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訴苦

“當真?”琥珀一臉驚愕,“人去哪兒了?她可有什麽線索?”

榮華搖頭:“她隻說,在華陽宮大火那天晚上,有宮奴院的宮奴在附近侍弄花草,在那之後不久,宮奴院就少了一名宮奴,現在知情差不多都已經被滅口了。”

“那如何才能找到人?”琥珀皺了眉,一副很是犯難的模樣。

“所以我就想問問姑姑,”榮華認真看著她,道,“姑姑是自小跟她一塊兒進天衣,一塊兒受訓,一塊兒長大的,可知道她還有別的什麽去處?”

琥珀搖頭:“我們都是孤兒,按理說,除了天衣沒有別的去處,可是她……”她默了片刻,才繼續道,“若她真的是天羅埋在天衣的釘子,那這事兒就難說了。罘”

天衣和天羅的恩怨是榮華接手天衣後,才慢慢從秋嬤嬤和琥珀那裏了解到的。

天衣就建於前大楚皇朝最後一位皇帝楚殤帝之手。

據秋嬤嬤所說,殤帝並不暴戾,反天資聰穎,勵精圖治,隻是遭了小人構陷,才破了國。破國之後的楚殤帝皇自是不甘心的,建了天衣以圖光複大楚。秦蜀越三國好不容易三分大楚天下,自是不願看到大楚再次崛起,會盟荊州,以三國之力組建天羅以抗天衣。時至今日,三國根基已穩,大楚已無複起之望,或者確切來說,殤帝的後人早已沒了複國的野心,但天羅始終秉承著組建之初的目標,對天衣窮追猛打,始終一副不斬草除根誓不罷休的凶狠姿態欹。

榮華的處事方式跟她家美人娘極為不同。她不喜歡躲躲藏藏,她始終認為,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想要長長久久生存下去,光躲是不成的,人家隻會當你勢弱,更助漲了氣焰,會咬著你不放。既然想打,那就陪你打。綿延百餘年,天衣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可惜,榮華的這些盤算一直都不過是個念頭而已,還不曾正式實施過。就在她新任天衣當家不久,便有消息說,天羅也換了主公。天羅雖然由三國共同組建,但皇帝並不直接參與,隻派人監督,所有的決策都有天羅的當家主公做出,再分派至三國各分堂首領。天羅的當家主公有能者居之,五年一次大比選出。十年前那次大比,天羅原主公落敗,新上任的據說是個才十多歲的少年。自那之後,天羅就暫時沉寂了,一直都未見有什麽動作,令榮華很是遺憾了一陣。暫時沉寂,並不表示會永遠沉寂下去。雖然平靜了十年,但在這十年間,榮華始終感覺好像有雙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暫時意圖不明。

“美人娘不是曾經讓阿隱哥去查過當年在吳郡遭天羅追殺的事情的嗎?”榮華繼續問琥珀,“後來可有查到什麽線索?”

琥珀點點頭:“就是公主落水那天,我出宮去找了阿隱。據說那天,大概就在珊瑚取了娘娘的手信離開行宮不久,天羅的越國分堂那邊就有人上報了首領,說得了天衣的蹤跡。事後,那人也因此立了功,步步高升了。”

榮華若有所思:“這麽說可以確定,當年確實是李美人透出的消息咯?”

琥珀神色黯然:“十有八、九。若不是當時公主出了事,娘娘實在沒那麽多心思,早該除了她的……”沒想到最後還是讓她跑了。若她跑了,能隱名埋姓,安分守己的過好下半輩子也就罷了,就怕她以後還是一樣會讓人不省心。

榮華默了片刻,又問:“那能不能查到天羅那邊跟李美人勾結的是什麽人?”

琥珀一臉遺憾的搖頭:“我們雖然也在天羅裏埋了釘子,但身份資曆都還不夠高,知道的很有限。”

“再讓阿隱哥想辦法查查,”榮華想了想,說,“就從宮奴院那邊著手,若可以,一定盡快把人找出來。”

琥珀點點頭答應了,看著她眉宇間蓄起的沉沉倦意,便收了她手中的書,催了她趕快睡下了:“時候不早了,公主早些睡下歇息吧,鬧騰一天了,可是累壞了吧?”

榮華也確實覺著累了,不隻身子累,腦袋也疼的厲害,便乖乖點點頭,縮進了被子裏。

琥珀仔細幫她掖好被子,又在屋子裏頭兜了一圈,確定窗戶都關嚴實了,也沒什麽地方不妥的,才吹熄了蠟燭,轉身躡手躡腳走了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榮華閉著眼躺在那裏,雖然覺著非常的累,困得厲害,腦子卻還在一直不停轉著,怎麽都停不下來。

那個人到底是誰?他靠著李美人傳出的情報在天羅立了功,上了位,有了實權,想要在宮中安插個人,帶走個宮奴,或在宮奴院下個封口令,都不是難事。可是,他還將李美人這顆釘子埋在了皇上爹爹身邊,似乎有覬覦越國皇位之嫌。可那把椅子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名正言順觸碰上的,更何況如今又不是亂世,國泰民安,沒他的可乘之機,除非……他也是姓姒的,是越國的皇族中人……

榮華心頭猛地一跳,豁然睜了眼。若那人真是個姓姒的,那可就真頭疼了。一想到身邊有匹大餓狼隱在暗處對著他們虎視眈眈,她就忍不住發怵。不過,事情也不能全往壞處想,這麽一來,幫昌平公主找李美人似乎也不再是件仿佛大海撈針般的艱難事了。隻是,她依舊有些想不通的,李美人都已經是一顆廢子,他為什麽還要費盡心機的將人救走呢?就讓她燒死在華陽宮裏豈不是更方便?還有美人娘,他身在天羅,明明已經知道了美人娘的身份,卻一直秘而不宣,難道還在圖謀著別的什麽?

結果,整整一晚上,榮華都輾轉反側,幾乎沒睡著覺,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昏昏沉沉睡過去。

早上,快到辰時的時候,琥珀像往常一樣進屋來叫她起床,見她依舊沉沉睡著,而且眉頭深鎖,好像睡得極不安穩,眼底還有深深的青影,似是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覺的樣子,不由奇怪皺皺眉,卻也沒敢吵醒她,轉身悄悄出去,讓她繼續睡了。

這天晚上,跟榮華一樣翻來覆去沒睡著覺的還有大長公主,她是慪的,就算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心裏頭都舒不下那口氣來,一早就坐了車,進宮訴苦去了。

永福宮裏,蕭太後才剛起身,正在梳洗,突然聽說大長公主來了,很是詫異:“什麽?清華來了?怎麽這麽早?”

她身旁的嚴嬤嬤神情凝重,剛要跟她解釋,大長公主就哭哭啼啼的衝到內殿裏來,一頭紮進了蕭太後的懷裏:“母後……”

“怎麽啦,我的乖兒?怎麽哭了?”看到女兒落了淚,蕭太後又驚又怒,“是哪個混賬東西這麽大膽子,竟然敢惹哭我的女兒?清華,你不要哭,跟母後說,母後給你做主,是不是宋三郎?那搞死的東西,哀家好好一個寶貝女兒給了他,他竟然還不知道珍惜……”

“娘娘,您也先別太著急了。”嚴嬤嬤眼看著蕭太後要發作,忙在一旁勸說,“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呢,您先聽大長公主把話說清楚了,許不過是鬧了一些小矛盾呢,說和說和就過去了,夫妻嘛,床頭打架床尾和,哪有隔夜仇的。”她說這話本來也是為了大長公主好。大長公主身份尊貴,脾氣差點沒關係,跋扈一點兒也沒關係,可你好歹是給人家做媳婦的,成親都快二十年了,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連個娃都不曾給人家生,還不許人家納妾,就算是公主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啊。若不過是一些小矛盾,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是最好不過的。鬧出來,誰麵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大長公主可不管這些,她一聽嚴嬤嬤在勸蕭太後,隻當她是在幫著別人,幫別人就是欺負她,立刻氣惱了起來:“嬤嬤,你好歹是我母後的貼身嬤嬤,怎麽也幫著別人說話來欺負我?”

“奴、奴婢沒有啊……”嚴嬤嬤臉漲通紅,支支吾吾說不齊整話來,心裏頭慪的。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幫她還幫錯了。

蕭太後還算有幾分理智,聽嚴嬤嬤說的話不差,也知道她是關心大長公主,倒是沒怪罪,隻徑直問大長公主:“到底出什麽事了?”

大長公主兩眼淚汪汪,扯著蕭太後的袖子晃著,不住撒嬌:“母後,那個宋三郎太不是東西,他竟然聯合著姒榮華那個小賤人一起來欺負我。”

“這話怎麽說的?”蕭太後聽得一頭霧水,“又跟姒榮華有什麽關係?”

大長公主便將昨個兒自己的府邸被砸的事告訴給了她聽,當然隻說了對自己有利的部分。

蕭太後震怒,倏地站了起來:“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砸了你的大長公主府,簡直無法無天了。不行,這事兒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哀家這就去找皇帝,出了這麽大的事,看他還怎麽維護那個小賤人?他要是再不管,哀家就親自去老老王爺跟前告狀……”

老老王爺是先帝的小叔,如今任著宗室族長之位。若他願意出麵,別說皇帝,就是先帝在世,也會給幾分麵子的。

大長公主心虛了,拉著蕭太後的手不讓她走:“還、還是算了吧,母後,老老王爺那邊還是不要去驚動了。”那個老不死可最是鐵麵無私的,到了她跟前,不提姒榮華,估計她首先就會被扒層皮下來。

蕭太後自是了解自己女兒的,一看她這般反應就知道,她定是還有隱瞞的,便皺了眉:“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沒告訴哀家?”

大長公主猶豫了一下,呐呐道:“其實,是我先去刨了她的門的。”

她聲音雖小,但蕭太後依舊聽得真切,恨鐵不成鋼的伸出手指直點她的腦門:“好好的,你去刨她的門幹什麽?”

大長公主癟了嘴,一副很是不服氣的樣子:“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副囂張模樣。把三駙馬掛那兒,連三妹妹去求她,她都不搭理。”

“那你也不該去惹她啊,之前哪次討過好的?”蕭太後直歎氣道,“她掛了三駙馬,自有人修理她,你去瞎摻和個什麽勁兒?她就是個傻大姐,橫衝直撞,什麽都不管,見著狗衝她吠,她都要撲上去咬兩口,你幹嘛跟她硬碰硬,就不能用用腦子嗎?”

“我那不是一時氣不過嘛。”大長公主嘟噥著,想到昨個兒榮華在她耳邊陰森森的說的那些話,有些心有餘悸的渾身打了個寒顫,害怕的抓了蕭太後的手,說,“母後,女兒覺著那個丫頭還是留不得了,實在太嚇人了。”

蕭太後一臉詫異:“這話怎麽說?”

“她說皇兄要是有個什麽,她要我們跟著一塊兒陪葬呢,她還說說到做到。”大長公主壓低了嗓音,小聲說。

蕭太後聽著先是一怔,隨後不屑冷哼一聲:“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沒什麽好怕的。”

大長公主怎麽想都覺著不放心:“可之前咱們派了那麽多人不都沒弄死她。”

蕭太後不以為然:“那不過是因為你皇兄派了不少好手給她而已,也是咱們太操之過急了,弄不死她,難道還不能把她弄出京城去嘛。到時候一樣眼不見為淨。”

大長公主有些茫然:“弄出京城?怎麽弄出京城?”

蕭太後有些得意的笑:“之前已經跟你大嫂商量過了,十三丫頭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嫁人了。”

“皇兄哪會舍得讓她遠嫁。”大長公主沒蕭太後那麽樂觀。

蕭太後笑得不懷好意起來:“隻要讓她非嫁不可不就行了?”

大長公主怔了一下,很快也明白了過來,與蕭太後一塊兒樂了起來:“那敢情好,母後可得加緊了,她在建業一天,我就覺著不舒服一天,一定要把她嫁的遠遠的,越遠越好。”

蕭太後笑著直點頭:“母後也盼著呢。”

原先的傷心一掃而空,大長公主湊到蕭太後身旁,就與她說笑起來:“母後可有打算要將她往哪兒嫁了?”

“往南邊吧,就給那些粗魯野蠻的蠻王,哀家就不信糟蹋不死她。”

“好好好,一定要挑最粗魯最野蠻的……”

母女倆湊在一塊兒樂嗬嗬的說笑了起來。

皇後過來給蕭太後請安,見到這一幕,很是詫異:“清華今個兒怎麽這麽早就進宮來了?”

蕭太後微微斂了笑:“還不是又被小十三氣著了,過來訴苦來了。”

“又跟榮華起衝突了?”皇後立刻明白過來,看向大長公主。

雖然跟蕭太後說了一通話,大長公主已順了氣,不過一說起榮華來,臉色還是不甚好看:“她把我的公主府給砸了。”

“當真?”皇後聽著也是一驚,“這丫頭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不過也隻是感歎,並沒有要替大長公主出頭的意思。畢竟相處這麽些年了,不論自己這個親大姑,還是榮華那個小姑,都是什麽脾氣,她還是很了解的,一個是吃飽了沒事幹撐得慌,沒事也會弄出點兒事兒來的主,一個是丁點兒虧吃不得,挨了一巴掌要還人家兩巴掌的蠻橫主,半斤對八兩,都不無辜。她隻是覺著奇怪,阿嬛是那樣沉穩的性子,怎麽會養出這樣性子跳脫的女兒來的?如今有皇帝護著,日子還能過的平順,要是以後……怕是有的她苦頭吃的了。

婆婆、媳婦、小姑三個湊在一起又說了一陣話,偏殿裏,早膳已經擺好,他們便起了身,準備移步去偏殿,一塊兒用早膳。

可是還沒走兩步路,就見外頭急匆匆奔進來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太監。

這小太監名喚小莊子,是蕭太後永福宮的人,每當早朝的時候,蕭太後都會遣了他悄悄去前頭打探消息。

突然見小莊子這副模樣回來,蕭太後幾個麵上的神色俱是一凝。難道,出事了?

果然,小莊子一跑到蕭太後跟前,匆忙叩了個頭便道:“娘娘,不好了,前頭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蕭太後著急問。

“周禦史因昨個兒三駙馬被安平公主高掛東市口牌樓上的事,彈劾安平公主專橫跋扈,要皇上嚴懲安平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