩子!”一旁有行人好心提醒。
寧加一嚇得急轉彎,人和小電驢倒在了路中央。
倒是那孩子,跟沒事人似得,繼續拿著手裏的彈弓和玩具手槍,扭了扭屁股,一溜煙就跑遠了。
寧加一緩過神來,認出來剛剛那男孩是王育才,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扶起小電驢,檢查它有沒有磕到哪兒。
正當她重新坐穩了,準備繼續出發,幾位男青年優哉遊哉的靠近。
其中有人認出來寧加一,伸手指著她發笑:“這不是就當害我進少管所的那個死丫頭嘛,走到這兒也可以碰見啊。”
“呦呦呦,一點都沒變啊!”
“你們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就是看看你,怎麽?看看都不行啊?”
道上還有來往的路人,寧加一猜他們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就欺負人,挺起胸膛,表現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嘿喲,這小妞跟當年一樣,不錯不錯,下來。”
話音一落,有人作勢要把寧加一從小電驢上揪下來。
與此同時,一嘴裏含著煙頭,紮著髒辮,脖頸耳根後麵帶有蝴蝶紋身的女青年走過來。
“嘿嘿,你們幹啥呢?趕緊把手收回去!”
寧加一也不是第一次送貨,在小區內遇見此等女混混還是頭一次,麵上倒也吃驚也不慌張,從容道了一句:“謝謝。”隨後就加速離開這裏。
隻不過,寧加一前腳摁門鈴走進劉翠奶奶家,沒多久,那女混混開門進來了。
“哈嘍,原來是你每個星期來送貨啊!”
寧加一扭頭多看幾眼陌生女孩子,隨後擺正頭看向劉翠奶奶,好似在問“奶奶,您不認識”。
劉翠瞧過加一的表情,一手掩著嘴笑,一手拉過她,坐在自己身邊,笑嗬嗬介紹:
“別看她打扮得流裏流氣的,其實心地還是很好的,就昨兒,她搬到我家來住,省得她還到找租房子,還要花不少錢,也讓這個老婆子解解悶。”
寧加一驚恐狀,當著女孩的麵,她也不好直言,但總覺得劉翠奶奶的決定未免太草率。
萬一對方刻意隱藏了自己的不良嗜好,日後再害了劉翠奶奶,可不是糟糕了!
“咳咳咳,你別用那眼神看奶奶,我是什麽人你以後就知道了。”女孩摁滅了煙頭,扭頭看向寧加一,“我叫肖曉。”
“你好,我叫寧加一。”
“哦,加一,名字還挺好記的。”
寧加一餘光發現肖曉說話的時候很喜歡玩手機,修長的手指在不斷滑動手機屏幕。
她眼神不由自主掃到其他地方,對方膚色偏黑,一頭張牙舞爪的髒辮,雖說是女孩子,但眉宇之間都透著股兒陽剛之氣。
五官說不上的精致,但很立體,細看的話,還蠻順眼的,而且越看越像是男孩子。
“咳咳咳,你在看什麽?”
寧加一瞬間臉紅,為自己的失禮而道歉。
“奶奶,這是您要的東西,家裏還需要什麽,您說,我記著。”
劉翠特別喜歡寧加一,能夠給她減少負擔,對她來說是件很高興的事。
“以後就讓肖曉去買東西,你就可以少送一家,多休息一會兒啦。”
“奶奶,瞧您說得,都在一個小區,根本不遠,也不累,您就說吧。”
肖曉把手機塞進牛仔衣口袋裏麵,咳嗽幾聲站起來,二話不說,奪過寧加一的記事本和中性筆,塞進她的口袋裏麵。
“奶奶說什麽就是什麽,你聽話就好。”
“肖曉,說話的方式要改改,你要向一一學習學習,這樣別人聽著才舒服。”
肖曉當著劉翠的麵還是挺乖巧的,她老人家說什麽,她都是:嗯,好,是的,知道了。
可出了那扇門,寧加一發現她立馬打回原形,該抽煙就抽。
“哎,你去哪兒啊?”
肖曉靠在電梯門旁邊,吐著煙問。
寧加一不等電梯了,直接走樓梯,匆匆忙忙坐在小電驢上,可惜,還沒來得及走,就被肖曉給攔住。
“小妹妹,這就麽害怕我啊?”
“你想多了,我犯不著怕你,請你把手拿開,我還有其他的事,得走了。”
肖曉盯著寧加一的眼睛看了三十四秒,可以看得出來,那種鎮定並非是裝出來的,不禁有幾分驚訝。
畢竟她看寧加一的第一眼,感覺這姑娘很好欺負,還有點傻乎乎的感覺。
“就算不送貨,以後也多來看看奶奶,她每天都跟我說你,應該很喜歡你。老人家嘛,一人在家,也閑得無聊,你說對吧?”
寧加一思考這句話的時候,肖曉重新抽出一根煙含在嘴上,拿上打火機點好煙,掉頭走了。
“似乎也不是想象中那麽糟糕。”
寧加一在自言自語,插上車鑰匙準備回家。
“哎?她怎麽會跟那群混混在一起?”
寧加一看見肖曉和那群混混結伴而行,刹車停下,腦海中萌生一個想法,隨即立馬付諸於行動。
她把小電驢停在一家母嬰店門口,並且上了鎖,之後悄咪咪跟上肖曉他們離開的方向。
路越走越窄,路上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少。
再往前麵走一百米就是盡頭,兩邊都是歐式屋頂的商鋪房,這片地方,寧加一來得次數不多,自然也就不了解,有一丟丟緊張。
直到她突然看見彩色的字體:妖遙酒吧,霓虹燈把樓道印染得五顏六色,少男少女出出進進。她貌似明白了些什麽。
“哎?你怎麽來了?”
寧加一抬起頭,發現肖曉換了一件緊身皮衣,愈發顯得身材想消瘦,個頭也更高了些。
“我……我路過,你怎麽在這裏?”
肖曉不相信寧加一隻是純碎路過,也不回答,故意抓住加一胳膊,把她拉進酒吧。
“阿九,給她一杯果啤。”
寧加一離開吧台位置,“我不喝酒,我……”
“來都來了,阿九,你別聽她,趕緊送來一杯果啤,”肖曉扭身把寧加一摁在座位上,“果啤就是一種飲料,不是酒,不會喝醉的。”
“我也不是三歲小孩,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你大白天還喝酒,像話嗎,要是劉翠奶奶知道了,她一定會擔心你的。”
寧加一喋喋不休。
肖曉跟鴨子似的,嘎嘎嘎嘎笑,拍著吧台,衝著遞來果啤的阿九說:“你聽聽,她是不是個話癆。”
阿九本命叫張梁,他不讓人喊自己阿梁,因為他身高一米九,就改成了阿九。
“未成年小丫頭不能夠進酒吧,你也是的,非得讓我提醒,趕緊讓她走吧。”
寧加一咬著下唇小聲告訴自己要冷靜。
“我今年二十二了,叔叔您的眼神不好,就不要亂說話了。”
阿九機械扭頭盯著寧加一從上至下,從下至上打量。
寧加一愈發感覺自己被冒犯了,突然站起來,“你這樣一定盯著人看,超級不禮貌!”
“你長得太小了,沒發育成熟,不好意思啊。還有,我也就比你大五歲,不是叔叔。”
肖曉快要笑瘋了,捂住自己肚子,回頭望著寧加一邊嚼口香糖邊說:“阿九說話就是這樣遭人討厭,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
“哎,你別走啊,都跟我來這裏了,至少喝一杯再走。”肖曉把果啤移到寧加一手邊。
“對了,那群混混是我小弟,以後他們不會再敢欺負你的。”肖曉喝掉了寧加一的果啤,舉起杯子示意阿九再倒滿。
“……”寧加一心情複雜,暫時不想說話。
“聽他們說,曾經欺負過你男朋友,說你還留下了他們打人的視頻,所以你才跟他們扛上的,以後不會了。”
寧加一埋下頭,“不是,是我朋友。”
肖曉笑了幾聲個,“哦,原來隻是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