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夢醒
血雷豹本打算再接近一點再發動攻擊,因為那樣更容易一擊必殺。
但它卻不得不提前出手,因為當它接近這個男子二十丈範圍之後,它便開始感到了極度的不舒服。
它是魔獸,它本不該有多少複雜的感受。但那一刻,它卻仿佛想要主動死掉算了。
它竟然感到了悲傷和絕望,仿佛生無可戀。這是極度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它卻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事實上,又豈止是它?或許是因為在這裏停留了太久,此時連山身周二十餘丈範圍內的樹葉雖然沒有幹枯,卻也都已變得黯淡而無光澤。
不知不覺間,他確實已經開始以自己的情緒在影響著身邊一切事物的‘情緒’。
那不是什麽結界和神識之力,更不是聖域,根本看不到摸不著。甚至即便有人感受到了,也不會因此而帶來什麽傷害。
這種力量,確實也沒有什麽殺傷力。畢竟,就連一頭魔獸都能從中清醒過來。
不過,終歸還是帶來了幾分影響。
血雷豹在第一次攻擊未果之後,迅速轉換了位置,隱藏到了暗處。它發現,這個挑戰者皮堅肉厚,受了那樣的攻擊隻是流了點血著實很不可思議,但他卻似乎很遲鈍。
怎樣對付這樣的敵人,它最清楚不過。和他遊鬥,拖得他疲於奔命隻能被動挨打,時間一長,他自然而然會被磨死。
它是這麽想的,也是打算那麽做的,然而它還未來得及展開第二道攻擊,前方的目標就已經消失了。
隨後,和它龐大身軀相比顯得細長柔軟的後背便受到了沉重的一擊。
蓬!明明沒有靈力,拳頭和後背相撞的那一瞬間,卻還是在附近掀起了一陣氣浪。
它直接被那一擊砸得趴倒在地,而且再也沒能爬起來。
它覺得自己的脊背可能已經被砸斷了,因為它清晰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響,劇痛讓它瘋狂起來。
它咆哮吼叫,聲如雷鳴,令得附近數十裏之內的飛鳥走獸膽戰心驚。它劇烈扭動翻騰,聲勢驚人,足以擠垮大片的林木。
但也僅此而已了,它再也沒能起身,因為那道身影死死壓在了它的身上。
盡管他的體型相對於血雷豹而言顯得很渺小,但他卻仿佛一座山一般沉重,將它一直按到了下方很快被利爪刨出來的深坑之中。
血雷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它想不通對方是怎麽發現自己的,更想不通對方怎麽可能突然出現在自己背後。
要知道,雖然它是雷係魔獸,但它的速度以及隱藏能力,卻也是同階魔獸之中的佼佼者。
這一戰和它一開始預計的完全不同,這個敵人對它而言著實太過詭異。
但事實上,對於連山而言,那個過程其實簡單得令人發指。
他隻是想要找到敵人,於是他就很自然的看到了對方。他被打痛了,所以他要打回去,那是他的本能。
於是下一刻,他就很自然的出現在了那裏。如果有人看到那一幕,或許會大驚失色,因為那仿佛就是傳說中的瞬間移動。
忘卻了劍法和武技,於是他隻是向下砸了一拳。他覺得不能讓這個敵人起來,免得它再打自己,於是他便將它狠狠按住了。
一切都顯得那般荒唐離奇,卻又簡單粗暴。
和六級魔獸戰鬥,誰不需要小心翼翼用盡絕招奇招?即便天境高手來和六級魔獸戰鬥,雖然可以利用結界穩穩占據上風,卻也不可能會和魔獸‘親密接觸’。
那等同於放棄了人類的長處——會用兵器,會用招式。和魔獸肉搏,那完全就是自尋死路。
或許修行史上,還沒有那頭六級魔獸遭遇過這樣的事情。
血雷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曾經那些被自己撲倒後的弱小野獸一樣無力,它根本抬不起頭來,也直不起身來。
情急之下,它隻能瘋狂的向著上方釋放著屬於它的雷係靈力攻擊。
霎時間紫芒陣陣,上方仿佛被雷光填滿,上方的樹枝樹冠也被盡數打落了下來,這片‘戰場’頓時變得一片狼藉。
這種方法,果然是有用的,連山的身上很快就出現了許多傷口,他也變得越來越痛。
蓬!蓬!蓬!
他可不打算放棄,劇痛的他仿佛被徹底激怒,開始一拳接著一拳的捶打著下方的魔獸。
有的拳頭落在了它的後背,有的拳頭落在了它的頭頂……
它很快也變得皮開肉綻骨斷筋折,鮮血在雷光之中飛快濺起,有的是那個人的,有的是下方魔獸的。
血雷豹險些被他直接用拳頭砸死,但也差不多接近了。它知道,就算這一戰自己能活下來,恐怕也活不久了。
它被他的拳頭砸得快要失去所有意識,而就在這時,它好像終於想起來要對他放出神識攻擊。
六級魔獸,也是有神識的。雖然它們對神識的利用,並不如同階人類那般熟練,更沒有那些攻擊技巧和深刻認知,但在神識積累上,它們其實比人類更深厚。
轟!
連山的腦海仿佛忽然被巨大的攻城槌轟擊了一般,明明沒有聲音,他的耳朵卻險些被震聾,明明沒有遮擋視線,他卻眼前一黑。
他終於從這頭魔獸後背之上栽落下來,求生的本能,在這一刻終於呼喚到了那已經沉淪了兩個月的意識。
他眼內的迷茫和渾濁終於褪盡,取而代之的是清澈。
那頭血雷豹掙紮著起身,它知道神識攻擊奏效了,它隻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將這個可怕而又詭異的敵人殺死,然後回去養傷。
它沒有見過這樣的敵人,即便魔獸之中,也不存在這樣的戰鬥。那是野獸才會有的戰鬥方式,原始而又粗暴。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麵前的敵人已經突然像是實力大進。
麵對一頭六級魔獸,即便沒有了劍,連山也依舊足以輕鬆取勝。
他嘴角**漾著一縷微笑,這是從前的他根本不會有的表情,他的右手劃過一片虛影,以無法言明的速度和軌跡探入了血雷豹的咽喉之中。
他終於醒了過來,也終於想起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許久之後,坐在火堆邊吃著烤獸肉的他,默默搖了搖頭,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是的,都已經過去了。
那一抹紫影,自己已經看淡,終有一天會徹底忘卻。
從今往後,自己不會再為任何人而神傷。
沒有什麽報複她的念頭,也沒有什麽將來要讓她後悔的可笑想法,他已經平靜了下來。
他不想再做任何事情了,盡管他原本其實是有著某些計劃的,但現在,他隻想回蒼羅大陸。
既然劍宗已經沒有再追殺自己,而那天印又一直沒有感應到,那便說明那邊已經安全了。不會有人再和自己為敵了,自己會找一個永遠都聽不到她消息的地方,從此潛心修煉。
有朝一日能臻至聖境神境,劍術能堪破劍心之境自然最好,不過即便那些,自己現在也不是那麽極度向往和渴望了。
自己現在想要的,隻是安寧。不光是人,還有心的安寧。
他大步向著森林之外行去,沒有任何一頭魔獸敢衝出來攔他的路。他已經被它們當成了同類,而殺死血雷豹之後,在它們眼中,它已經是這片森林的王。
隻可惜,他可沒有統領一群魔獸的興趣。
他隨便辨別了一下方向,隨後便向著南麵奔行而去。一路上,他偶爾會遇到過往的路人,但全都被他避開了。偶爾會經過城池,但也都繞過去了。
他不想再和任何人接觸,對於此時的他而言,人還不如魔獸‘可愛’。
不知不覺間,一路向南的他進入了靈雀山。
望著那熟悉的山林,他心內暗暗歎息了一聲,隨後繼續向著南麵而去。
沿途沒有魔獸能注意到他,或許是因為他不想被人發現,以至於他身上的波動也漸漸變得很難被人發現,甚至會讓人明明看到還會自動忽略掉。
他刻意避開了當初那談判時的宿營地方向,他不想陷入什麽觸景傷情的可悲狀態之中。
然而某一刻,他終歸還是稍稍偏轉了方向。
罷了,就當是離別前最後一次飲下會讓人沉迷無法自拔,又會讓人痛苦的‘毒酒’,也當是正式和曾經的過往道別吧……
他出現在了那小湖邊,這裏依舊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那幾天,他和她來過這裏很多次。那時候,這裏仿佛成了他們幽會的聖地。
而現在,景致依舊未變,隻是人卻少了一個。
形單影隻的他坐在湖邊靜靜望著那湖水,腦海內再次不可遏製的浮現出了許許多多有她出現過的畫麵,這一次他沒有刻意去急著‘驅趕’她。
他閉上眼睛靜靜回想著,臉上不時會出現痛苦和甜蜜交織的神情。又不時,會浮現出糾結和悔恨。
他甚至想要重新回到她的身邊,痛哭流涕抱著她的腿乞求她留下自己。什麽自尊和顏麵根本不重要,隻要能和她在一起就行,姐弟沒有關係,騙了自己也沒關係……
天色已黑,他卻並不想從那回憶之中解脫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神態終於徹底變得平靜,他漸漸發現,即便那些經曆為自己帶來了不堪的痛苦,卻也依舊是那麽寶貴,那麽值得銘記。
畢竟,那時候的快樂和感動,是自己此生僅有的。
相比於她,自己反倒執著其中忸怩不堪,渾然沒有一絲身為男子該有的灑脫淡然。
是了,自己根本不需要割裂什麽,忘卻什麽。
那一切,同樣是自己的一部分,但也隻是一部分。
當天色漸明隻是,他緩緩站起身來,整個人仿佛已經神清氣爽煥然一新。
他看到了清澈湖水之中自己的倒影,不禁為之啞然而笑。
想不到,自己那段時間竟然消沉落魄到了那種地步嗎?
站在湖水之中的他開始清洗臉龐和身體,曾經的過往,仿佛也隨著那些汙垢一起被湖水**滌得一幹二淨。
當自己離開之後,這湖水就會重新變得清澈。那時候,湖水依舊是湖水,那已經沉入水底的汙垢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塵埃而已。
嘩啦啦,水花濺起。
他忽然直挺挺躺到了水中,望著天空仰麵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