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故人已不識
“吳靜……”我撫著她的肩膀，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每個人心底深處都有一個哀傷的故事，有時候我們把它埋藏得很好，但當新的悲痛來襲的時候，它就像從海底深處泛濫出的海草，緊緊地纏繞著脆弱的內心。
“你怎麽也沒想到我有這樣的身世吧？”吳靜用手指輕拭臉上的淚水，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她努力平抑自己的情緒，說：“我記得不知誰說過一句話，每一個快樂的人背後都有一個憂傷的故事。我信。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每天裝出很快樂的樣子，是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內心深處的傷痕。這個傷痕很醜，知道嗎？”
“不，吳靜，這隻是每個人的經曆不同而已。”聽著她沙啞的聲音，我緊緊摟了一下她的肩膀，心痛得不得了。
“不是的，人與人之間的命真的不一樣，有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就跟豬八戒一樣在天上惹惱了玉皇大帝被貶入人間遭受這樣的苦難。或者我的前世太過於幸福，老天要講求公平，講求因果報應，所以今生就讓我承受難以承受的痛苦？”
吳靜說著說著，兩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迷惘。
“也許，不是這樣，”我猶豫了一下，說道“也許，像我們這樣的人生生世世都是這樣的命。”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說？照你這樣說，那我們還有翻身的機會嗎？”吳靜一把抓住我的手，一臉的驚懼。
“嘿，我也不知道了，”沒想到她的反應是如此的激烈，我撓撓頭，後悔說剛才的話了。“我隻是隨便做個猜想罷了。再說，人哪有什麽前生來世的，都是人瞎想的。”
吳靜的眼神卻暗淡下去，她愣愣地看了我一會，黯然說道：“是啊，誰知道自己的命運會怎麽樣？誰又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呢？”
“吳靜，你為什麽這麽消沉呢？你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我緊緊攥住她的手，勸慰道。
“是啊，我以前覺得自己充滿了鬥誌，靠著天生的容貌完全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即使與陶冉分手，我也沒有過多的悲傷，因為我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那時候我想，隻要我能找個有錢人嫁了，即使媽媽現在的丈夫東窗事發，我也有能力照顧妹妹。但是沒想到，我還沒有給自己找到一個好的歸宿，他就這麽快被抓了。都怪夏大，他用借來的奔馳欺騙了我。”
“可是，夏大是真心喜歡你呀，我能感覺得出來。”我說道。
“喜歡有什麽用？”吳靜把臉扭向我，嘴角邊呈現出一道明顯的法令紋。“他能讓我過上好日子嗎？他能付得起妹妹的醫藥費嗎？”
聽了吳靜的話，我不知說什麽好，垂下頭，看著布滿灰塵的鞋尖，這兩天沒顧上擦它，讓這雙陳舊的鞋子顯得更加呆頭呆腦、醜陋不堪，一如它的主人，我。
“可是，剛才他說可以想辦法籌錢的。在這個時候，有個人肯幫忙，也是一個依靠。你說，你一個人，怎麽辦呢？”抬起頭，我無不擔憂地看著她。
吳靜沒有說話，好看的眼睛慢慢閉上，頭輕輕地向後一仰，靠在排椅後背上。
“我覺得這個夏大還是有些本事的，即使作為普通朋友，讓他先幫幫你也可以。先度過燃眉之急，要不然你到哪裏去弄醫藥費去？”
“可是，這樣對他很不公平。”吳靜慢慢睜開眼眸，裏麵閃著一絲亮亮的光。
我奇怪地看著她，我接觸到的吳靜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是一個完全以金錢至上的人。
“我不是傻子，我能感覺的出來，他是真的喜歡我。如果他有錢，我也會喜歡他，真的，不是僅僅因為錢，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歡他這個人。但現實是他不僅沒有錢，而且還是一個窮光蛋。我知道，你又要說我鑽進錢眼裏去了。其實，誰想鑽進冷冰冰的錢眼裏，而不是撲在相愛的人的溫暖的懷抱？我別無選擇。我必須要理智，要冷酷，要無情。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保護我、保護他不受到傷害。小眉，你懂嗎？”
吳靜說的話讓我震驚。我呆呆地看著她。看著她那張憔悴但仍嬌美的麵容，突然感到特別的陌生。她並不是那個沒有心機、大大咧咧的吳靜，原來她的心思是那麽的縝密，隻不過為了保護自己，需要厚厚的繭殼一層層地包裹起來，而每一層硬硬的殼就是生活給予她的苦難。
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湧出來，我淚眼模糊地看著她。
“小眉，我知道你很單純，現在知道我原來是這樣的人，你是不是很失望？我傷了你的心嗎？”吳靜眼裏現出一絲惶恐來。
“不是的。”我搖搖頭，盡可能說出自己心中的感受。“我隻是很心疼，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希望你能夠隨心所欲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被迫戴上重重的枷鎖。”
當我使盡全身的力氣把花嬋從荊棘叢裏拽出來，我的胳膊、雙腿上被荊棘紮得一道道的血口。可是，我顧不上疼痛，花嬋依然在昏迷之中，她的呼吸越來越虛弱，生命危在旦夕。
整個天地一片靜謐，廣袤的荒野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天上偶爾飛過幾隻灰色的小鳥。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想到花嬋隨時都會死去，我心中是說不出的恐慌與焦灼。
“花嬋，花嬋，你睜開眼睛，你睜睜眼，你不要嚇我，你告訴我該怎麽救你！”我一邊使勁搖晃著她的身子，一邊趴在她的耳邊大喊。
她的眼皮輕微抖動了一下，喉嚨處也微微顫抖，但是還是沒有醒過來。
“花嬋，你快醒醒，你告訴我怎樣找到司馬天一，我讓他來救你！”
緩緩的，像艱難地開啟一扇石門，花嬋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迷茫地轉動了一下，當看到是我，她的眉頭緊緊皺起來。
“怎麽又是你？”她用虛弱的聲音問道。
“這裏隻有我一個人，你都傷成這樣了，還在乎倒黴不倒黴嗎？如果不是我，你就死在這裏也沒有人知道。”
“唉，”花嬋輕輕歎息一聲，無奈說道：“看來這就是我的命了，我想有一個好的運氣看來是萬萬不能。”
“好了，你先別說喪氣話了，留著點力氣，告訴我怎樣救你，你的一哥在哪兒，我帶你去找他。”我頗為不滿地說。
“一哥？”花嬋的眼眸突然間就被點亮了，但瞬間又熄滅了，她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
“你怎麽會不知道？你們不是去忘憂府了嗎？為什麽你會是這個樣子？”我奇怪地問。
“是啊，我和一哥本來是要去忘憂府找梅嬋算賬順便奪回王府的，但，沒有想到的是，梅嬋這個……”花嬋突然一時氣噎，哆嗦著嘴唇竟說不出話來，半晌之後，才撫摸著胸口，大口喘息一下，說道：“梅嬋這個賤人竟然勾結綠頭翁設了埋伏來算計我和一哥。”
“綠頭翁？我知道的，他曾經要把我給抓去。”我想起在我危難關頭司馬南鬥冒死相救，而他對我的一片癡情，更是讓我難以相忘。
“他是一個專門吸食靈魂的敗類，一哥多年前就把他給趕出了魂靈之界，他就像一個遊魂野鬼一樣遊離在三界之外，沒想到現在他竟然跟梅嬋勾結在一起，他們到處搜羅蝶女、吸食靈魂，無惡不作！”花嬋說到憤怒之處，嘴巴大張，胸脯強烈起伏，噴出一大口血來。
“花嬋！”我連忙扶起她的上身，心裏一陣發緊。“你快先別說這些，告訴我怎樣才能救你！”
“我……我快不行了，我隻是遺憾沒有幫助一哥討回王府，沒有親手殺了那對狗男女！……”
“南鬥！南鬥！”一聲突如其來的歡快的呼喚聲傳入耳內，打斷了花嬋咬牙切齒的咒罵。
我吃驚地抬起頭四處尋找，花嬋亦拚盡最大氣力，挺起脖頸，左右轉動著找尋。
隻見遠處影影綽綽跑來兩個身影，一個魁梧，一個嬌小，他們互相追逐，歡快的笑聲響徹在這片寂靜的天地之間。
“南鬥？”我驚喜萬分，把花嬋輕輕放下來，站直身子，左手放到額前，打起眼罩，極力遠望。遠處那個魁梧的身影激起心中一片柔情，那個為了我不顧惜自己生命的男人，那個深情地說永遠都不想離開我的男人。
追逐的身影越來越近，一團白色的物體追趕著前麵一個嬌豔的粉團，當白色團追上粉團，他們就笑成一團，緊緊地抱在一起。
“南鬥，你真壞！”陣陣嬌喝夾雜著悅耳的歡笑激**著這個原野。
“是壞，還是好？你說真心話。”是南鬥的聲音，但語氣中卻是令人驚訝的輕佻。
“嗯，不要了，你弄得人家癢癢的，不舒服。”
我尷尬地轉過身子，不想看到這兩個人打情罵俏的場麵。一隻冰冷的手仿佛正在揉捏我的心，一陣陣寒意，一股股酸澀激**著我的身體。我無可抑製的悲傷起來。
可是，我剛剛轉過身，耳邊響起女人驚異的聲音。
“哎，南鬥，別鬧，那邊有人。”
躲已經來不及了。我轉過臉，露出尷尬的笑容向南鬥看去。
“嗨，南鬥，好久不見。”我擠牙膏一樣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南鬥卻一臉茫然，他那張熟悉親切的臉龐木然而冷漠，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