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戰雲複密布（2）
8月28日，日本陸軍參謀本部會議廳。
寬大得令人窒息的長條形會議桌的兩側，分別正襟危坐著一排身穿西服的文官和一排身穿陸海軍軍服的軍人。現場眾人都是神色肅穆，但軍人們的臉上都有一種按捺不住的倨傲，而文官們的臉色則隱隱地帶著一絲憂慮。這場會議是剛剛爬上陸軍參謀本部總參謀長位置的真崎甚三郎在荒木貞夫的安排下，以召開第一次參謀本部會議為名義，在參謀本部內召請了此時日本內閣和日本軍部的主要高層而召開的一場非正式聯合會議。雖然是非正式的，但在這個會議上所達成的結果肯定就是日本政府接下來的國策。
“陸相閣下、海相閣下。”坐在文官這一排首座的日本首相平沼騏一郎緩緩開口道，“根據陸海軍的共同請求，今年及今後每年的軍費都要恢複到1925年的水平，也就是7億日元，這是不是太操之過急了？目前，陸海軍的軍費是4.2億日元，占全國總開支的26%，如果恢複到7億日元，那就要占全國總開支的42%，這個增加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我擔心，立刻施行起來的阻力會很大的，而且也會對國家的經濟發展造成一定的負麵影響。”
大藏大臣近衛文麿也點頭表示讚同。近衛文麿雖然成為掌管日本國家錢袋的大藏大臣，但他手裏的錢卻不是他能自主用的，陸海軍在捧他上位後立刻就跟他索要巨額的軍費，這讓他感到很為難。
荒木貞夫微笑道：“首相大人，陸海軍的軍費本來就要維持在7億日元以上才能滿足陸海軍的發展及壯大。從7億減少至現在的4億，這都是美英法西方列強畏懼日本軍隊的強大而千方百計給我們強行製定的束縛，浜口雄幸、犬養毅、齋藤實這幾位前任首相有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意識不到日本軍隊對日本國的重要性，所以他們才錯誤地一次又一次地壓縮軍費。軍隊如果不夠強大，那還怎麽保護國家？首相大人，我們相信您不會像浜口首相、犬養首相、齋藤首相他們那麽短視的。另外，增加軍費也是得到天皇陛下同意的。天皇陛下已經允許內閣把每年的軍費增至全國總開支的50%，也就是8億日元。我們的條件是，今年恢複到以前的7億日元，從明年開始，每年保持在8億日元以上。我們也知道，首相大人您在這件事上會遇到很多阻力，所以才給了今年剩下的這四個月的時間給您緩衝。但是首相大人請放心，不管您遇到什麽阻力或麻煩，陸軍和海軍都是您最堅強的後盾。”
現場的陸海軍高層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近衛文麿一臉苦色。
平沼騏一郎還有一些遲疑：“增加軍費後，豈不是要擴軍？”
荒木貞夫點了點頭：“是的，我們準備重建第13、第15、第17、第18師團，並加大對航空部隊、戰車部隊等部隊的資金投入。”（日本陸軍在明治維新後建立了近衛師團以及第1至第6師團，共7個現代化正規師團，隨後經過多次擴軍，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日本陸軍已擁有近衛師團以及第1至第20師團，共21個師團。1925年日本陸軍進行大規模裁軍，撤消了第13、15、17、18師團。此時的日本陸軍共17個師團、25萬兵力；其中第19師團和第20師團常年駐守在朝鮮半島。）
平沼騏一郎吃驚道：“那海軍是不是也要擴軍？可是，建造軍艦是違反華盛頓海軍條約和倫敦海軍條約的，我們屆時如何向美英列強交代？”
荒木貞夫微笑道：“這一點請首相大人放心，對於我們接下來的戰事，以我們海軍目前的實力來說，綽綽有餘。所以，在暫時的幾年內，海軍是不會大規模擴軍的，新增加的軍費主要是用於陸軍。”他對大角岑生微微一笑，而大角岑生也回以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新增加的軍費裏80%給陸軍，這是兩人事先商量好的協議。
平沼騏一郎心裏已經猜到了荒木貞夫指的是什麽：“接下來的戰事？是對滿洲嗎？”
荒木貞夫道：“當然。增加軍費以及重建那四個師團，都是為了第二次滿洲戰事。首相大人，我們在滿洲失去的權益必須要收回來，同時鏟除頑固反日且對日本的威脅越來越大的張學良政權，將滿洲徹底地納入日本的勢力範圍。軍方的這些決議都是在為日本的國家利益著想，並且是刻不容緩就要進行的，內閣應該不會再反對了吧？”他的語氣雖然很平和緩慢，但卻蘊藏著一絲咄咄逼人的氣息，特別是那個“再反對”這三個字，更是意味深長。荒木貞夫的意思很明顯：陸海軍捧你平沼騏一郎成為首相，是要你領導內閣老老實實地聽軍方的話，而不要像以前的浜口雄幸、犬養毅、齋藤實那麽不聽話。陸海軍現在既然要增加軍費和擴軍，那你就應該支持和服從，否則，軍方能捧你上台，也能把你摔下台。畢竟，浜口雄幸那三個跟軍方作對的首相可沒什麽好下場，三個都遇刺，犬養毅和齋藤實死於非命，浜口雄幸雖然命大活下來，但最後也因為傷勢惡化而一命嗚呼。
平沼騏一郎神色略微變了變：“有利於國家利益的事情，內閣當然不會反對。陸相閣下，對滿洲重新開戰，首先，南京的蔣介石政權會是什麽反應？美英列強又會是什麽反應？”
真崎甚三郎開口道：“蔣介石目前正忙於第五次剿滅共產黨的戰爭，這場支那南方的內戰還在激烈地進行中，並且按照目前的戰況和趨勢來看，一年之內是結束不了的。蔣介石為這場內戰投入了100萬兵力，這已經是他手裏80%以上的軍事力量了，所以，帝國軍全麵反攻滿洲的時候，蔣介石除了在外交談判桌上進行抗議，是給不了張學良任何實質性援助的。至於美英列強，它們雖然不願意看到帝國越來越強大，但也不會為了一個張學良而同曾打敗過沙俄的帝國全麵開戰的。首相大人，帝國隻有自身變得越來越強大，才不會處處仰人鼻息，這也是陸軍和海軍要求增加軍費的主要原因。”
外相廣田弘毅問道：“雖然美英列強確實不太可能為了張學良而同帝國開戰，但我們非常依賴美英列強提供給我們的鋼鐵、煤炭、石油等各種工業原料。如果開戰後美英列強以此而脅迫我們，該如何是好？”
平沼騏一郎胸有成竹地道：“這一點，外相大人無須擔心。”他望向身邊，“天羽部長。”
外務省情報部部長天羽英二站起身來來：“諸位，隻要帝國軍占領了滿洲，帝國的工業原料就絕不是問題。根據張學良政權這幾年對外貿易時所大規模出售的物資數據進行分析以及我們在滿洲搜集到的一些情報都顯示，滿洲是支那最大的工業基地、能源基地、資源基地，可以肯定，滿洲境內有儲量非常巨大的鐵礦、煤礦，還有好幾個大型油田。帝國軍占領滿洲，就能把滿洲的資源和能源變成帝國的原料出產地，鋼鐵會有的，煤炭會有的，石油也會有的。”
荒木貞夫微笑著道：“所以，帝國軍占領滿洲，對帝國來說是意義無窮的。得到了滿洲，帝國就能得到那裏無窮無盡的鋼鐵、煤炭、石油。帝國在工業原料上從此不再依靠美英列強，因為滿洲就是帝國的工業原料出產地。從此，帝國的發展不但會日新月異，而且在國際活動上也不需用再看美英列強的臉色而行事了。”
現場的軍人高層和部分內閣高層紛紛麵露喜色地點頭。
平沼騏一郎道：“據我所知，張學良的滿洲軍是支那國內各方武裝軍閥勢力裏最強大的，連蔣介石的中央軍都比不上張學良的滿洲軍。如果滿洲的戰事拖下去遲遲得不到解決，這樣不但會讓帝國陷入一個無法自拔的戰爭泥潭，並且我們後期的目的也達不到了，那時候美英列強肯定會落井下石地用掌握在它們手裏的工業原料來脅迫我們，我們屆時就進退維穀了。”
荒木貞夫道：“請首相放心，我們有把握在三個月內就徹底控製滿洲。美英列強剛剛準備好抗議我們的國書並且墨跡還沒有幹，帝國軍就已經占領了整個滿洲。”
“蘇聯呢？滿洲毗鄰蘇聯遠東領土，帝國軍占領滿洲，蘇聯會是什麽反應？”
“首相大人，帝國軍在三個月內就能徹底控製滿洲，不但美英列強來不及反應，蘇聯也來不及反應的。等它們有所反應的時候，事情已經木已成舟了。擁有了滿洲的豐富資源和能源，帝國根本就不需要看美英法蘇這些列強的臉色。”
平沼騏一郎不放心道：“如何在三個月內就徹底控製滿洲？陸軍準備投入多少兵力？”
荒木貞夫道：“張學良的滿洲軍確實實力強大，根據我們長期搜集到的情報顯示，張學良的嫡係滿洲軍約有五十萬，仆從於他的非嫡係的晉綏軍和西北軍共約二十萬。陸軍方麵的計劃是，重建了第13、第15、第17、第18師團後，陸軍共有21個師團，在重建的同時把每個師團的兵員人數從現在的1.4萬人擴充到2.5萬人，各個師團、旅團、聯隊都擴至滿員。這樣，陸軍的21個師團就能擴充到55萬兵員。重建的第13、第15、第17、第18師團以及近衛師團、第1師團、第4師團留守帝國本土，第20師團駐守朝鮮不動，其餘的13個師團全部投入對滿洲的攻擊中！陸軍總計投入33萬兵力展開對滿洲的全麵進攻！海軍方麵也會全力配合！三個月內，足夠徹底鏟除張學良政權！”
平沼騏一郎摘下眼鏡擦了擦，緩緩地重新戴上去：“陸軍目前25萬兵力，一下子擴增到現在的兩倍多，需要多久？”他雖然也是主張日本對外擴張的，但也不由被荒木貞夫等人的這個戰爭計劃給驚愕到了。
荒木貞夫回答道：“兩個月。”
平沼騏一郎驚訝道：“兩個月？時間夠嗎？”
荒木貞夫自信地道：“足夠了。陸軍早在日俄戰爭時期就建立了非常完善的預備役製度，帝國國內接受過正規化軍事訓練的青壯年男丁和退伍軍人多達百萬計，迅速組建起百萬大軍也不是難事。”
平沼騏一郎沉默了一下，然後道：“用兩個月備戰？再用三個月進行戰爭？陸軍有把握能把這場戰爭完全控製在計劃中嗎？”
荒木貞夫用犀利的眼神看著他：“戰爭，即便計劃得再詳細，準備得再充分，也需要打了才知道結果的。首相大人，您和內閣隻需要做好軍隊的後援就可以了。諸位，可以散會了。”
隨著日本內閣和日本軍部的大換血，日本的對華政策陡然間變得尖銳無比。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情報和跡象顯示日本正在準備一場新的戰爭。
9月1日，平沼內閣批準調撥2億日元用於增加日本陸海軍本年的軍費；
9月上旬，原本在1925年“宇垣裁軍”中被撤消的第13師團、第15師團、第17師團、第18師團同時在仙台、名古屋、姬路、久留米得到了重建，並且日本陸軍的各個師團在建製和兵員上也開始進行了極大的擴充，超過二十萬退役軍人接到了重返軍隊的應征通知；
9月中下旬，日本海軍聯合艦隊數支分艦隊從日本本土陸續開服朝鮮半島西北部海域並舉行大規模的實彈海空演習。
世界各國紛紛把緊張的目光投向了火藥味越來越濃烈的東亞，而美英法蘇等列強的特使也猶如過江之鯽地來往於南京、東京、沈陽之間。
9月底，日本駐華公使有吉明向國民政府正式遞交國書，要求“重新商討中日兩國之間懸而未決的諸多問題”，其中，“滿洲問題”是核心重點。日方提出恢複《樸茨茅斯合約》裏日本在滿洲所擁有的特殊權益，並重新確定關東州（旅順和大連）和南滿洲鐵路的歸屬問題。
正在江南指揮第五次剿共作戰的蔣介石為戰事而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來應付日方，隻得命令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正廷全權負責此事。王正廷迫於無奈，派副部長陳友仁前往沈陽征詢張學良的意見。
張學良回複道：“日本人提出這麽荒唐的要求，你們居然還當真？叫他們有多遠就給老子滾多遠！如果日本人要跟我商討關東州和南滿鐵路的歸屬問題，那我也要跟日本人好好地商討商討台灣的歸屬問題。”
陳友仁啼笑皆非地回到南京，對日方代表道：“貴國政府在兩年前已經與我方簽署了《中日關於東北事變的最終處理條約》，在該條約裏，貴國政府已經明文宣布把貴國通過日俄《樸茨茅斯合約》而獲得的在我國旅順及大連地區的租借權以及南滿鐵路的歸屬權都歸還給了我國東北政府。因此，旅大地區的租借權和南滿鐵路的歸屬權此時並不存在爭論。貴國此時豈能出爾反爾？”
有吉明回答道：“《中日關於東北事變的最終處理條約》是若槻禮次郎內閣與貴國政府簽署的，並非我國政府現在的平沼內閣與貴國政府簽署的。”
陳友仁怒道：“按照貴方的邏輯，《馬關條約》是清政府與貴國簽署的，也與我國現在的國民政府沒有關係！那麽請貴國把台灣歸還給國民政府！並把清政府賠償給貴國的兩億兩白銀也都如數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