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節 收服楊宇霆(1)

全麵穩定並鞏固了手裏的軍權後,張學良躊躇滿誌、豪情滿懷,準備放開手腳大幹一番,他打算“韜光養晦、勵精圖治”。但日本人仍然對東北四省已經歸順南京政府的結果不死心。1月2日這天,從東京又一次來到沈陽的林權助以祝賀張學良順利易幟的名義再度上門拜訪。見到張學良後,這位日本特使連客套話都省了,直接開門見山。張學良和他進行了如下對話。

林權助:“張將軍,在滿洲易幟之前,您曾百般保證,表示滿洲易幟絕不會損害日本在滿洲的利益,正因如此,日本政府也對滿洲易幟給予了大力而真誠的支持。眼下,滿洲已經完成易幟,貴國的南北戰禍也已經煙消雲散。那麽,張將軍,我們現在可以談談日本和滿洲如何繼續保持友好合作以及解決你父親時期那些懸而未決的問題了吧?”他取出當初林久治郎要張學良簽字批準的那幾份文件再次放在張學良的麵前。

張學良:“當然,本少帥肯定是言出必行,絕不會出爾反爾的。但是,請閣下千萬注意,東北現在已經歸順南京國民政府,東北是中國的一部分,東北政府隻是中國的一個地方政府,因此在外交事務上,東北是沒有自主決定權的。自然而然,東北和日本進行單方麵的合作是不存在這個概念的。比如貴國的九州島政府,能單獨地和外國政府簽署外交文件嗎?東北想要和貴國展開合作,是需要得到中央政府同意的。現在中國的中央政府是國民政府,所以呢,您的這些文件還是拿到南京去找蔣介石主席吧!”

林權助怒道:“張將軍,您這是故意推諉責任嗎?在滿洲易幟之前,滿洲代表北京政府,是中國的合法政府。這些合作條約都是北京政府時期的事情,南京政府現在怎麽會承認呢?”

張學良:“既然南京政府不管,那你就去找北京政府吧!”

林權助大怒:“這份《滿蒙新五路協議》白紙黑字,張將軍豈能抵賴!”

張學良:“協議合同都是有兩份的,你手裏的這份隻算是一片之詞,我怎知是真是假?”

林權助怒不可遏:“另外那一份就在你父親張大元帥的手裏!也就在你的手裏!”

張學良:“皇姑屯的那顆炸彈威力太大,已經把我父親身邊所有的文件都給炸成了灰燼。現在談這些,都是毫無根據的事。”

林權助幾乎氣急敗壞,他明顯地感覺到,張學良的回答異常狡猾。惱羞成怒的他最後也隻能丟下一句“將軍閣下既然企圖利用易幟為借口來**我國權益,還請將軍閣下慎重考慮,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說完怒氣衝衝地甩袖而去。隨後,林權助又讓當年充當張作霖日籍顧問的町野武馬和江滕豐二等人搬出來,試圖用“苦口婆心、軟磨硬纏”的方式讓張學良“懸崖勒馬、迷途知返”。張學良懶得和這些日本人浪費口舌,直接一律不見。日本人隻得作罷。

張學良強硬而滑頭的態度雖然一時半會讓日本人無可奈何,但日本人自然不可能放棄繼續滲透以最終全麵控製東北的謀略。此時的新任關東軍總司令官畑英太郎中將是堅定的亞洲門羅主義者,極力主張日本對外擴張,是日本軍部內的激進派。在國民革命軍第二次北伐時,借口以“保護僑民”而派遣部隊出兵山東以阻擾北伐軍繼續北伐的提案就是畑英中將的主意,並因此而最終釀成了“濟南慘案”。畑英中將強硬要求“使滿洲脫離中國本土,置於日本的疆域範圍內”。此時的關東軍高級參謀石原莞爾中佐是畑英中將的心腹智囊,石原莞爾是“滿蒙生命線”這個說法的發明人,他認為,未來世界的衝突是以日本為首的東方文明同以美英為首的西方文明的衝突,以此決定人類的未來走向。但在這場“最終戰爭”的較量中,日本先天不足,國土狹窄沒有縱深,國內本土也沒有戰略資源,因此日本必須要在這場戰爭之前得到一個穩定的大後方基地,也就是滿洲和蒙古。換句話說,日本人為了日本的安全,而把中國的滿洲和蒙古認為是日本的“國家生命線”。這套說辭雖然蠻橫無恥,但深得畑英中將等關東軍部分激進派將領的青睞。眼下看到張學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惱怒至極的畑英中將在關東軍總司令部內召來石原莞爾進行商討。石原莞爾笑道:“張學良算什麽?我不需用槍炮,隻需拔出竹刀,他就能嚇得不敢還手。”

畑英中將驚喜道:“按照你的看法,關東軍現在就可以出兵滿洲了?”

石原莞爾搖了搖頭:“眼下的時機還不夠成熟。田中首相現在處境很困難,上次的皇姑屯事件就已經讓天皇陛下和東京方麵十分震動了,村岡總司令官和芳澤總領事就因此而丟了官,我們不能重蹈覆轍。我們若是現在動手,是得不到東京高層和天皇陛下的支持的。不過,所謂臨渴掘井,無濟於事,我們也該未雨綢繆了,首先要精心策劃、充分準備,同時讓張學良自毀長城。另外…”石原莞爾頓了頓後,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補充道,“我們必須要加強監視張學良了。”

元旦第三天,日本人在東北創辦的《滿洲報》突然舉辦了一場“測驗東北民意”的活動,將張學良、張作相、楊宇霆、萬福麟、湯玉麟、劉尚清、常蔭槐等十多名東北此時的軍政高層領導人的名字位列在報紙上,下麵印有選票,號召東北的普通民眾“把心裏認為最適合做東北最高軍政領導人”的人選填在選票上並剪下來寄給報社,以作為民意調查統計。隨後傳來消息,聲稱楊宇霆派人每天大量購買《滿洲報》,將上麵的選票剪下來並填上自己的名字,最後寄給報社,以此表示他才是眾望所歸、民意所向的東北最高領導人,短短幾天,楊府賣出的廢報紙就達幾千斤之多。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張學良耳中,讓他隱隱感到有些焦躁不安。

元月五日,林權助又上門拜訪,要求張學良“履行先前的諾言”,但被張學良打發走了。林權助一無所獲,悻悻離開之前,突然用意味深長的語氣對張學良道:“張將軍,恕我直言,今日滿洲的形勢和我們日本當年幕府時期的德川家康時代很是相似。當初,權勢赫赫的豐臣秀吉死去後,他的兒子豐臣秀賴繼承大權,雖然年少英敏,但貪圖享樂,軍政大事都很依賴嶽父德川家康。豐臣秀賴以為他能控製德川家康,沒想到德川家康慢慢地形成了自己的勢力,最後發動政變,殺了豐臣秀賴,奪了豐臣家族的大權,取而代之地建立了德川幕府。”說著,他遞給張學良一本《東洋史》。張學良聽得疑惑不定,再聯想之前《滿洲報》的事情,心裏疑雲漸起、舉棋不定,急忙去找張作相尋求指點。

張作相聽了後,笑道:“少帥,東北的軍隊在不在你的手裏?”

張學良道:“陸海空軍都在我的手裏。”

張作相又問道:“楊宇霆現在什麽職務?”

張學良回答道:“他是東北的軍務委員會副主席、東北邊防軍的總參謀長、陸軍參謀長、東北兵工廠總督辦。他原先還是第四方麵軍的軍團長,但我在全麵整頓改編部隊後,他的這個職務也隨之被取消了。”

“那他現在的這四個職務能調動軍隊嗎?”

“當然不能。”

“你子承父業,是不是名正言順?”

“應該算是吧!”

張作相笑了:“那你怕什麽?軍隊在你手裏,正統名分又在你手裏,你怕什麽?”

張學良頓時釋然:“謝伯父指點迷津。可我現在該怎麽辦?”

張作相語重心長地道:“楊宇霆才華橫溢、智謀過人,有野心不足為奇,但他確實是讓日本人非常頭痛的人物,日本人以前脅迫老帥,開出的很多苛刻條件都被楊宇霆給巧妙化解,他確實是我們東北不可多得的人才,曾為老帥和東北立下汗馬功勞。少帥,你記住,人是很複雜的,人心是難測的,並且人心還是會變的。又忠誠又有能力又沒有私心的人是少之又少。你想要用人,不是簡單地分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這麽簡單,而是要擁有駕馭他們以及平衡內部各派係的能力。像楊宇霆這種人,你既要愛惜並重用他的才華能力,同時也要提防和打壓他的野心。依我之見,《滿洲報》畢竟是日本人舉辦的,而林權助的那番話明顯也是暗示和唆使你除掉楊宇霆,我看,日本人才是不安好心。後天是楊宇霆父親的七十大壽,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我來唱紅臉,煞煞他的傲氣,壓壓他的野心。”

張學良頓時喜不自禁:“那真是多謝伯父了。”他現在坐到這個萬人之上的位置時才發現,作為最高領導人,空有一腔抱負是遠遠不行的,還要學會用人。如何用人,才是王道的精髓。

張作相最後又補充道:“其實我們東北現在最大的內部隱患,不是楊宇霆,而是湯玉麟。湯玉麟的心機城府都比不上楊宇霆,但他有自己的地盤、自己的勢力、自己的軍隊,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壓製了楊宇霆後,你要把心思放在如何除掉湯玉麟這件事上。”

張學良點頭道:“我明白了。”

元月七日這天上午,楊府鞭炮鳴天、震耳欲聾,整個府邸白天彩棚高聳,晚上燈火通明,百戲雜陳、鑼鼓喧天,可謂是高朋滿座、門庭若市。曾是直係軍閥繼承者、五省聯軍總司令的孫傳芳親自擔任壽禮總招待。孫傳芳和吳佩孚是直係軍閥的兩大繼承者,一個曾雄踞中原,一個曾稱霸東南,但如今都在東北掛個虛職官職養老。但與失勢後清心寡欲、淡泊名利的吳佩孚很不同,孫傳芳此時仍然野心勃勃,試圖東山再起,因此才如此討好楊宇霆。而曾任北洋政府國務院總理的潘馥也是鞍前馬後,親自到大連迎接受邀前來的此時最著名的京劇表演家、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硯秋,接待他到楊府唱戲表演。蔣介石、閻錫山、白崇禧、馮玉祥等關內地區的實力派人物都派代表前來祝壽送禮,林久治郎、町馬野武等東北地區的日本政治活動人物也來湊熱鬧,同時居心不軌地等著看好戲。至於東北四省的各地軍政高層,更是猶如過江之鯽般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地前來祝賀。光這個台麵和排場,在東北確實是首屈一指。

張學良也準備了賀禮,在夫人於鳳至的張羅下,準備了金條三十根、大洋一萬元(讓張學良頗為心疼),出發前,張學良通知了張作相。張作相吩咐道:“你們先走,我在後麵跟著。記住,進門後如果遭遇無禮,等著我出麵。”張學良道:“一切聽從伯父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