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虛空山產業處,天還沒亮。靜怡師太很突兀地出現在瑤光的廂房內,佇立在床邊看了很久,最後留下一張字條壓在茶杯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錦羅城。

當房門關上的那一顆,瑤光也眼開了眼睛,靜靜的躺了一會兒,直到院子裏再無聲響,這才起身走到桌前,把紙條拿起來。

看了看,上麵的內容是那樣的熟悉,和過往的絕情一脈相承,

“為師有事在身,各自保重!”

瑤光嘴角輕扯,露出了一絲不屑的冷笑,“嗬……總是這樣,不管去哪裏,不管是做什麽,一個字不會多提,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

所謂愛有多深,失望就有多大。她真的死心了,不會再肖想得到師傅的疼愛,她……不配!

她們就該是兩條平行線,最好不要再有交集。

取出一張潔白的宣紙,堅定有力的執起毛筆,蘸滿濃黑的墨汁,在上麵寫了幾個娟秀的小字,“瑤光已死,天仙派再無此人。”

把紙折起,封進信封,隻等交付郵差。

閉上眼睛,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濁氣,平複自己仍然有些激動的情緒,她還有不舍、有難過、有不甘……

然而都解脫了。

從此以後,她就是無根的浮萍,再無依靠,也無需依靠,她就是自己最好的守護者。

在潛龍淵時,那鬼麵人的爪子插進她的脖頸處時,她晃忽間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瑤瑤,聲音裏是那樣的親切,充滿關愛,好似她是別人心中的小寶貝。

那一刻,就算是死,她的心也是熱的。

然而這樣的場景隻能是在夢裏出現,一切都是假的,是她臆想出來的。

她真的希望自己當時就死在那裏,好過現在每天起來,還能看到自己的那一張醜臉。

上麵腥紅的疤痕肉,讓她麵皮全非,比惡鬼還要更甚三分。

那是一場大火的傑作,曾經她以為是師妹彌童幹的。

這個受盡師傅寵愛的女子,生得明媚如嬌花,雖然高冷卻心善,其天賦還很高,受到了天仙派眾多師姐妹的愛戴。

反觀瑤光自己,從小就是受氣包,諸多原因集一身,很不被師傅待見,哪怕她沒日沒夜的練,最終成就也隻能趕上彌童輕鬆就能達到的高度。

那些費盡心思的討好,也被棄如弊帚,被靜怡師太當眾喝斥。

人心都是肉長的,沒法一直受到傷害而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現在,她要自由了,人間的悲喜和她再沒關係。

做完這一切,忽然聽得院子裏有動靜,“誰在外麵?”

撐著受傷未愈的身子,打開了房門,外麵居然是一黑一白兩個熟悉的人。

“二位前輩,不知深夜來此,有何貴幹?”

那穿黑衣的姬無疆,看到瑤光後,語氣很是激動的道:“瑤光姑娘,你的傷還好嗎?”

麵對這突然而來的關心,瑤光麵無表情的道:“多謝前輩關心,瑤光已經死在潛龍淵,以後請叫我燼,火盡燼。”

她的世界已經沒有了光,就讓一切歸於沉寂,始於塵埃吧!

姬無疆氣極敗壞的道:“你怎麽可以私自亂改名字,這是父母恩賜,且能說改就改。”

“姬前輩,這是我個人的事,我意已決,就這樣吧,多說無益。

還請說明你的來曆,我站著很累,撐不了多久。”

姬無疆怔愣當場,一時間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無法說出來。

虛空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來吧,這事兒急不得。”

隨即取出一個小藥瓶遞了過去,“這是上好的療傷藥,是我們從百草堂好不容易才換來的,對你的傷有好處,還請姑娘收下。”

瑤光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多謝前輩照拂,隻是無功不受祿,晚輩受之有愧,還請收回。”

“你這丫頭,讓你拿著就拿著,再推卻,我可要生氣了。”

姬無疆著急的把藥瓶子塞瑤光手裏,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寵溺。

瑤光可沒想那麽多,還是堅定不移的放下藥瓶,“前輩們的心意我心領了,隻不過,燼已經不再是天仙派的人,隻是個沒有後台靠山的小孤女,不值得前輩們如此相交,免得將來無以回報!

我太累了,就不送兩位前輩了,還請自行離去吧。”

不給二人再糾纏的機會,瑤光轉身,想也不想就關上了房門。

薄薄的一扇門扉,隔絕了這世間所有的念想,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和她沒有關係了,別再來打擾她的安寧。

院子裏,姬無疆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擊,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被虛空子一把強行拽住,“慌什麽,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孩子會明白的。”

“嗬……這都是我造的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姬無疆一臉淒苦的念起了靜心咒,然而心亂如麻,無論如何也念不全,一句熟悉的經文,磕磕巴巴半響念了個反複無常。

他絕望的笑了笑,喃喃自語,“老家夥,我完了,心境已經崩榻,這輩子再也念不了經……”

“不做和尚那就和我一起做道士,我這一門沒有這麽多的規矩,娶妻生子照樣能得大道,直上青雲。

我虛空山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說到這裏,姬無疆卻是突然醒悟過來,“哼哼,又來挖牆角,這麽多年了,還不死心?”

“哈哈……過去是叫挖牆角,現在今非昔比,我準備給你搭一架梯子,渡你過那佛海,和尚,你就認命吧。”

“唉……”

姬無疆沒有表態,隻是看了看緊閉的大門,垂頭喪氣的離開這個小院。

兩人才走,就見那院子旁邊的一顆大樹上探出一顆腦袋來。

此人正是那閑閑沒事幹的魏無恙,摸著下巴上為數不多的幾根胡須,煞有介事的掐著手指頭算起來,“蹊蹺,這是要變天了嘛,佛轉道,大勢不可逆,師兄這一步走得很妙哇,不枉耗費二十載光陰跟著此人,咱虛空山憑添這般大一尊佛坐鎮,不知道會不會被眼紅病發作的人給滅了。

桀桀……突然好激動哇!”

魏無恙因為太過興奮,一腳踩空,狼狽的從樹上掉了下來。

“啊!我的屁股……該死的,今日有骨折之憂,我隻顧看熱鬧,卻是忘了,啊啊啊……師兄救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