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離廣場不遠,很快就到了。

很寬的房子,大大的客廳,三間臥室比客廳略高,有三步階梯,很有層次感。

陽台正對大街,很寬敞,窗明幾淨。

我站在陽台上,望著下麵在陽光裏笑容滿麵的人群,心想,林皓知道的隻是葉秀的過去。但無論曾經有多麽不幸,過去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現在她過得比我好。

她的老公不在家,但我那時對那個我所不知道的男人沒想得太多,我隻以為一個男人就應該像他那樣,為老婆和孩子在外奔波,哪怕一年難得和他們見幾次麵。

我甚至因先前從小男孩嘴裏得知她經常為老公落淚而高興。她能為她老公傷心,說明她愛他。隻有你愛的人,才能讓你感到委屈,才能讓你以淚洗麵。而且,夫妻之間,就應該有點小小的爭吵,有淚有笑,生活才不至於像白開水那樣淡而無味。

午飯後,葉秀把孩子托付給一個朋友,然後說要帶我去個叫什麽普渡的寺廟。

她知道我不迷信,從來對燒香拜佛都不感興趣,很是動員了我一下,說這次無論如何要去,那裏的大仙真的很靈。

聽她這麽一說,我倒記起大慶村梅豔隔壁的那個女鄰居來。她說過她們鄉下也有個大仙很靈,她那孩子就是求過那大仙才生的,好像那大仙所在的寺廟,也就是普渡兩個字。莫非,那女鄰居就是壁山城郊鄉下的?她說的普渡寺就是葉秀要帶我去的普渡寺?

其實不用想起那個女鄰居的話,葉秀也用不著那麽花費口舌來說服我,我都會跟她去。

我不會拂違她,哪怕她去的地方再遠,路再艱難,而那終點除了座破寺廟、幾蹲泥菩薩、一個滿臉皺紋形同幹樹皮的癟嘴老和尚或是老尼姑什麽也沒有,我也不會拂違她。

我已經讓她失望了十年,今天,什麽我都依她。

普渡寺其實就在城西的山那邊的山那邊……

好在有條鄉村馬路,坐摩托車二十多分鍾就到了那座山的腳下。

山叫平頂山。普渡寺在平頂山的山頂。

我和葉秀,沿著那曲曲折折陡峭的石階梯,艱難的上行。

葉秀很累,卻很開心,但又也許是對那所謂大仙的虔誠,一路上沒半點怨言。

我看她爬不動了,在前麵回過頭伸手去拉她,她竟臉紅紅的猶豫著要不要伸手給我。

山路寂靜無人,兩邊是凋敗的蔓草和枯木落葉。

我心也有些莫名的亂跳。

但我還是把手伸過去,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溫潤光滑,如十年前。

她沒有把手縮回去,如十年前,我第一次牽她的手的那個黃昏。

那個黃昏晚霞燦爛,但她嬌豔羞怯的臉,讓燦爛的晚霞也失去了顏色。

我們不再說一句話,我們的話都在心裏。

心在激動起伏,也在悲傷難過,為我們能有幸得到今天,也為我們不幸錯過了從前。

快到山頂的時候,她沒停下來喘喘氣,反是突然來了興致,輕快的跑到了我的前麵。像當初那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總以為山頂必有另一番值得期待的風景。

我緊隨其後,也起了少年的心思。三步並著兩步往上攀。

最艱難的幾步,她回頭,彎腰俯身拉我,像我先前拉她一樣。

她的秀發被山風吹起,輕拂在我的臉上,絲絲縷縷,柔柔的,飄散糾纏,帶著多年前我熟悉的清香。

但是,我們到了山頂,她並沒像從前那個青蔥少女,對著頭上的浮雲,或遠處的深穀,展臂歡呼。

她反是什麽話也沒說,輕輕的,輕輕的,走向紅牆黑瓦的寺廟,像一個朝聖的信徒那麽虔誠。

是什麽讓她不再是從前那個不參神不拜佛,一進寺廟就對著那些菩薩嘰嘰喳喳指點江山的活潑女子?

思來想去,隻有一個理由,她果真如林皓所說的那樣,有著一段我所不知道的另人扼腕痛惜的經曆。那段經曆給她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讓她經常痛苦迷茫,她便把自己的心思寄托在了菩薩身上,希望大仙能助她解脫。而那所謂大仙又果然機緣巧合的實現了她某個願望。

她拉著我走進正殿,她對著那個盤膝而坐的老妮姑道:“大仙,我,我來還願來了!”

竟說不出的激動。

這個所謂的大仙,故作神秘,閉著雙眼撥動手中的念珠,雙唇翕動,念念有詞,我卻聽不清她到底在誦讀些什麽。

好一會兒,她才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