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縱火犯
古色古香裝修下的辦公室裏,有人在對飲。
越過一扇巨大的屏風,辦公室裏的擺設都顯得簡潔又充滿大氣。無論竹椅還是木桌,都被漆成接近原木的色調。就連落地窗的框架都是以實木為基礎,使得這裏看上去就像回到了明清時期的有錢人家書房一樣。
整麵牆的古籍完全是在用來軟裝修,從書脊的新舊程度上也看得出平時沒人翻閱。而嫋嫋的茶香反倒顯得更真實,在房間內緩緩流動,簡單又誘人。
房間裏的竹椅上坐著兩個男人,一個三十多歲,一個四十多歲。從兩個人的穿著打扮上可以看得出,兩人的身份地位有一定距離。
四十多歲的老男人生了一張有點福相的臉,耳垂巨大而雙頰飽滿,一雙不大的眼睛眯起來顯得更小,卻有讓人不敢直視的精光射出。
相對於這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三十多歲這位的穿著就隨便了很多,一顆三角腦袋,雙眼略浮腫,下頜很尖,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狠戾。
四十多歲的老男人放下手中茶杯,朝著對麵的男子微微咂了咂嘴:“每年無數人想喝那幾棵樹上的大紅袍,為的已經不止是味道了,還有身份。”
三角腦袋的男子微微點頭:“人生到了這一步,錢就是數字,看重的東西已經不一樣了,就像現在的汪總你。”
被稱為汪總的老男人嗬嗬一笑,笑容裏有好多複雜的風度成分,看上去簡直像個演員在做影帝級的表演。
“錢還是很有用的,你我想要現在這種享受,錢總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三角腦袋的男人一臉正色:“汪總你說得沒錯,可對您來說掙錢不是難事,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就不容易了。”
汪總看了三角腦袋一眼,笑容不變:“老齊啊,想賺錢也不難,難就難在安心賺錢。木秀於林的事你我少見了嗎?兄弟反目的事你我少見了嗎?說白了都是錢鬧的,這發財路上就不會太平。”
被稱作老齊的男人其實也就三十多歲,但能夠讓對麵的老男人這麽稱呼自己,他心中其實還多少有點高興。
不過這個話題既然是汪總自己有感而發,老齊就不打算接口了。
見對麵的老齊不說話,汪總似有所感地歎了口氣:“我那個不省心的兒子啊……這次讓人抓了小辮子,不知道遞出去多少錢才能解決。不過進去也好,對他是個教訓,我已經看開了。”
齊瑞民在心中暗自腹誹,汪健侯現在身上的髒水可不止是那一點破事兒,被諸多媒體轉載報道了一番之後,儼然成為社會矛盾的典型案例。老汪這時候如果還選擇想要強行保住兒子,付出的代價恐怕就不隻是一個數字那麽簡單了。
真的要壯士斷腕,還是為了兒子不顧一切。老汪心中恐怕早就有了定論,隻是對外的姿態沒有表現出來,依然是在竭盡所能地維護自己兒子。
當年老汪發財可以說是受了汪健侯的激勵,如今真的站上高位,心態卻又發生變化。齊瑞民看得清這一變化,就像老汪對待當年的老朋友態度多半已經不同往日一樣,他知道老汪的為人,也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
對於老汪這種最後隻會愛自己的人來說,現在就是自己的機會,把握好了就是向上,把握不好也會萬劫不複。
齊瑞民跟老一輩出來混的比起來略嫌年輕,跟年輕一輩的比起來又有點老。於是沒趕上好時候崛起,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成了金錢權力遊戲的一份子,一股生不逢時的痛恨尤其強烈。
其實齊瑞民也很清楚,若非老汪最近實在是焦頭爛額,大概也不會找自己。說白了齊瑞民現在做的不過是跟人搶些二線生意,真正賺大錢的活兒輪不到他老齊。
現在老汪找自己,自己雖然不至於做出跪舔的姿態,總要迎合老汪的脾氣。按照齊瑞民的推測,老汪這種淡定的老家夥如果真的有點斷腕的心,這一劫很快就會過去。
單看財富累積的厚度,老汪熬過這一陣寒冬之後也會好過很多,那之後自己就可以借著汪總的賞識迅速崛起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齊瑞民跟老汪說話更是格外地順溜:“汪總別擔心,現在不過是一時小小困境,過去就雲開月明了。再說你兒子那點事隻要熬過了這陣風頭,到時候想解決也不過花點錢,好辦。”
老汪心中也是存了這個打算,臉上倒是還在擺著慈父的躊躇:“汪健侯這小子讓我慣壞了啊……可是真扔他在裏麵,我還不忍心。”
齊瑞民左右看,發現老汪連最信任的幾個手下都沒帶著,整個房間裏就自己跟老汪倆人,不禁大罵老狐狸,這都沒人了還要演一下。
罵歸罵,齊瑞民都坐在這裏了,肯定還是要配合老汪一下的。
“汪總你別這樣,大局為重,隻有你穩住了,將來健侯才能更好啊……”
眼下這捧哏的水平絕對超過了齊瑞民年輕時砍人的水平,讓老汪聽得大為舒服。兒子的這點破事兒已經折磨老汪很久了,他也嗅到了可能是楚印故意整自己的味道。在辦公室裏糾結這麽久,老汪終於做出了一個自認為明智的決定。
隻要不全心全意去撈自己兒子,一切都會平安度過。
平安度過,就能重振旗鼓,就能慢慢用時間解決一切問題。
對於順風順水的老汪來說這已經是他所能接受的極限了,畢竟這幾年實在沒有什麽能真的撼動他的事發生,那個叫蘇亦凡的少年躍入眼簾之後,好像一切都變了。
按說老汪這種人對蘇亦凡的關注度應該沒那麽高,好在他兒子還是有點敏銳的,感覺到了自己遭遇這一係列麻煩都跟那個曾經要羞辱的少年有關。老汪這才發現不管是叛逃的馮峯等兄弟還是自己兒子進去,好像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身影。
這個身影讓老汪終於有些在意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小瞧了兒子的同學。哪怕隻是個高中生,蘇亦凡所做的事因為跟自己沒有太多交集,老汪以前覺得沒什麽,仔細了解之後才發覺這個少年的可怕之處。
恰好這時蘇亦凡的公司悄無聲息地開張了,雖然沒幾天,還是引起了老汪的注意。
齊瑞民的作用就是這樣了,跟老汪自己沒關係,該下手就下手。對付正經生意人齊瑞民有的是辦法,上門騷擾隻是萬裏長征第一步。蘇亦凡怎麽接招,他都有第二步打算。
一般人跟老汪對飲的機會並不太多,自視甚高的老汪平時朋友多,大多是身份相襯互相吹捧的主兒。齊瑞民能被老汪喊來這裏,證明他的重要性的確在提高。
“那個小子……”老汪欲言又止地提醒齊瑞民,意思是你看著辦。
“那個小子我想辦法解決。”齊瑞民立刻打包票,“隻要是開門做生意,我就有辦法讓他服軟。”
老汪滿意地點點頭,哪怕是如今有點狼狽,他的矜持勁兒依然沒變。這種爛事兒需要別人主動開口為自己做,而不是自己提出要求細節。
齊瑞民在心中罵了兩句,臉上倒是堆起笑容:“汪總別在意,都是小事,沒幾天就過去了。”
聽到老齊的恭維話,老汪的心情總算好一些,端起茶杯跟齊瑞民對飲:“希望如此吧,我最近也是太不順了,打算去拜拜佛。”
天朝人民拜佛的目的性都很強,商人尤其如此,要麽是境遇不佳,要麽是有所求,否則才不會去求神拜佛。
齊瑞民正打算開口接下句,老汪電話忽然毫無征兆地響起來。
就像所有自持身份的成功人士一樣,老汪有不止一部電話,一般情況下也都不是自己帶著。今天跟齊瑞民喝茶身邊沒別人,汪總終於是揣了一部私人手機。
電話鈴聲是默認鈴聲,這一點老汪的習慣也很成功人士,他基本上不怎麽研究電子產品,那些東西都是小孩的玩意。
老汪有點不悅地掏出電話,他很討厭這種被人打斷的感覺,但又不能不接私人電話。
看一眼號碼,是自己老婆打來的。
按下接聽鍵的同一秒鍾,老汪聽到電話裏已經響徹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
“姓汪的,你他奶奶的好大本事啊?小三都找上門來了,你嫌自己丟人丟不夠是吧?”
對外界,老汪基本上不會提起自己的老婆。
升官發財死老婆,天朝古人三件大喜事。老汪卻是升官發財之後老婆在家顯得愈發重要,他跟自己老婆之間有一種潛移默化的默契,自己在外麵忙,老婆則經營她能照顧得到的家庭和一些簡單生意。
老汪堅持認為,後院起火的都是因為男人不夠強勢,自己在老婆麵前就表現得比較強勢。為了維持穩定局麵,兩個人一直來說可以算是相安無事。
但老汪顯然高估了女人的容忍底線,就像霍金能懂宇宙卻不懂女人一樣,他沒想到自己老婆會忽然朝自己發瘋。
“小三?什麽小三?”
電話那邊的女人憤怒地哼了一聲:“我知道你跟電視台的那個小騷逼有一腿,你管不住自己的褲門也行,你連個小主持人都管不住,讓她上我麵前撒潑打滾。姓汪的你行啊?你好日子過夠了是吧?”
老汪已經有好幾年沒被人這麽指著鼻子罵過了,聽到自己老婆的吼聲腦袋嗡地一聲,就覺得有血往上湧。
舒暢……這女人想幹什麽?
他媽的,這不是後院起火,這是有人縱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