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戰雲東北亞(1)

日本國內發生這場政變大地震後不到兩個小時,原本在邊防公署司令長官部睡著覺的張學良便收到了消息。得到衛隊團士兵的放行後,農統局副局長舒國生風風火火地小跑著奔到張學良的臥室前並把房門敲得山響。被驚醒後的張學良不得不穿著褲衩就走出臥室,畢竟他身邊佳人相伴,總不能在被窩裏一邊摟著老婆一邊聆聽下屬的報告,那樣也太有失身份了。

“日本又發生政變了?”張學良接過舒國生遞過來的情報,“又是皇道派搞出來?”

“是的!”舒國生神色頗為凝重,“但這次的政變跟上次的五一五事件不同,這次的政變規模非常大!我們在東京的人手在發回來的情報裏聲稱,參加政變的日本軍人超過五千人!東京已經被政變部隊控製!日本政府多名內閣大臣被殺!”

“挺不錯的,狗咬狗。使勁咬吧!這些日本狗咬得越歡越好!”張學良嗬嗬一笑。

“少帥!”舒國生顯得有些焦慮,他猶豫一下後繼續道,“我知道不該來打攪您的休息,在接到情報時,李局長也叫我在天亮後再通知您,但我認為,我們雖然目前還不清楚政變的經過和更詳細的情報,但按照目前的這個趨勢看,政變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少帥,發動政變的是日本軍隊裏的皇道派勢力,而皇道派是極力崇尚對外擴張的激進勢力,一旦皇道派政變成功,控製了日本內閣和軍部,那日本肯定會發動大規模的對外戰爭,而我們,必定會首當其衝!這就是我連夜打攪您休息的原因。”

張學良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他暗暗有些慚愧,自己怎麽沒有意識到日本人這場狗咬狗與自己的利害關係,因此點頭道:“你的想法非常正確!做得好!”他想了想,吩咐道,“你們繼續密切關注日本的這場政變和政變的結果,一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向我匯報。”

舒國生立正:“是!”說著急匆匆而去。

張學良此時睡意全無,看了看客廳裏那個瑞士大擺鍾,才淩晨三點。但張學良也沒有睡意回去再誰個回籠覺了,他點起一根煙,陷入思索:“難道戰爭真的要來了?”

門外再度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剛剛出去沒十分鍾的舒國生再度奔過來,臉上的神色比剛才的更凝重:“少帥!日軍在進攻我們!”

“什麽?”張學良吃了一驚,“這麽快?哪裏?”

“天津和鴨綠江!”舒國生遞上剛剛送來的情報,“就在四十五分鍾前,駐守在天津的日本‘中國駐屯軍’向天津駐軍發動了攻擊!而在三十八分鍾前,鴨綠江南岸的駐朝鮮的日軍在安東一帶對鴨綠江北岸的我國領土展開了炮擊!第五軍軍長高維嶽發報,詢問如何應付,另外,河北省保安司令衛立煌將軍在報告南京的時候也給少帥您發報,向您詢問如何應付。”

“命令第五軍,立刻開炮還擊!”張學良毫不含糊,“給王樹常發報,命令第118師立刻開赴天津,對當地日軍展開進攻,目標是將其消滅!再命令馮庸,天亮後立刻出動空軍飛機,轟炸天津日軍,同時派遣轟炸機,跨過鴨綠江,轟炸義州(新義州)。至於衛立煌,我命令他現在就展開反擊,如果南京要他按兵不動,那就隨便他是聽我還是聽蔣介石的,我不強求。”

舒國生肅然立正:“明白!”

中國駐屯軍是一支駐紮在天津的日本軍隊,日本人稱之為支那駐屯軍,是日本根據《辛醜條約》而獲得的在中國境內駐屯軍隊特權的產物,司令部設於天津海光寺,兵營主要在海光寺和北京東交民巷等地,總兵力1700餘。中原大戰後,張學良得到了天津,但蔣介石擔心東北軍會和日軍在天津發生矛盾,因此同意把天津交給張學良時還附帶了一個條件,就是天津的防務交給中央軍,東北軍不進入天津。天津是北方的航海商貿重地,但不是軍事重地,因此張學良也同意了。眼下在天津的部隊是衛立煌部第5軍下轄的徐庭瑤第4師。東京爆發政變的時候,中國駐屯軍內的皇道派分子迅速根據總部的指示出動,一百多名中下級官兵直接衝進了駐屯軍司令官中村孝太郎中將的司令部內,威逼他下達部隊進攻中國軍隊的命令。

中村孝太郎道:“我沒有接到上級下達給我的進攻命令,不能執行。”

皇道派士兵回答道:“天皇陛下和新政府馬上會給你下令,你現在必須命令進攻。否則,我們隻能讓您的鮮血和我們的鮮血濺在一起了。”

迫於無奈的中村孝太郎隻得命令部隊對附近的中國軍隊駐紮地開火。

與此同時,駐朝鮮的日軍第19師團第25炮兵聯隊的部分皇道派官兵也操控十多門火炮擅自對鴨綠江北岸的中國領土展開了轟擊。

設於北京的河北省保安司令部內,省保安司令衛立煌獲悉日本在天津的駐屯軍部隊突然向第4師進攻後也吃了一驚,但立刻恢複鎮定,他先命令徐庭瑤指揮部隊穩住陣腳,同時給蔣介石和張學良分別發去電報,報告此事並征詢指示。雖然衛立煌並非張學良的直接下屬,但張學良畢竟是全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天津又是張學良的地盤,自然要意思一下的。同時,衛立煌隱隱感到事有蹊蹺,向緊急召來的第5軍參謀長郭寄嶠少將詢問道:“日軍究竟是在用什麽方式進攻第四師?”

郭寄嶠回答道:“根據徐庭瑤的報告,日軍的進攻似乎沒有目的性,並非有組織有計劃的大規模全麵進攻,而是一種襲擾性的進攻。”

衛立煌大惑不解:“日軍的駐屯部隊近日來有沒有增兵?”

郭寄嶠很肯定地回答道:“沒有。”

衛立煌愈發疑惑:“難道日軍是在搞突襲?”

郭寄嶠搖頭道:“徐庭瑤在電報裏說,日軍的這種進攻對第四師其實構不成太大的威脅,根本談不上是在突襲我軍。日軍的行為很奇怪,天津的駐屯日軍隻有兩千不到,卻以如此拙劣的方式進攻擁有一萬餘兵力的第四師,簡直就是自殺行為。司令,我倒覺得,天津駐屯軍的這個行為跟當初關東軍進攻東北軍一樣,明知道真打起來不是對手,但他們的目的本來就在尋釁滋事,存心想挑起戰爭。”

衛立煌心裏仍然疑雲密布:“天津是東北軍的地盤,第四師是中央軍部隊,日軍在天津進攻第四師,究竟是什麽用意?日本人究竟想跟東北軍開戰,還是想跟中央軍開戰?”

郭寄嶠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東北軍也好,中央軍也好,不都是中國軍隊嗎?”

衛立煌也笑了:“說得對,都一樣。”

第五軍副參謀長黃琪翔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入:“鈞座!參座!沈陽和南京的回電到了!”

衛立煌目光炯炯:“念。”他立刻又補充道,“先念沈陽的。”

黃琪翔打開一份電報:“立刻履行軍人職責。若接到南京其它命令,可服從南京。”

郭寄嶠微微一笑:“鈞座,張副總司令為您考慮得很是周到呀!”他望向黃琪翔,“禦行,南京的電報呢?”(黃琪翔字禦行)

黃琪翔打開第二份電報:“第四師即刻撤離天津。”

郭寄嶠臉上的微笑略微變得帶了點諷刺:“果然是這個樣子。蔣主席正忙著第五次剿匪,絕不希望後院起火,哪裏會讓我們跟日軍開戰。”

衛立煌則有些慍怒:“撤離天津?什麽意思?挨打了卻不還手?豈有此理!撤離天津不就把天津拱手給了日本人嗎?難道要讓天津變成第二個濟南不成!”

黃琪翔道:“鈞座、參座,張副座在電報裏還說,朝鮮的日軍剛剛對東北軍展開了炮擊,他已經命令東北軍展開反擊,熱河的東北軍第118師已經連夜出發,開赴天津,同時,東北軍的空軍會在天亮後出動飛機轟炸天津的日軍,並飛入朝鮮境內轟炸義州。”

衛立煌和郭寄嶠的臉上都露出驚訝的神色。郭寄嶠歎息道:“張學良就是張學良!打起日本人來毫不含糊。鈞座,您看看,張學良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猶豫,他也不考慮什麽‘大局’,甚至都不請示南京,日本人招惹了他,他立刻以十倍的力度進行反擊。這麽一對比,我都為我們此時的猶豫而感到自慚形穢了。我們身為軍人,為什麽履行軍人的職責卻這麽難?唉!”

黃琪翔踟躕地道:“鈞座、參座,我們究竟聽誰的?”

衛立煌忿然一掌拍在桌子上:“身為軍人,就當保家衛國、守土安民!豈有麵對敵寇進攻卻退避三舍的道理?如果聽南京的,那我們就等著全國上下戳著我們的脊梁骨罵我們吧!”

黃琪翔驚訝道:“但南京那邊怎麽交代?”

衛立煌冷冷地道:“就說譯電耽誤了時間,我先看到張學良的命令,半小時後才看到南京的命令。再說了,我們不打,東北軍也會打,有什麽區別?東北軍第118師什麽時候會到?”

郭寄嶠回答道:“東北軍第118師駐守在承德,從承德到天津的鐵路車程是三百多公裏,起碼也要在明天中午才到。不過,兩三個小時後天就亮了,東北軍的飛機就會先飛到天津了。”

衛立煌點點頭,然後厲聲道:“命令徐庭瑤,全力反擊!給我吃掉這股盤踞在中國領土上已經三十二年的日軍!中國領土上有異國軍隊駐紮,是每個中國軍人的恥辱!三十二年了,早該消滅他們了!”

黃琪翔肅然立正:“明白!”隨後急匆匆轉身奔去傳達命令。

郭寄嶠在房間裏微笑不語。實際上,衛立煌違抗南京的命令,一方麵是為了履行軍人的職責,另一方麵也是出於他“向奉係靠攏”的隱隱打算。衛立煌是中央軍嫡係,但素來同黃埔係內僅次於蔣介石的二號人物何應欽關係惡劣。北伐戰爭結束後,何應欽把心腹親信劉峙和顧祝同升為軍長,卻把戰功超過劉峙和顧祝同的衛立煌任命為副軍長,衛立煌因此而氣得甩袖而去;第四次剿共作戰期間,衛立煌的戰功又被陳誠給搶走,而蔣介石也不秉公處理,因此衛立煌再次撂挑子不幹了,最後被任命為河北省主席兼省保安司令。除此之外,衛立煌對蔣介石的對日妥協對策也頗有微詞。坐鎮河北期間,張學良曾邀請衛立煌前往東北參觀東北軍,衛立煌對東北軍的航空部隊、裝甲部隊、炮兵部隊等現代化部隊的正規建設大為讚歎,對張學良在上次的東北戰事中敢於和日軍開戰也深感佩服。在這樣的情況下,衛立煌內心隱隱已經生出了投靠張學良的念頭。眼下,在張學良和蔣介石的不同命令之間,衛立煌自然寧願選擇跟著張學良一起為國家抵禦外敵,他的想法是:不打,會遭到全國上下的斥責,打了,既對得起軍人的職責又無愧於國家,即便蔣介石因為此事而不容自己,自己大不了去張學良那邊去。

在衛立煌的命令下,第四師對日軍駐屯軍展開了猛烈的進攻,與此同時,鴨綠江北岸的東北軍第五軍的炮兵部隊也向江對岸的日占朝鮮實施大規模炮擊;8月15日早晨六點多,二十多架東北空軍的轟炸機飛臨天津上空,猛烈轟炸了海光寺周圍的日軍兵營,另有五十多架轟炸機飛過鴨綠江,往日占朝鮮的義州境內和鴨綠江南岸的日軍陣地上投下了一百多噸炸彈以回複日軍的挑釁,炸毀了義州城內兩百多棟建築,炸死三百多個朝鮮人和十多個日本人,同時摧毀了日軍的幾個岸防陣地。日軍第19師團第5高射炮兵聯隊隨後用高射炮展開反擊,擊落東北空軍兩架英製V-1500型轟炸機,同時還有三架飛機在空中出現機械故障。這五架飛機都墜落在了鴨綠江北岸,跳傘的飛行員全部被第5軍的陸軍官兵救起。第5軍的炮兵部隊對朝鮮境內的炮擊從則淩晨三多點一直持續到天亮,累計發射了三千多發炮彈,但雙方都沒有派出部隊橫渡鴨綠江。

天亮後,日本國內的政變以及中日再度交戰的消息震驚了全世界,各大列強紛紛把緊張和密切的目光投向風雲詭譎的東亞。正在南京準備第五次剿共戰事的蔣介石無疑是各國首腦裏最震驚的人,獲悉東北軍與日軍在鴨綠江猛烈交火且互相展開炮擊的消息後,蔣介石又氣又急,幾乎有些惱羞成怒:“這個張學良!他是不是太膽大了?他是不是真的以為日本是個軟柿子?”與此同時,河北中央軍及熱河東北軍與日本在華駐屯軍在天津展開激戰的消息也傳來,讓蔣介石驚怒交加:“衛立煌簡直豈有此理!居然違抗命令!跟著張學良一起胡鬧!”

張學良和衛立煌的報告很快送到了蔣介石的手裏,兩人都言辭鑿鑿地聲稱是日軍首先開火挑釁的,所以他們才進行還擊以捍衛國權、履行職責。這讓蔣介石六神無主、心亂如麻,他一方麵對張學良和衛立煌的“不聽話”深感惱怒窩火,一方麵也對日本方麵此舉的意圖感到焦慮和迷惑,同時也隱隱有些不安:“難道日本人故技重施?想像兩年前的東北事件那樣,蓄意挑起中日戰爭?”疑竇滿腹的的蔣介石一邊要求張學良和衛立煌“嚴守紀律,勿為日人授予借口,無比暫且以含忍、堅定、鎮靜之態度對待變故,切莫輕舉妄動,以待中央之命令”,另一邊則命令外交部長王正廷前去日本駐華公館交涉,同時發報給駐日公使蔣作賓,詢問日本國內究竟有何變化動靜。

蔣作賓發給蔣介石的回電讓蔣介石大吃一驚:日本國內發生流血政變!政局極其動**!

曾留日多年的蔣介石對日本的政局十分了解,知道這場流血政變必然是日本軍政界不同派係互相傾軋的結果,而東北軍和日軍在鴨綠江及天津交火十有八九確實是日本人主動挑的釁,張學良和衛立煌都沒有說謊。再說了,張學良和衛立煌除非吃飽撐的,否則他們也沒有理由去主動向日本人開火挑釁。蔣介石此時已經基本確定,鴨綠江和天津的戰事應該跟日本國內的這場政變有關係,但他知道張學良對日極其強硬,深怕他得理不饒人,因此急忙給張學良和衛立煌快馬加鞭地再次發去電報,要求兩人見好就收,自衛即可,不需要全麵還擊。

接到蔣介石的電報,正在東北軍總司令部內指揮戰事的張學良笑了:“見好就收?好吧,老子就見好就收。”他問身邊的榮臻,“命令高維嶽,第五軍可以停止炮擊了,當然,如果那些不知死活的小日本再打炮彈過來,就給我用十倍的炮彈還回去。日軍要是有任何進攻行為,給我毫不留情地反擊並將其消滅掉!對了,王樹常那邊怎麽樣了?”

榮臻回答道:“王司令報告,天津的日本駐屯軍基本已被消滅,但還有不少散兵遊勇。”

張學良點點頭:“命令王樹常,繼續清剿,直到消滅最後一個日本兵為止。天津本來就是我們的地盤,王樹常不需要回熱河了,第118師和獨立第9、第10炮兵團就駐守在天津,王樹常任命為天津保安司令。”

榮臻問道:“那熱河怎麽辦?”

張學良想了想:“孫殿英投靠我們這幾年來,表現得怎麽樣?”

榮臻道:“還不錯,石友三叛亂時他堅定地站在我們這邊,挺忠心的,算是立了功。”

張學良道:“那就任命孫殿英為熱河省保安司令吧!他的第七軍有兩個師,第130師是他的老部隊,給他保留著,把第126師調給王樹常,連同第118師和那兩個炮兵團駐守天津,仍然編為第6軍,王樹常仍然是第6軍的軍長,兼天津保安司令,王樹常原來第6軍裏的那三個騎兵旅都調進第7軍,繼續駐守熱河。”

榮臻點頭道:“是。”

而國民政府那邊,王正廷來到日本駐華公館,向日本駐華公使有吉明進行交涉,抗議駐朝鮮的日軍和駐天津的日軍無端攻擊中國軍隊。有吉明顯得很無奈地聳聳肩,攤手道:“很抱歉,我們也不清楚日本國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無法給予回複。”由於日本國內陷入短暫的混亂中,新聞媒體工作也處於癱瘓狀態,這使得關注日本政局的各國都陷入了撲朔迷離中,隻能通過各自的駐日公使和情報機構來揣測日本國內究竟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