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呸呸呸呸。”
解方澄剛張口,直接迎風被灌了一嘴的沙子。
他還在呸呸,麵前的人影已經又罵了一聲髒話,隨後摘下了自己的麵罩,要套到解方澄臉上。
解方澄是很感激他這麽仗義,但這麵罩從外麵看一層灰撲撲的土,裏麵肉眼可見的還有被汗漬浸濕後形成的泥水。
解方澄大驚失色,簡直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擰身閃過這麵罩。
讓給他麵罩的人也完全沒想到,自己這舍己為人的,對方還避如蛇蠍。
於是他重新帶回麵罩,一雙眼睛透過麵罩的天窗瞪著解方澄。
“你小子怎麽回事??”
解方澄緊閉嘴巴,比劃了兩下,對方一點兒也沒看出來他到底什麽意思,也不管了,一把揪住他,帶著他往前走去。
四周的狂風簡直已經不是風了,巨大的風力讓走在前方,自覺承擔起破風任務的戴風平舉步維艱。
他是出來做任務的,但就在昨天,他們遇見了小型颶風,慌亂之間他和小隊的人走散了。
戴風平隻能安慰自己,起碼抓地器和風向儀都在小隊其他人手裏,他們一共五個人呢,總能把資源帶回蒼翠島去。
日食已經快要來了,自己和這個剛剛找到的不知道哪個小隊的人還沒有進入蒼翠島。
越是臨近日食,風力就越大……兩人怕是要死在這兒了。
每一步都變得像是走在沼澤裏,周圍被卷起的狂沙都成為了武器,打在防護服上,簡直像一粒粒的細微的刀片,隔著防護服都能感覺到那種威力。
自己這還穿著防護服呢都這樣了,他剛撿到的這小子別是死了吧……
就在戴風平艱難地想要扭頭看看被他保護在身後的人還有沒有氣的時候,戴風平眼前一暗。
隻穿著T恤牛仔褲的,看起來很瘦弱的人站在了他的前麵,反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
狂風之中,解方澄眯著眼睛,隻留出一條勉強看路的眼縫,口鼻處用他自己T恤下擺撕了片布料蒙上,整個一蒙麵大俠。
解方澄指了指前方的位置,無聲詢問戴風平這個方位對不對。
戴風平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愣愣地點完後頭,就見對方如履平地的一隻手拉著他向著前方走去,腳下簡直像是裝了抓地器一樣穩固。
???
戴風平沒反應過來,被拉得踉蹌了一下,對方還饒有餘力的扶住他,等他站穩了這才繼續往前走。
??這人是誰啊?
戴風平忍不住低頭看他的雙腳。
沒有抓地器,那就是一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球鞋……要說哪裏不對勁的話,確實也不太對勁。
太幹淨了。
從末日開始到如今,已經一百七十九年了。
狂風、黃沙,這成為了整個世界最基礎的色調,每個人身上都灰頭土臉的,水資源雖然並不缺乏,人類已經有了完備的從海水中凝取食用水的經驗,但哪怕是被“天使之眼”保護著的蒼翠島內城,那也是一片灰蒙蒙的,四處都是塵土。
多數人身上的衣服洗完後很快就會蒙上一層土,因此現在最常見的服裝顏色是耐髒的黃褐色和土灰色。
但麵前這人這一身,白T恤,藍牛仔,小白鞋……也不能說很怪異,一些臭美的小子也會這麽穿,但大家不會舍得在外出出任務的時候穿得這麽幹淨。
他為什麽穿著這麽一身來到“風場”?還有他的防護服呢??
沒有防護服在風場內行走,隻地上這些沙子就能殺人,還有隱藏在附近的變異蠍子……
想什麽來什麽,當戴風平腦海中一片漿糊,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的時候,前方沙地凹陷,粗壯的有嬰兒手臂大小的尾針直直地衝著走在最前麵的解方澄紮來。
“小心蠍……????”
解方澄一把抓住尾針,眼疾手快地將身體陷在沙地裏的一米多長的巨蠍抓了出來。
蠍子掙紮著想咬他,解方澄生怕這蠍子跑了,鬆開尾針後又是一把撈起,抓著蠍子的身體瘋狂搖晃。
他什麽力氣啊,搖了沒兩下蠍子內髒都勻了,直接昏死過去。
解方澄把蠍子的屍體往自己麵前一頂,擋住了撲麵而來的夾雜著黃沙的風。
戴風平聽見他舒了口氣。
戴風平:……
有這巨大的蠍子頂著,解方澄終於說了一句完整的話:“往這兒走方向對吧?”
“……對。”
“哦哦。”
解方澄繼續樸實地在前麵走著,一隻手繼續拉著戴風平的手腕。
兩人一路上都很沉默。
解方澄是不想說話,雖然有蠍子屍體在,但這風可不講道理,四麵八方的狂吹啊,解方澄感覺自己每次張嘴都是對自己口腔衛生的考驗。
至於戴風平,他感覺大腦裏空空一片。
人類再次進化了?沒聽說還有二次進化這回事啊?
一路這麽沉默的走著,速度可不慢。
終於,解方澄不需要辨認方向,前方已經能看到幾十米高的巍峨的城牆了。
看見戴風平的時候,解方澄還以為這是個比較落後的小世界,畢竟戴風平身上這一身也看不出什麽科技感。
但當看到城牆的時候,解方澄才知道自己錯了。
前方是一座鋼鐵城市,城牆外牆上塗抹著亮銀色的某種金屬。
遠遠望去,就能看到城門口有不少機器人正在來來回回的修補運送著什麽。
在高大的城牆上方,穿著很未來科技感的銀色服飾,背著外骨骼背包,手裏提著激光槍的戰士正在來來回回的巡邏。
而在整個城市的正上方,一顆巨大的機械眼球不停轉動著。
厲害啊!高科啊!
還有——
那眼球應該就是“天使之眼”了吧?
解方澄看著這遠遠看去就很巨大的眼球,陷入了沉思。
這玩意……他要怎麽帶走啊?這比他都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了吧??
解方澄這麽想著,兩人終於到了城牆下方。
靠近之後解方澄才發現,城牆外麵還有著一層虛幻的膜一樣的東西,倒是沒有阻攔他,隻是天空中懸浮著的天使之眼好像轉向他看了看。
一路沉默的戴風平直到解方澄也進入了這層膜之後才鬆了口氣。
這是防護膜,隻有人類可以通過,是用來隔絕外麵的風沙和沙子中藏匿的小型變異動物的。
戴風平這一路都在腦內狂補一些科幻小說,一時間甚至覺得拉著自己的人怕不是沙漠裏的什麽動物變得。
現在他順利地通過了防護膜,確認是個人類,戴風平這才長舒一口氣。
他心情複雜,表情也很複雜:“你好,我叫戴風平,謝謝你救了我。你是……”
解方澄樂嗬嗬的:“解方澄。”
“你是哪個小隊的?為什麽沒有穿防護服就進入了風場?你的防護服呢?”說著戴風平已經又腦補起來了。
他是聽過一些八卦的,據說現在有一些不怎麽樣的小孩,為了報複跟自己不對付的人,會刻意將人帶到風場中,然後用各種手段搶奪對方的設備和物資。
在風場內,沒有防護服和抓地器,相當於隻能在原地等死。
……雖然戴風平到現在也沒想清楚,這個叫解方澄的到底是怎麽做到在風場內都如履平地的,但對方一個人落單是事實,沒有防護服和抓地器也是事實。
沒想到啊,蒼翠島內還真有這種霸淩現象出現?這幫人是真不怕警衛隊?
就在這時,戴風平聽見對麵的人開口道:“啊?我沒有什麽小隊啊。”
說罷這一句,解方澄還問呢:“話說回來,這是哪兒啊?”
“什麽??”戴風平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這能是哪兒?這是蒼翠島啊!”
這小子哪兒蹦出來的?
戴風平眉頭緊皺,就在這時,四周的機器人自動上前來為兩人清理沙塵。
無論如何,麵前這個有些奇怪的人都救了自己一命,戴風平張開胳膊讓機器人給自己清理沙塵,一邊清理一邊跟解方澄說著話。
“兄弟,真是謝謝你啊!一會兒咱倆一起去吃個飯吧?我請客。”
目前各類動植物資源枯竭,蒼翠島內部能培養出來的動植物都很珍貴,屬於需要被保護的研究產物。
大家都靠營養液過活,說的“請客吃飯”的含義就是品嚐各類口味不同的營養液。
解方澄也學著他一樣張開胳膊:“好啊。”
“你喜歡什麽口味?最近剛研究出來的麻婆豆腐味的你喜歡嗎?”
“可以啊!我不挑食……”
就在兩人聊著天的功夫,周圍的機器人突然響起警報聲。
【滴——滴——滴——警告!警告!不明身份入侵!不明身份入侵!】
下一秒,原本手裏拿著像吹風機一樣的清掃器的機器人瞬間收起清掃器,機械手臂一折,變成了激光槍的樣式,瞄準了解方澄。
“啊?哎,這什麽意思?”
解方澄還沒什麽反應,戴風平已經有些著急了。
末日這麽多年了,或許一開始,環境剛變得有些惡劣之初,人類還不能夠團結一心。
那時候的危險不僅來自於大自然,更來自於人類社會內部。
但到現在,當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多,僅存的人類不得不蝸居在蒼翠島裏時,不管願意不願意,都隻能被迫團結了起來。
很多年了,“入侵”這個詞語更多的時候前麵跟著的“巨蠍”、“海章魚”這類的詞語,至少戴風平還是頭一回聽見“不明身份入侵”這種警告。
一時間,周圍的機器人,城牆上的士兵都齊刷刷地端起手裏的槍炮,對準了解方澄。
“啊……”解方澄有點兒不知所措地想撓頭,但他剛有一點動作,城牆上便傳來一個聲音。
“不許動!!”
雖然語氣不太好,但解方澄很能理解啊!
都是小世界要崩潰的難兄難弟,要是在自己的小世界裏看見有不明身份的入侵者,解方澄的反應肯定比他們還要粗暴。
於是他很耐心地真的不動了。
很快,蒼翠島的城門打開,一個穿著白色軍官服的長官走出來,上下打量了一眼解方澄。
解方澄現在的形象著實不怎麽好,他身上的T恤短了一截,那是被他撕下一段當口罩了,原本灰藍色的牛仔褲現在變成了土藍色,鞋子上麵也是灰撲撲的,解方澄甚至能感覺到鞋裏麵有砂礫。
他頭發更慘,原本黑色的短發成了土灰色,整個人灰頭土臉的,臉上蒙著的“口罩”還沒摘,看上去比戴風平這個在風場中奔波了三四天的人還淒慘。
戴風平站直身體行了個軍禮:“報告!”
“講。”
戴風平快速地將自己在風場中是怎麽遇見解方澄的,解方澄又是怎麽以一己之力將他帶出來的都說了,著重突出了一下他不是壞人。
主要是什麽自己讓給他麵罩他也沒要之類的。
徐邑聽完後一言不發,隻是看著麵前的解方澄。
像戴風平這樣的普通成員不知道,但徐邑這種上層軍官是知道的……他們的世界裏進來了一些入侵者。
這些入侵者普遍具有一些非常神奇的技能和道具,那是不能用科學解釋的。
隻是之前,這些入侵者都是偷偷摸摸進入蒼翠島的,跟做賊一樣潛入進來,隨後還想給自己偽造身份,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成為蒼翠島的居民之一。
但這幫人不知道,在天使之眼的監視保護之下,島內發生的一切異常都會被察覺。
眾人就當做不知道,隨後等待合適的時機,悄無聲息地將這些人關起來。
麵前這是頭一個進來的這麽聲勢浩大的,那是一丁點都不遮掩啊!
偏偏他這麽聲勢浩大,搞得徐邑一時間有些摸不準要怎麽對待他。
就在這時,徐邑的通訊器亮了起來。
他點開通訊器後看完訊息,訝然地抬頭看向解方澄。
“解方澄?”徐邑問。
解方澄怔了怔,點了點頭:“對。”
徐邑點了點頭,手一揮:“綁起來。”
“啊?”解方澄猶豫。
都是小世界要崩潰的難兄難弟,以解方澄的本心來說,他個人是不太想對這些人下手的。
雖然還不清楚這個小世界是什麽情況,但顯然這個小世界的人類還在奮力維持他們的世界。
這種情況下解方澄對他們的心態都非常寬容。
不過這都要綁他了,不掙紮一下不太好吧?
解方澄這麽想著,就聽見徐邑補充道:“大家對人客氣點。”
這矛盾的命令讓他身後跟著的士兵都茫然了,四個人走到解方澄麵前把他圍起來,一張張堅毅的麵孔一個勁兒地看向徐邑。
但徐邑接到的命令就是這樣的。
——綁起來吧,客氣一點。
四個士兵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有人拿出了電子手銬,隨後看向解方澄,客氣地詢問:“可以嗎?”
這場景玄幻的解方澄都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但他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此時人家這麽客氣,解方澄看看那手銬。
也不是他瞧不起高科技,但這玩意對他確實不會有什麽作用,非常好掰爛。
於是解方澄也幹脆兩手往前一伸,但很快又縮了回來。
“等一下!”
徐邑如臨大敵,警惕地問:“怎麽了?”
解方澄指指他周圍的機器人:“我身上那麽髒,也給我掃掃唄?”
“……”
.
解方澄清掃完後戴上電子手銬,被這麽簇擁著進入了這座名為蒼翠島的城市。
從城市外部看,蒼翠島好像應該是比較雄偉的高科技的城市,但進入城市之後,解方澄才發現,確實有高科技的地方,但割裂感非常的嚴重。
街道上都是低矮的平房,偶爾會有兩層小樓,外牆灰撲撲的。
街道是平整的土路,連柏油馬路都不是。
很多地方看起來很落後,像入目所見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穿得衣服顏色都很暗淡,完全沒有高科技城市的炫酷感。
但空中停著懸浮車,整個城市最多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個忙碌的機器人。
甚至解方澄還看到,有一些人的四肢部分是靈活的機器。
真奇怪啊,這又高科技又不高科技的。
解方澄正感慨著,就在這時,他耳朵動了動。
——有海浪聲。
其實名字叫“蒼翠島”,解方澄已經有預料了,這四周可能是海洋。
但還是不一樣……因為海浪聲太大了,大到解方澄在這一瞬間都皺起了眉。
怎麽回事?簡直比海嘯的聲音還要吵……
整座城市內突然響起了刺耳的鈴聲,緊接著是一陣來自於天使之眼的響徹整座城市的播報。
【親愛的蒼翠島居民們,日食將要出現!請居民們進入安全區域內等待!請各區將官回到指揮台,各支隊照例應對本次日食!】
幾乎是鈴聲剛打響開始,整座城市的居民都開始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穿得各式各樣的居民們帶著孩子向著各區域的安全點前進,而穿著和戴風平一樣防護服,戴著麵罩的各支隊的士兵和軍官向著城外湧去。
懸浮車不停在頭頂穿梭,在這一刻倒顯出了一種未來感。
徐邑看向自己的通訊器,很快,他抬起頭。
“帶他去內城1號監牢。”說罷,徐邑又補充道,“客氣點。”
這搞得解方澄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說他們有禮貌吧,這幫人又是給自己上電子手銬,又是要把自己送牢裏去的。
但說他們沒禮貌吧,看看眼前這軍官這每次發了任務之後還要補充一句“客氣點”的樣子……好,他個人還衝解方澄禮貌地點了點頭:“辛苦了。”
辛苦了?
……行吧。
四個士兵很快攔了輛懸浮車,主動打開車門:“請。”
解方澄:……
他就沒遇見過這麽囧的事。
打吧,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打吧,這真是解方澄忍耐度最高的一次了。
以前誰敢綁他啊?
“行行行。”都已經這樣了,解方澄也放棄抵抗了。
他接受邀請,進了懸浮車。
懸浮車快速地浮空,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內城而去。
也是在浮空的時候解方澄才知道,他聽到的海浪聲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是怎麽回事?”解方澄指著不遠處已經初具規模的颶風和水牆問到。
車裏的士兵們麵麵相覷,終於,有人開口解釋道:“快要日食了,那是……‘絞肉機’。”
蒼翠島並不是一個孤立的島嶼,或者說它確實是孤立的,所以才叫島。
蒼翠島是人類在陸地上一步步退守,最終終於退無可退,隻能堅守的在大陸上的最後一片立足之地,也是目前全部幸存人類的唯一基地。
它三麵是海,另一麵是一望無盡的沙漠……不,那原本其實不是沙漠,而是一片連綿的高山。
人類最終選擇這兒作為最後的基地,原本也是企圖用這樣的高山擋住那可怕的【風】。
末世到來之後,陸地上的環境變得極端,動植物大量死亡,原本鬱鬱蔥蔥的樹林大麵積枯死。
就在人類還在激烈的討論生態環境的問題時,新的考驗在某一天降臨了。
最開始,沒有人把那些風當回事,那隻是一場小型的龍卷風,一場台風,一場略有些寒意的,吹在身上有些冷的料峭春風。
當生態環境變得極端之後,有更多臻待解決的嚴峻問題擺在麵前,風的異常並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到底是從哪一天開始,原本頂多能將房頂卷起的風,進化成了仿佛絞肉機一樣的颶風已經無從考究了,現存的人類裏很多從降生開始,印象中的風就是那樣的。
沒有什麽春風、秋風之分,風就是寒冷狂躁的,威力巨大的,如果不穿防護服和抓地器,尋常的風也會將人整個割裂毀滅。
颶風在這片大地上橫行無阻,將人類一路吹趕到了蒼翠島附近。
最開始有高山的阻攔,被追擊的毫無還手之力的人類終於獲得了一點兒喘息的空隙。
但誰也沒想到,這樣的風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將高高的山脈整個吹散,原本的高山變成了沙漠,颶風所到之處,真如絞肉機一般絞殺了目之所及的一切生靈,並一路吹到了海上。
正如現在一樣——
蒼翠島三麵的海洋上,颶風吹卷起巨大的海浪,並且隨著時間,海浪一次比一次還要高。
無數變異的海洋生物被拍打上岸,守護在蒼翠島四周的士兵們拿著槍炮一擁而上,將這一波的海洋生物打退。
但很快,下一波又再次到來。
當颶風的風力達到最大的時候,巨浪遮天蔽日,會將整座蒼翠島淹沒,見不到一絲光亮,那就是“日食”。
與此同時,臨近沙漠的那一麵會出現許多龍卷風式的颶風。
這種風會將黃沙吹卷起來,那些看上去渺小的砂礫在狂風之中就仿佛刀片一般,連堅硬的蠍子一旦被卷入其中,就會裂的連碎片都找不到,直接化為黃沙中的新的粉末,因此這些龍卷風式的颶風也被稱為絞肉機。
到日食那一刻,人力已經無法抵抗這樣的威力了。
“幸好我們還有天使之眼。”
說到這兒,士兵的臉上露出了慶幸的神色。
他崇敬地抬起頭。
解方澄也跟著抬起頭。
天使之眼在整個蒼翠島上方懸空而立,像是真正的眼球一樣“看”著蒼翠島。
無形的保護膜從它的瞳孔中的射出,籠罩在整個蒼翠島上。
“隻要天使之眼一天不關閉,蒼翠島就一天不會毀滅。”
聽著這句話,解方澄沉默了。
他接到的任務是帶走“天使之眼”……可這是這個小世界的人類的最後的希望。
解方澄有些不死心:“那些颶風是怎麽形成的?”
或許背後有什麽妖獸之類的呢?
要是這樣的話,解方澄完全可以打死這種妖獸,那樣蒼翠島就不再需要這顆天使之眼了。
但士兵搖了搖頭:“不是。是因為環境變化,整個大陸後來找不到一棵樹,風就沒有了阻攔。”
歸根到底那是自然的威力,不是某一個具體的妖獸或者什麽可以打死就能改變局麵的東西。
解方澄一下陷入了發愁中。
狩獵場雖然沒有時間限製,完不成任務的話會一直被困在狩獵場中,聽起來如果可以的話,玩家還不如在小世界內養老。
但實際上沒有那麽簡單。
小世界會本能的排斥外來侵入者,玩家在小世界內,實力會一點點消失,記憶、人格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一點點被磨去。
短時間內在小世界裏無所謂,玩家本身的實力可以抵抗住這種消磨。但時間一久,玩家要麽隨著實力的下降而走向死亡,要麽記憶慢慢消失,最終被小世界同化。
解方澄更不可能一直在這個小世界裏耗著,他還得查清楚這個遊戲的真相,東嶽神君死亡的原因,害死仉教授的凶手到底是誰,他的小世界要怎麽拯救……事兒多的很呢。
可讓他直接拿了天使之眼就跑,相當於直接送這個小世界走向毀滅,那更不是解方澄能做的事情。
他愁眉苦臉地想了一路,一直到被帶到了牢裏。
內城的一號牢房是關押重要犯人的地方,現在空空****的。
到了牢裏之後,解方澄被客客氣氣地讓進去,不客氣的當著他的麵鎖上了牢房的門。
四個士兵對他的印象也不錯。
畢竟又是戴手銬又是關牢裏的,對方一直表現得都很配合。
於是臨走之前,四個士兵裏還有人開口安慰他一句:“您放心,顏長官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的。”
“顏長官?”
提到這個人,四個士兵的表情都變得很崇敬。
“是的。他也是天使之眼的開發者,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科學家。”
解方澄很捧場:“謔,這麽厲害啊。回來一定要見見他。”
士兵們相互對視一眼,眼神裏都流漏出了一種遺憾。
“有機會的。”
四人也都有各自的工作,將解方澄好好送到牢裏之後便走了。
解方澄在牢裏很無聊地待了一會兒。
周圍很安靜,但架不住解方澄對環境的感知力比較強。
他能隱約聽到外麵的風聲摻雜著海浪的聲音,幾乎已經在頭頂了。
“絞肉機”嗎?
解方澄猶豫了一下,又一想,他又不是要越獄,他就出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於是解方澄伸手輕輕用力一推,門開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門還有警報係統。
解方澄這邊推開,那邊整個牢裏都響起了警報聲。
但因為所有人都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而且這監牢的牢固性很高,也沒有什麽牢頭看著,於是解方澄頂著這尖銳的警報聲走了一路一個人都沒見到。
那就不怪他了啊!
他慢悠悠地從牢裏出來,一出來就感覺到了黑。
明明是大中午,剛剛還是豔陽天,但現如今卻像是傍晚時分一般,三麵被黑色的海浪籠罩,連在內城都能看到這遮天蔽日的海浪拍擊著保護蒼翠島的薄膜。
每一次海浪的衝擊都會帶來一些海產,不停的有穿著防護服的士兵衝上去與這些變異動物進行搏殺。
如果說三麵海浪已經很可怕了,那麽剩下的那一麵,那是更可怕的存在。
黃沙。
難以想象到底有多少黃沙,簡直像是另一道海浪一樣,被龍卷風卷起,不停地進攻著從天使之眼處籠罩下來的薄膜。
那層薄膜看上去岌岌可危,但又始終沒有破裂。
很快,當海浪和巨量的黃沙在風中混合後,日食到來了。
周圍漆黑一片,整個蒼翠島都籠罩在這種黑暗中,半點光亮也無。
戰鬥的聲音也停了——也不需要戰士們再去戰鬥,“絞肉機”會帶走全部的被卷進來的變異海洋生物。
四周隻有風聲。
嗚——嗚——嗚————
像是鬼魂在哀嚎,像是這個世界在發出最後的悲鳴。
這樣的風聲一直響了十多分鍾,才終於有第一縷陽光從黑暗中透射進來。
整座蒼翠島內很快就有條不紊的開始進行戰後清掃。
有毒的海洋生物要丟回海裏去,受傷的、死亡的戰友要得到妥善的安置,薄膜雖然可以隔絕大部分的海浪和黃沙,但並不是完全沒有缺漏的。
城牆也要補,蒼翠島內一些被波及的民居也需要修。
大家要做好準備,等待下一次日食再次到來。
解方澄看著周圍,陸續有普通居民從安全區域內走出來,這些人臉上也沒有什麽劫後餘生的慶幸,主要是這種場景經曆的次數多了,實在慶幸不起來。
解方澄站在陽光下,想了想,還是先轉身回牢裏去了。
這確實是個……要崩潰的小世界。
蒼翠島麵積並不大,可容納的人數滿打滿算不超過十萬。
這十萬人是這個世界裏剩下的最後的智慧生物。
外麵的颶風毀掉了所有的動植物,人類隻能在這方寸之地生活。
這是個沒有希望的世界,所有人依靠著天使之眼生存,沒有人知道這個東西什麽時候就會壞掉,然後大家一起死。
而在天使之眼外麵,已經沒有了適宜生存的地方。
解方澄這還是頭一次真的見到一個小世界走向崩潰是什麽樣子的。
每個世界都是有類似“天道”的存在的,可能各個小世界的叫法不同,但這是小世界的根本。
“天道”製訂了規則,例如“植物可以充饑”、“動物的肉可以飽腹”、“時間是不可逆的”……等等等等,隻有“天道”存在,各類生物才能在世界內生存。
解方澄知道天道有缺是什麽狀況,就像當年的汝國一樣。
神界聯合起來,將汝國境內的“生死規則”更改,解方澄為了扭轉填補被更改的天道,付出的代價是神魂俱滅,魂飛魄散。
這個小世界的“天道”已經殘缺了,天使之眼努力撐起了一片尚有規則存在的地方……但是不長久的。
解方澄忍不住歎了口氣。
小世界的崩潰果然是不可逆的嗎?
他在牢裏支著下巴東想西想的時候,徐邑終於完成了手頭的工作。
接到通訊消息之後,他就快速趕往了監牢。
結果到了牢裏先聽見了警報聲,他眼前一黑。
那個叫解方澄的,看起來很配合啊!現在怎麽回事?他已經跑了嗎??
徐邑這麽想著,幾乎已經預感到自己要看到空****的牢房了。
結果走了幾步,遠遠就看到一號牢房裏,一個人影像是思考者一樣,一隻手握拳撐著下巴,正在沉思著什麽。
聽見聲音,這人才抬起手。
“喲。”
徐邑鬆了口氣,眼角餘光就看見,原本關好的門鎖已經爛了。
這間監牢裏目前就一個人,不用問也知道是誰搞的。
“……”
這大哥到底是配合還是不配合啊!!
徐邑心裏吐槽。
解方澄不見外的問:“現在對我什麽處置啊?”
徐邑看著他:“顏長官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