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四個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白天,幾人明顯都沒有什麽精神,尤其是寧加一和宋梅出門看見王城開門進屋,心裏都甚是沉重。
同一個小鎮,同一個小區,同一棟樓,同一層,相處了這麽多年,對方竟然是生活在人間的魔鬼,那張人皮底下到底有一副什麽樣的麵孔,寧加一真想知道。
寧建宇人不在家,心慌慌,載客人跑來跑去,傍晚回到小區,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五金店去找金師傅上門去換鎖。
金師傅瞧著寧家人臉色都不太對勁,好奇是好奇,但也不好多問,權當是姚金在那屋子裏麵出了事,他們覺得不安全。
“老金啊,你過來一下。”
寧在福拉金師傅去大陽台說話,“那天姚金是什麽狀態你也知道。”
“嗯,我知道了,老寧你有什麽話直接說。”
“以後小心點。”
“額,我也知道,老寧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啥其他意思啊?”
寧在福麵色一沉,用力拍拍老金的肩膀,“小心王城。”
就四個字,因為是寧在福說的話,金師傅覺得事情沒有自己想得那麽簡單,他點點頭。
“慢點走啊,路上小心。”
寧在福剛要關門,這時候王城從電梯出來,麵上帶笑,直接走過來。
“寧大爺,建宇在家嗎?”
“在,不過他正在忙,有什麽事啊?”寧在福麵無表情的回答。
“在忙啊,也沒什麽事,那我先回屋了。”
寧在福猶豫了幾秒,叫住王城:“姚金已經醒了,你去醫院看過沒有?”
王城已經忘記這茬事,佯裝記得,嘴上說:“心裏一直惦記著她老人家恢複得怎麽樣,就是最近太忙了,明天我會抽時間去看看。寧大爺費心了。”
“也沒什麽,我就是隨口問問。”
寧在福關門之前,有意無意瞥了眼王城一樣,隨後轉身回房間。
宋梅剛剛聽到老伴跟王城說話,讓他關上房門。
“老頭子啊,他都不住這裏了,回來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房子好像已經重修好了,要麽是他們搬回來,要麽是他夫妻兩人。”
宋梅覺得不會,“依我看啊,王城說不定會租出去,不過這樣也好。”
“好什麽好,王城認識的人,人品怎麽樣,還是未知呢。”
被寧在福這麽一說,宋梅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也對,哎,愁啊。咱們運氣也真是不好,怎麽就偏偏跟他住一塊,其他兩家還沒有人。真要……呸呸呸。”
“我擔心我家一一。”寧在福一臉嚴肅的說道。
宋梅也是這麽想的,“這孩子膽子大,從前也是她發現的屍體,我就怕王城把目標放在我們孩子身上。”
“好了,咱們也別想太多,要是被王城看出來也不好。”
寧在福兩手搭在背後,站了一會兒,心裏掛記著孫女,扭身開門出去,敲響了寧加一的房門。
“一一啊,還在忙嗎?”
“爺爺,有什麽事嗎?”
“以後不管有什麽事,晚上都別出門了啊,再重要的事也不出去,答應爺爺好不好?”
“爺爺您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
“你別問,答應爺爺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我會聽您的話。”
寧加一能夠強烈地感覺到爺爺說“答應我”幾個字的分量,簡短的幾個字,一下子把她拉回四年前。
當初王順才妻子,還有王城的前妻相繼離世之後,有天晚上,付尤一臉認真的告訴自己:以後晚上不要出門了。
那種感覺很相似,卻又不一樣,就像一塊巨石,在預料中掉進了寧加一內心的湖裏麵。
她背靠在冰涼的門上想了許久,神情恍然,腦海中掠過的一幅幅畫麵,無比清晰。
兩章節小說碼完了。
寧加一關掉電腦,抬起雙腳擱在凳子上,雙手抱膝,下巴抵在腿上,側頭盯著桔子沉思。
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
付尤發來消息:【你最近還好吧?】
一點都不好,好多儲藏在寧加一心底的事,它們自己不由自主的浮現在腦海,看似可以輕鬆的整理,卻又不然。
寧加一:【哎,如果很好就好了。】
付尤秒回:【聽我小舅說了些事,我心裏挺別扭的,我想跟你說說,額……又怕你害怕……】
寧加一:【沒什麽的。我也是,感覺又回到從前了。】
字字戳到付尤心坎:【我也是這樣感覺的。不管怎麽樣,都不會有事的。】
寧加一揚起嘴角:【不說這個了。我很喜歡你的畫,看了之後能夠讓我心靜如水,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
付尤嘴角瘋狂上揚:【頭一次聽你這麽誇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寧加一:【等你下次回來……】
消息編輯到一邊半,她突然止住手指,全都刪掉,重新打字:
【希望你一切都順順利利的,等你下次回來,我帶你去一個超級漂亮的地方。】
付尤:【好,一言為定。】
兩人聊天對話到底為此。
付尤把手機屏幕那一麵放在刻有許多痕跡的破舊書桌上,打開抽屜,拿出那一隻金色福袋,裏麵仍舊裝著索隆手辦。
這麽多年,他一直都隨身攜帶,不管是出去比賽寫生,還是在學校寢室、出租屋裏麵躺屍,它們都一直在身邊。
付尤現在住在一間地下室,空間狹小,一張床,一張桌,一台舊台燈。
對於他一個大高個來說,有諸多不便,比如床容不下,腳總是懸在半空中,桌子太矮,換一張的話,又得花錢……
隔音效果特別差,他經常睡到半夜被隔壁外放的嗨歌吵醒,甚至是驚醒。
付尤明明回北京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給老師送畫,出展那天,他也去過,聽說當天就有人想買那一副畫。
時隔這些天,他遲遲都沒有得到老師半句回複。
離開前沒有要外公外婆的錢,現在光支出沒有收入,身上的錢撐不了幾天。
“好長時間都沒有回那邊看看了。”
付尤躺下後,對著脫落牆皮的天花板自言自語。
次日一早,付尤閉背上包,坐地鐵回付薛康的家。
他有鑰匙,自然是直接開門,或許是太久沒有露麵,付薛康新雇的保姆不認識,還以為是他是小偷。
家裏麵的布置還是那麽奢華,還有幾分幼稚。
壁紙上有兒童塗鴉,掛在牆上的名師名畫變成了卡通人物,沙發上堆著大大小小的布偶,地毯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玩具。
保姆張姨暗中打量付尤,直到這家女主人林佳玲慵懶地從臥室走出來,迎頭看見付尤站在客廳,她從吃驚從緩過來,吩咐張姨趕緊給她的大兒子倒水。
付尤從未把林佳玲看做自己母親,充耳不聞,也無視保姆遞來的水杯,拎上包徑直回房間。
“付尤啊,阿姨不知道你要回來,你房間就沒有收拾,要不……”
這不是收拾不收拾的問題,付尤曾經在這間房留下一隻行李箱,幾隻瓦楞箱,裏麵裝得東西還算比較重要,鑰匙是他另外配的。
如今,東西都沒有了,連床都不見了,被人打造成兒童房。
“付薛康什麽時候回來?”
林佳玲往後退,輕言輕語:
“你爸爸今天要和人談生意,喝酒這種事情也說不準,阿姨知道你想知道那些東西哪兒,我沒讓你爸爸扔掉,全都給你收起來了。
你別著急,阿姨這就帶你去看看,保準一件東西都沒有失掉。”
林佳玲的緊張不是裝的,付尤雖然感切得不完全,但他知道,她不會做這種事。
在他印象裏,林佳玲還挺年輕漂亮的,貌似生完孩子,尤其是照顧兩孩子,人現在變得好憔悴,膚色都變了。
“我會在這裏住幾天。”
林佳玲直點頭,“好,阿姨讓保姆給你收拾一間屋子出來,你餓不餓了,要不要我給你做點吃的?”
“不用了,你兩個孩子呢?”
林佳玲臉上的笑容淡淡的,“你弟弟上幼兒園,妹妹在醫院檢查,這幾天我生病了,到現在還有點不舒服,就在家休息。”
“嗯。”付尤頓了頓,“您繼續休息吧,不用管我。”
“好。”
林佳玲看著付尤去客房,隨後告訴保姆待會兒出去多買點菜回來。
付薛康生意沒有談攏,心情不好,提前開車回家,進家門也沒發現玄關處多了一雙球鞋,一見妻子走出來,橫眉豎眼,把自己所有的怨氣都撒在她身上。
“你說夠了沒有!”
付尤聞聲從客房出來,毫不客氣的打斷付薛康的話。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付尤不吭聲。
付薛康繼續不耐煩的說:“你把這裏當酒店啊,想回就回,想走就走,滾,你給我滾!”
林佳玲拉住付薛康,“付尤你不要走啊,你爸爸喝了酒,心情也不好,別往心裏去,去吃飯吧。”
桌上的菜很豐盛,好幾道菜都是付尤格外喜歡的,但他現在一點食欲都沒有。
“勳勳,快給你哥哥夾菜,別光顧著一個人吃。”林佳玲看孩子的眼神很溫柔,說話的口氣也是輕輕柔柔。
小男孩站起來,伸出手夾菜。
“哥哥給你吃魚。”
付尤看了眼跟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隨後把視線落在妹妹臉上,“阿姨,朵朵怎麽不……”
“你少廢話,不要問東問西的,趕緊吃飯。”
林佳玲沉下臉,語氣冷淡:“老公,你就別凶孩子,付尤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到底想幹什麽啊,朵朵都被你嚇到了。”
付朵朵在哭,哭的模樣跟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樣,因為她本身就不是普通的孩子。
付尤多看一眼,揪心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