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剛要出言提醒,秦征已經上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訕訕的笑了笑,道:“年輕人嗎,有些銳氣總是好的。”看著喬治擔憂的眼神,秦征再次保證道,“放心好了,這隻是一個教學演練而已。”

說完,秦征不管進退兩難的喬治,轉而來到尹若蘭的身邊,道:“你準備好了嗎?”

“你說呢?”尹若蘭輕描淡寫的看了眼不遠處的錢初夏。

“下課後請你喝酒。”秦征笑著道。

“好。”

隨著一個‘好’字出口,尹若蘭一雙美眸已經看向秦征。

當兩個人互相對視的那一刻,秦征仿佛忘卻了周身萬物,隨著尹若蘭清澈的目光穿躍了千百年,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這裏是高山、流水,這是有老樹、輕風。

在高山之巔,一道漫妙的身影站在老槐樹下,似乎在等待愛人的歸來。

兩個人互相凝望,秦征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愛憐。

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尹若蘭的孤獨,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尹若蘭的寂寞,下意識的,他想擁住這個活了近四千年的美女佳人。

尹若蘭讀到了秦征的意識,提醒道:“現在開始作畫吧。”

隨著她的話落,秦征隻覺得心中畫意滔滔,無盡的詩情畫意想要通過畫筆表達,而身體內的那股暖流已經渾然天成,想要借著他的雙手流出。

已經有過數次經驗的他知道這是尹若蘭的法力作怪,也就沒有刻意的控製,任由這股法力控製著自己的身體,按照自己的意識揮灑而出。

而秦征一邊畫,還一邊道:“天賦,人人都有,有的人隻是未曾發現而已,或者,有的人提前知曉自己天賦驚人,但,這都不是人們該自卑或者自傲的本錢……”

且不說秦征的畫如何,單是他的這句話,就讓在場的人為之深思。

這神棍說得沒錯,天賦固然有強弱,但這都不是一個人的資本。

宋自強不以為然,天賦是上天的給予,隻要更好的加以利用,就可以做出一番偉大的事業。

王飛卻低著頭,緊抿著唇,靜靜的思考秦征的話。

可以說,王飛在整個萊縣繪畫專業都是一個異類,他是這裏家庭條件最差,天賦最爛的學員,所以,平時的他都是用嘻嘻哈哈、快言快語來掩飾自己的自卑,而秦征的話,深深的刺激了他。

“天賦?”秦征嗤笑一聲,道,“那是個什麽東西,在我的麵前,任何絕佳的天賦都是浮雲。”

不知不覺中,秦征的畫作已經完成大半。

而在這短短的二十分鍾的時間裏,這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秦征行雲流水的畫筆流動著。

他用簡單的色彩描繪著一幅幽幽的美圖。

枯藤、老樹、昏鴉以及傍晚時分站在老樹下的美人。

荒涼中帶著一股子千古歲月的意味,簡單中帶著一股子美人如夢的幻境。

從立意到構圖,再到一幅畫的完成,至始至終,秦征也隻用了四十分鍾而已。

在場的除了秦征和尹若蘭,或者說,除了外行秦征,都是行家。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且不說他精妙絕倫的畫技,也不說他出神入化的切入角度,更不提他筆下栩栩如生的人物,單說這種作畫的速度,就足以讓任何的天才自慚形穢。

而在場的這些人偏偏都是內行看門道的,他們看的就是畫技、角度和意境。

尤其是白震軍和喬治。

當秦征完成這幅臨時畫作的時候,兩個人不由自主的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眸子深處看到了震驚。

隨著這幅畫作,他們仿佛也感覺到了千古傳情,那是一個寂寞的女人,那是一個在等待的女人。

可以說,秦征的作品除了形神俱備之餘,更具有了時間的韻味。

到底達到什麽境界才能達到這種神乎其技的畫技呢。

喬治不知道,白震軍也不知道,萊縣農業大學繪畫專業的這些學生們就更加的不知道了。

隻是,這些學生們相對於白震軍和喬治的震驚而言,他們更多的隻是驚訝,從身體的本能感覺,他們佩服這位年輕的老師,就天賦而言,他確實有資格向任何一位大師叫板。

於是,他們從最初的鄙視變成了現在的敬仰。

“咦……”不知是誰,打破了合堂教室的平靜,低聲凝語,道,“這個人為什麽沒有眼睛呢?”

說話的是王飛,經王飛提醒,眾人才發現,這幅畫中的美人確實沒有眼睛。

白震軍和喬治的目光也看向神情平靜的秦征。

秦征也給出自己的答案,道:“點上眼睛之後,她將是一幅傳世之作。”

合堂教室裏再次恢複平靜,他們在判斷秦征所說的真實性,顯然,由於秦征純熟的畫技,沒有再敢妄下結論。

“他們不會相信的,你還是點上吧。”尹若蘭適時的開口了,幽幽道。

此時的秦征飄然出塵,平靜的令人發指,深情的凝視著尹若蘭,道:“真的需要嗎?”

“就當是送我的。”尹若蘭道。

秦征點點頭,拿起畫筆,手腕輕抖,兩滴圓潤深厚又外帶輕靈的墨滴就點在了畫作上。

一瞬間,本就栩栩如生的畫作仿佛真的活了一般,那雙美眸飽含深情,似乎在期待,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已經習慣了平淡。

這隻是表麵的感覺,當人們用心細品的時候,居然會覺得這幅畫作有思想,畫作裏麵的人仿佛要活著走出來一樣。

畫作至此,已經算是結束了。

秦征卻沒有要結束的打算,他輕輕道:“既然是送給你,那我就再雕琢一番。”

我是一隻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獨。

夜深人靜時。

可有人聽見我在哭。

燈火闌珊處。

可有人看見我跳舞。

……

隻為你臨別時的那一次回顧。

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

天長地久都化做虛無。

當一首《白狐》題字於畫作的時候,這幅已經趨於真正的完美。

正如秦征所說的,當他畫上點睛之筆時,這將是一幅傳世之作。

“他真的很完美。”說話的是錢初夏,言語間,全然是失落的情緒,而她的內心深處則是淡淡的酸楚。

白震軍和喬治再次對視一眼,兩個都是天賦異稟之人,俱是年少成名,可是,當這幅畫作擺在眼前的時候,兩個人不得不承認,無論在天賦還是成就麵前,他們已經被秦征遠遠的甩開了。

宋自強也在看這幅畫,他最終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問道:“這幅畫叫什麽名字。”

“千年。”尹若蘭緩緩的開口,轉頭看著秦征,征求道:“就叫她千年好嗎?”

“他叫千年。”點點頭,秦征道。

得到想要的答案,宋自強一陣黯然,道:“千年,千年的不世之材。”

看著倍受打擊的宋自強,秦征笑了笑,來到他的身前,道:“是不是感覺灰頭土臉,毫無顏麵?”

“你這是在譏諷我嗎?”宋自強苦笑一聲。

“錯了。”秦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隻是想告訴你,當一個人放下顏麵,不再理會天賦,一心要超躍自己的時候,那他的生活會變得繽紛,同樣,他的心境也會變得輕鬆,也隻有這樣,才能真正超躍自己,難道你想讓你的天賦折殺自己嗎?”

聽著秦征的話,宋自強一時間迷惑了,深思之後,他才道:“什麽意思?”

“多少天才死在天賦之下,又有多少庸才成於勤奮之時。”秦征點到為止。

宋自強再次變得沉默了,沒錯,自他學畫開始,每一位教過他的老師都說過同一句話,此子聰明,將來必定大有作為。

淺移默化之下,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天賦異常,必然會有光明的前途。

熟不知,這已經形成了巨大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如今,當一個天賦比他更好的人出現在他的麵前時,他才知曉,山外山樓外樓的道理,人家尚且低調為人,那他還在這裏瞎得瑟,隻是自取其辱罷了。

隻是,作為一名老師,秦征的話如同晨鍾幕鼓一樣,震醒了宋自強。

也正是因為秦征善意的提醒,多年之後的宋自強終於在油畫界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而他的作品也一直在表達著一種感激之意。

後世人們猜測宋自強的畫作為何總是透著這股意境,除了少數之人,已然無人能作出回答,這成了一個猜想……

“謝謝你。”打破枷鎖的宋自強露出真摯的笑容,鞠躬道,“秦老師,真的謝謝你。”

隨著話出,他感覺壓在心中的大石終於變輕了。

而隨著他的話落,合堂教室的學生們則一哄而上,紛紛圍觀這幅絕世之作。

倒是秦征本人被擠了出來。

“秦……老師……”王飛微昂著頭,眼神裏流露出希冀的目光。

“你怎麽不看畫兒?”秦征拍了拍王飛的肩膀,掏出兩根煙,扔給王飛一根,自己點上一根,靜靜抽起來。

拿著煙,王飛詫異道:“可以嗎?”

“什麽叫可以?狗屁。”秦征瞪了王飛一眼,道,“都是狼不必裝羊,我知道你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