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投胎
故事講到這裏,戛然而止。
看著我充滿疑惑和不解的眼神,姥爺伸手拿過了我手上戴著的半塊玉,指了指上麵那道黑紋,說道:“當年那個怪物原來就是張萬德,那天張萬德的魂魄被古玉衝散,其中一魂被吸進了古玉裏,其他逃出的幾個殘魂餘魄,在世間飄飄****,但由於渺渺無依,很快就會消失。也是他不該絕,正好一家農戶宰殺活狗,那狗剛剛剝了皮,馬上就要被掛在鉤子上的時候,張萬德即將消散的魂魄正好飄過,巧的是狗的魂魄剛剛離體,張萬德趁機附身於狗,借狗屍還魂,逃過了一劫。”
“化身為狗的張萬德,並不是單純的附體,當時一人一狗兩股怨念在某種巧合下融合為一,所以此時的張萬德既有惡鬼的能力,又有了狗的身體,已經是個狗妖。他來找我的目的,一是為了報仇,二是為了找回他丟失的魂魄,這樣他的力量就會大增。”
頓了頓,姥爺又說:“昨晚你遇到的就是它。”
“那姥爺你是怎麽打敗他的?他怎麽又會在咱們這裏出現啊?”
我疑惑的問了一句,馬上又想起了什麽,伸出手仔細看了看,被它咬過的手腕處,皮肉無損,一點傷痕也沒有。
“姥爺,它昨天咬了我,我怎麽……”
我的肚子裏有一大堆問號,恨不得馬上得到答案。
“嗬嗬,別著急。”
姥爺笑了笑,說:“姥爺哪能打過他,要不是那天有高人搭救,恐怕現在也沒有你這小子了。”
“高人?那是誰啊,他有多厲害啊?姥爺快點說說。”
姥爺卻不慌不忙的在炕沿上磕了磕煙袋,看了看天,日色已漸西沉,姥爺包起了旱煙袋,歎了口氣說:“幾十年了,該了斷了,小子,今晚咱們爺倆去請張五爺喝酒,剩下的事,以後再告訴你。”
吃了晚飯後,我忐忑不寧的守在姥爺身邊,看著他從舊箱子的最底層翻出了一本層層包裹的舊書,然後按照書上所示,用毛筆在一疊黃紙上左一道右一道的畫那些天書一樣的符。我心裏暗想:難怪都說寫字難看的叫鬼畫符,這畫的是什麽啊,亂七八糟的,一點規律都沒有。
姥爺看出了我的心思,凝神畫完最後一張符後,對我說:“小子,你別看這符看起來莫名其妙,實則暗含天地至理,陰陽奧義,畫符的時辰、工具、人的精氣神都有講究,並不是隨便畫的,不懂陰陽之道的人即使照原樣描一張出來,也是毫無作用的,這畫符嘛,說實話姥爺年輕時候也就是劃拉過幾次,這次但願能管用吧。”
“啊,原來姥爺也沒譜…”我小聲嘀咕著。
又挨了一會,看著姥爺精神頭十足,我怯怯的問:“姥爺,晚上我不去行不?”
姥爺哈哈一笑,拍了我一巴掌:“幾十年的冤債,應在你的身上,你不去我怎麽給你解?那好,要不晚上我自己出去,你自己在家睡覺?”
我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縮了縮身子:“那我還是去吧,自己在家更害怕……”
夜越來越深,姥爺看了看表,已經是淩晨1點,拍醒了正在打瞌睡的我,把符疊好放在懷裏,拿過準備好的一瓶酒拉著我剛要出門,想了想,轉身把桌子上放的草帽夾在腋下,轉身出來關好大門,帶著我往村頭走去。
這天夜裏依舊很黑,還好風不是很大,我縮頭縮腦的跟在姥爺身旁,緊緊拉著姥爺的手,一想起昨晚那個瘮人的怪物,心裏就跟打鼓似的撲通撲通的跳。
到村口的路程很近,還沒等我嚇尿褲子就已經走到了古槐旁邊。姥爺這時神情非常凝重,從懷裏取出一張符,念叨了幾句,“啪”的一聲貼在了古槐上,然後把草帽順手放在地上,拉著我退後了十多米,凝神等待著異變的發生。
我躲在姥爺身後緊盯著那棵槐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過了頂多一炷香時間,隻聽“嘿”的一聲冷笑,一個黑影緩緩的從槐樹裏麵走了出來,拾起草帽扣在頭上,站在我和姥爺的麵前,兩隻可怖的眼睛中似乎沒有了原先的戾氣和凶狠,神情複雜的盯著姥爺,一言不發。那眼神中似乎有絕望,有困惑,有不解,有迷茫,隱隱的還有一絲怨恨。
姥爺也沒有說話,就那麽平靜的看著狗妖,過了一會,姥爺緩步走了過去,拿出手裏拎著的酒瓶,打開塞子,輕輕的放在它麵前不遠的地上,然後緩緩退了回來,這才開口說道:“五叔,幾十年過去了,算來你也快到日子了,你一直對我有怨,對劉先生有恨,但當年的起因本是你的錯,現在劉先生也沒了好幾年了,我也沒幾年活的了,希望你不要再把仇算在小輩的身上,剩下的幾年,我好好供奉你,你看怎麽樣?”
狗妖沒有動那瓶酒,它毫無表情變化的狗臉對著姥爺,沉默了好久,沙啞著嗓子說:“我不想魂消魄散,我要投胎,你幫我。”
然後又一指姥爺身後的我說:“我知道,就在他的身上,你還給我,我要重新為人。”
簡單的幾句話,讓姥爺的身上竟然輕輕顫抖起來,隻聽他攥緊了拳頭低聲說:“你要是早點醒悟過來,劉先生何必如此…..”
我奇怪的看著姥爺,卻見姥爺緩緩搖了搖頭,說:“你現在連個孤魂野鬼都算不上,況且怨念未消是無法投胎的,你根本去不了黃泉路,也過不了奈何橋,想投胎轉世早就不可能了。”
狗妖猛然往前走了幾步,惡狠狠的瞪著姥爺:“你當年害我魂魄殘缺,害我不能轉生投胎,否則我怎麽會落到今天的地步,如今你必須幫我,反正我早晚形滅魂散,我要是拚了命,也拉你們爺倆陪葬。”
姥爺語氣仍舊平靜:“我今天本就是有備而來,劉先生留下的東西都在我身上,再說你現在的力量早就消磨的差不多了,你是打不過我的,何況你根本走不出這槐樹周圍二百米,不過我倒是可以想辦法幫你逃過此難,重入輪回,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什麽辦法?”狗妖說。
“你跟我來。”
姥爺說完拉起我轉身就走,狗妖遲疑了一下沒敢動,看我們越走越遠,這才緩步跟了上來。走了大約幾十米,姥爺停下了,我抬頭看看,這是我十姥爺家的後院,十姥爺也是姥爺族裏的兄弟,大排行是老十,因為他家有個小舅舅跟我同歲,所以我也總來他家裏玩。莊戶人家的院子很簡單,隻圍了一道不到一米高的土牆,幾根木柵欄就算是大門。
姥爺示意狗妖繼續跟著走,然後輕輕推開木柵欄,我趕緊隨著姥爺走進了院子裏,拐了幾拐,姥爺在一個狗窩前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跟上來的狗妖,指了指狗窩裏麵一隻正在待產的黑狗,說道:“我早已經算好了,這狗馬上就要產崽,你現在的狀況,投人胎根本是不可能的了,隻有我把你的魂魄打入狗胎,你才能借狗身重入輪回,你覺得這辦法怎麽樣?”
狗妖愣愣的盯著那母狗,嘀咕道:“怎麽又是狗,怎麽還是狗……”
姥爺無奈的笑了笑:“你現在的身體也是狗身,何況你的魂魄中還有狗的殘餘魂魄,你說除了做狗,你還能做什麽?再說,狗的壽命頂多隻有十多年,等你做狗的這一世過去了,就可以重新轉世投胎,說不定再次輪回就能繼續做人了,這又有什麽不好的?”
狗妖恨恨的跺了跺腳,嗓子裏咕嚕了一聲,說道:“反正老子也做了幾十年的狗,也罷,總好過灰飛煙滅,做狗就做狗!”
姥爺抬眼看了看時辰,問道:“你還有什麽事要交待的麽,如果沒事的話,現在就開始吧。”
“嘿嘿”
狗妖慘然:“我這個樣子,還能有什麽後事交待?我倒是希望做狗了以後,你們多看顧我點,就感激不盡了。”
姥爺又說道:“不過你投胎了也是魂魄不全之體,而你剩餘的一魂現在被封在這玉裏,我也沒辦法,隻有等日後有了機緣再說,至於投胎以後的事,就看你的造化了。”
狗妖聞言歎了口氣,閉目不語。
微弱的月光下,那隻我很熟悉的母狗‘黑子’低聲嗚嗚著,隨著急促的呼吸,大大的肚子開始加速鼓脹。
“姥爺,它好像快生了。”
我拉拉姥爺衣服,姥爺點點頭,走到狗妖身後,咬破手指,快速在它背後畫了個符,口中急速念了幾句,低聲喝道:“疾!”
隻見狗妖的身上頓時亮起一道幽幽的青光,狗妖連連顫動了幾下,跌坐在地,又過了一會,口中重重的呼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扭頭看著姥爺,臉上雖然仍是醜陋恐怖,但看得出那神情已滿是感激。
姥爺又對他說道:“你的魂魄已淨,五爺,上路吧。”
狗妖醜陋的臉似乎苦笑了一下,慘然道:“想不到我堂堂張五爺,做人威風了幾十年,做鬼淒慘了幾十年,現在又要去做狗,真是可笑,報應啊報應!”
說完猛的跳起來,化作了一團幽光,姥爺忙取出一張黃符,引著那光一直到黑子那裏,隻見那團幽光立時圍著黑狗盤旋不止。
姥爺小心翼翼的低頭默念著什麽,漸漸的那團青光轉成了青灰色,又轉成了灰白色,圍繞在狗腹旁,逐漸的黯淡下來,慢慢的消失了。
這時“黑子”的身體猛的抽搐起來,肚子一陣劇烈的收縮,隨後便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姥爺見已經辦妥,這才長長出了口氣。做完這一切天已近大亮,我和姥爺悄悄回到家中。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睡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天近傍晚,外麵一陣嘈雜聲吵醒了我,我一骨碌爬起來套上鞋就跑了出去。在十姥爺家院子裏,圍了很多人,我擠了進去,地上趴著已經產崽的黑子和它的‘老公’,一隻體型更大的黑狗,而黑子懷裏蜷縮著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白狗。
大家都議論說,這黑狗配黑狗居然生了隻白狗,真是太奇怪了,而且狗下崽都是一窩,怎麽會隻有這一隻生下來?
我看著這隻剛出生就睜開眼睛四處查看的小白狗,心想,也許在將來這隻狗的身上還會有什麽故事發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