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恍惚片刻,眼前似乎又浮現了秦無衣那張倔強沉默的麵龐,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末了這才輕輕打開了玉簡……
【三月春,劍宗內門選拔,第六峰來了兩個新弟子。第六峰已經冷清了很久了。】
【希望他們不會和之前那些人一樣很快離開。】
……
【那個叫顧長生的弟子居然在暗中調查我,膽子不小,口氣更是不小。重鑄第六峰的榮光這種事情,又怎麽可能是一個人就能夠做到的。】
【不過他說的那句話倒是很有意思:這個世界上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正是由那些“蠢人”來完成的。如後竟沒有火炬,他便是那唯一的光?】
【很好,顧長生……希望你真的如同你所說的那樣,可以成為那唯一的光。】
……
【顧長生竟然會和祁寒酥那個孽徒相識,而且清梔看起來好像也和她相交莫逆……】
【居然主動讓別人來撩撥自己,祁寒酥,是我太縱容你了還是你叛逆期到了!你是壓根不把清明的臉麵當成臉麵啊!】
【這個孽徒,或許又要抽時間出來狠狠懲戒了……不過在這之前,還是得先讓顧長生替我盯著她才是。】
……
前麵一些記錄多少有些隨性,似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記錄著重要的事情,看起來倒像是秦無衣的日記一般。有的記錄的是與顧長生說的話,有的則是要求顧長生做的事情……
這些篇章雖然簡短,卻在不知不覺間讓顧長生這三個字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大。而這個過程也正是顧長生和秦無衣關係不斷靠近的時間段。
【劍宗大比結束……他真的做到了當初許下的諾言了。】
【最後一場比試他最後的劍招裏有清明的影子,想來他和清明的聯係一直沒有斷過……哼,我倒要看看你能瞞我到幾時!】
【之前答應過他要為他下一次廚,我雖然從未替人洗手作羹湯過,但他實現了對我的諾言,我自然也要實現對他的諾言……】
【顧長生年少慕艾,對我有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此前我曾經尋找過他來劍宗之前的痕跡,出乎意料的是顧長生並沒有親人朋友在世。他加入劍宗,或許真的從某種程度上把我當成了依靠吧……
罷了罷了,他畢竟也隻是個比寒酥清明她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我隻需堅持底線,就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
……
【我收回我昨天的那句話!他根本就不是好人!】
【本來還想讓他跟清梔一樣叫我秦姨,也算是隱晦地警告他不許有別的想法,誰知道他居然和我這個做姨姨的長輩……表明了心跡,甚至還扯下了我的麵紗……對我……】
【若不是寒酥突然殺到,我一定讓顧長生這個年紀輕輕就不學好的登徒子知道我的天霜劍意有多鋒利!】
【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氣的,顧長生這家夥居然還暗中與清明拉扯在了一起……顧長生,你是不是衝著我們師徒三人來的?!】
【要不是他還拿捏著清明這個把柄,我非一劍劈了他不可!這一次算他走運,再敢有下一回……】
……
【他與寒酥身中天道詛咒,我去救他們……這件事聽起來本來挺正常的,可為何事情最後會發展到我又被他輕薄了?】
【而且還是當著寒酥的麵前……最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想要殺了他的衝動?】
【是因為底線被他一步步突破了,還是因為我已經逐漸習慣了他這般不正經的模樣了?】
【……】
【我的心境好像出了一些問題,我需要一些時間來理清自己,不過有一個問題是可以肯定的……我不能再這麽和顧長生繼續下去了,清梔對他已經是情根深種,寒酥也不遑多讓,為了以後不讓她們恨我,更為了讓我自己不要後悔……我都應該開始和顧長生劃清界限了。】
……
【和顧長生劃清了界限,隻是好像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
【辛夷說我心裏已經有了顧長生的影子,我沒有回答她,但我想她是對的……正是因為害怕這個影子會越來越大,愈發影響到我原本的心境,所以我才會選擇如此草率生硬地試圖拉開距離。】
【我本以為顧長生會和以前一樣,可是這一次我好像真的刺痛了他……或許他現在覺得我一直都在利用他吧。】
【就像是工具一樣,一旦不順手了就動怒威脅,甚至是用性命威脅他……】
【他以誠待我,我卻無法以誠回報,此為我之過矣。】
……
後麵的玉簡出現了大段的空白,顯然已經是到了顧長生和秦無衣首次決裂的時間點,顧長生沉默著繼續往下翻閱,忽然發現了玉簡裏附帶了一個留影法術:
當秦無衣神色慘然地出現在留影畫麵裏的那一刻,還未開口,顧長生便輕輕合上了玉簡,末了發出了一聲幽幽的歎息。
過往種種,皆為序章。就算秦無衣曾經是真的不想和顧長生徹底結束,可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程度,已經不是他或者秦無衣單方麵回頭就能解決的了。
倘若說曾經的他們之間隔著一百步的距離,顧長生走了九十步之後沒有得到回應,果斷選擇了掉頭回去……過了一段時間後發現秦無衣其實也曾經向他走過一步,難道這就能讓之前回頭拉開的那些距離瞬間消失麽?
這不可能,更不現實。他和秦無衣現在的關係其實已經突破了很多,而秦無衣的眼中他顧長生也不再是那個需要她庇護當靠山的小輩了,而是可以和她平起平坐、某些事情上的話語權甚至比她還要大。
換句話說,他們之間的身份差距已經被彌補了,最後剩下的,卻是最難以突破的倫常問題。
他清楚秦無衣的性子,想要讓她心安理得地跟顧長生在一起,眼睜睜看著對他有好感的酥酥和小綠茶她們傷心落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在這一點上秦無衣和謝辛夷都是一樣的,她們寧願犧牲自己的感受,也要換來祁寒酥和謝清梔的幸福。
想把秦無衣和謝辛夷變成翅膀加入修羅場?那我還不如做夢想想睡服她們當泡芙聖女晏兮的姐妹呢。至少後者做夢的姿勢難度要求比前者要低那麽一點點。
顧長生忽然自嘲似地笑了笑,有阿珠在手的他確實有這個底氣,但這並非他想要看見的結局。
既然注定無法擁有想要的,那何不幹脆活得通透一點呢?
他默默收起了這卷秦無衣交給謝辛夷留檔的玉簡,並沒有看後續的內容。盡管他多多少少都能夠猜到一些,但有些東西看了和沒看,就是兩種心情。
這段留影看與不看都無法改變現狀,那顧長生又何苦讓自己的心緒再起波瀾?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然而人非草木,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後顧長生其實也能理解秦無衣的選擇,他現在自然不會想著回溯過去斬斷因果,但同樣的也不可能再恢複到當初的熱情了。
耗盡了的東西想要補充回來,難度高得不是一星半點。
有這麽一次美好難忘的經曆作為告別,倒也不錯?
想到這裏昨夜一些畫麵碎片忽然掠過了顧長生的腦海,忍不住讓他咽了咽口水,他倒是可以忍住不對秦無衣動心,但食髓知味過後能不能忍住不對秦無衣動其他的念頭……那可就是未知數了……
尤其是她和謝辛夷組合在一起的時候……
顧長生連忙默念了幾句罪過,趕緊把自己想要拿下秦無衣和謝辛夷梅花的衝動從腦海中洗清,接著稍微整理了一下遍地狼藉的草廬,踏劍而去找酥酥商量讓她客串小綠茶老爹的事情。
……
“你是說,讓我去當謝清梔的爹?”
第一峰內,聖女小姐姐指了指自己一臉狐疑地問答:“我怎麽覺得小顧師弟你想暗算我?這要是被謝清梔知道了我這麽占她便宜,指不定得暴走多久呢。”
“酥酥師姐你誤會了,這主要是為了讓謝師妹不要擔心。”顧長生語重心長地解釋道:“謝尊上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
“但是這種事情你為什麽找我來,演謝叔叔那種話少的角色明顯是路清明比較專業對口吧?”酥寶顯然不是三言兩語就好忽悠的:“小顧師弟,你到底有什麽企圖?”
“師姐你怎麽會這麽想我?”顧長生故作訝異道:“我是那種出賣摯愛親朋的人麽?在我心裏,酥酥師姐你的優先級可比路師姐要高多了!更何況你的演技和內涵,完全可以勝任這種高難度的整活……”
“你說什麽?”
“我是說……這種高難度的煽情戲。”顧長生連忙改口道:“我為什麽不找路師姐,而最先找你,難道師姐你還不明白我什麽意思麽?”
聰明機智如酥酥,也不免被顧大黃毛幾句吹捧弄得有些飄,她微微揚起下巴,飛揚的眉角裏盡是得意傲然的神色:“哼,這話怎麽不見你去當著路清明的麵說?”
顧長生不動聲色地擦了擦額角的汗,訕訕道:“路師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師姐,這件事隻有你能幫我了!拜托了!”
“嘛……倒也不是不行……”祁寒酥裝模作樣地沉吟了一會,隨後道:“你之前都答應了帶我去太初劍塚,現在我拒絕你多少有點不講義氣。”
“但是……”
顧長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無奈道:“酥酥師姐,你有什麽條件你就直接說吧。”
“做我的道侶!”
“師姐,你不能趁火打劫。”
“小顧師弟你什麽意思!和我在一起有那麽難為你麽!當初你和路清明在一起氣我的時候怎麽沒見你拚死掙紮過!”
“你怎麽知道我沒掙紮?”顧長生歎了口氣道:“師姐,咱們現在是在說正事呢。”
“哼哼~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的。行吧,那我換一個要求:在扮演完謝叔叔之後,你要立馬陪我去太初劍塚找路清明,不許拖延,不許反悔!!”
“怎麽樣,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酥寶說著眨了眨眼,星眸裏閃爍著動人的光芒,顧長生被這晶晶亮亮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想起了謝小綠茶要提親的事情,不由地有些心虛。
帶祁寒酥去太初劍塚,是他早就已經答應過的事情。但他當初答應的時候沒有說什麽時候。很明顯機智的酥酥識破了顧長生的小伎倆,決定把條件限製死了,讓他再也沒有偷奸耍滑的機會。
顧長生愣了片刻,本想下意識地推脫幾句,可轉念一想時間緊迫,小綠茶閉關在即,若是不把她那邊處理好,隻怕會影響她閉關的大事。
希望我不會因為自己這個決定而後悔……顧長生默默在心底說了一句,隨後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一言為定!”
……
熟悉的時間,熟悉的地點和人物,顧長生第二次帶大小綠茶母女倆來到斷劍崖大獄的時候,門口的守衛卻明顯對他要恭敬了許多。
興許是劍宗掌教提前打了招呼,一路上顧長生暢通無阻地來到了斷劍崖大獄最深處,也就是先前謝尊上被關押的地方。
打開牢門法陣,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襲青灰色長袍的中年男人背負著手抬頭望天,即便是聽見身後的響聲,也隻是淡淡回頭看了一眼道:
“梔兒……你們怎麽來了?”
很好,不愧是我的王牌影後聖女!顧長生默默給酥寶的演技點了個讚,感慨這就是所謂的術業有專攻。
你要是換成路大帝過來,肯定第一時間就會露餡!無他,就是因為路大帝的個人風格太過鮮明了!哪裏像酥酥這麽多變,還和一念千顏那麽契合。
“爹……我和顧師兄還有娘親一起來看看你。”謝小綠茶眼圈有些紅紅地上前拉著“謝青衣”的胳膊道:“你在這裏有沒有受苦?過得還好麽?”
“謝青衣”眉眼稍稍緩和了幾分,輕輕點了點頭道:“我很好,你們不必擔心我。”
“爹……女兒這麽多年一直任性,沒有把你們要我好好修行的話聽進去,如今你落難我才知道,自己的修為才是一切的根本。”小綠茶擦了擦眼淚道:“女兒決定了,要從今日起前往青蓮淨池裏閉關突破……爹爹你不要為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