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4章 讓位
事實上，沸騰的又何止是這大殿。
此時整個月國那二十四座幻影陣前，同樣已經是一片轟然嗡鳴之聲。
每個人都在等著看月連山殿下登基為王的畫麵，誰也想不到已經到了最後一步，他竟然要讓位。
而且，是讓給月洛寧——一個女人。
人們已經不知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不知該反對，還是該一如既往支持他們的月連山王子。
沒錯，林四這次將幻影陣的探測法陣放在了大殿內，同時還讓暗衛將自己那番話給傳了出去。
他不得不這麽做，惟有這樣，才能讓這讓位之舉的後果變得盡量不那麽嚴重。
如果隻是事後宣布月洛寧登基，自己讓位的話，那幾乎不用想也知道，事後會有無數個猜測版本流傳在民間。
比如月洛寧掀起了一場政變，比如林四受到了脅迫，比如群臣背叛了他，比如劍宗站在了月洛寧那邊，比如這場變故死了多少人……
這些猜測，會讓月國變得動**不安，尤其這種局麵再被有心人利用的話，更是不堪設想。
到時候就算朝廷出來辟謠，也已經晚了。相對於官方的辭令，許多人是寧願相信自己的推測的，他們會固執的認為那裏麵包含著不為人知的罪惡。
所以他隻能讓月國百姓親耳聽到原因，親眼看到過程，讓他們知道這是自己自願的，沒有經曆什麽衝突和流血。
惟有這樣他們才能不胡思亂想，才能在震撼的同時，不至於感到心內沒底。
是啊，相對於那些頑固的老臣，民眾在這件事上的接受能力反而要強得多。
確實大陸上從未出過女國王，但林四剛剛那番話他們也聽清楚了。他並沒有打算離開月國，他是個修行者，是個將軍，他隻是要做他最擅長的事情。
而對於月洛寧，月國百姓其實早已熟悉無比，畢竟在林四出現的之前十餘年間，她就是以月國唯一王子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麵前的。
她本就被月國百姓當成了下一任月王，隻是因為之後她的女兒之身暴露，才失去了王位的繼承權。
事實上，當時民間未嚐沒有人為她感到惋惜。畢竟她的聰穎之名，早已傳遍了東南六國，在那之前，許多人都以為她將來能成為一位明君的。
現在林四主動讓位，而且有著不得已的理由，再加上林四本人依舊還在月國，他們反倒覺得也不是不能接受這種結果。
大臣們覺得很荒唐，民眾們未必也會那樣認為。
就像涼月登基之初，許多人都能猜到其中可能有內情，可當時也沒有哪個百姓想著要反他。
就像月山當年借著連琴的幫助殺兄繼位，在弦城掀起了腥風血雨，傳出去後，同樣也沒有哪個百姓因此而背棄他。
因為……那一切離他們太遙遠了。
宮廷政變，對於許多人利益攸關的大臣貴族而言，那是滔天的大事。但對於百姓而言，那又算什麽呢？
還是那句話，無論誰當月王，其實和他們關係都不大。他們要的，隻是月國還在，自己不受傷害便已足夠。
幻影陣前的喧囂之聲漸漸平息了下去，每個人無論學識高低，無論身份貴賤，都不約而同的變得沉默了下去。
他們不知該說什麽，也不知這樣算是妥還是不妥，更無法預料這一幕對將來的月國會造成怎樣的影響，於是他們隻能繼續看著。
真正捍衛那所謂規矩的，正是大殿內的大臣們。因為這一切，離他們很近，近到和他們休戚相關。
他們的力量，甚至已經能夠影響王權，所以他們不想看到不符合常理規矩的事情發生。
於是此時此刻，王宮大殿已經是一片哭喊之聲。
“陛下！”
“陛下不可如此啊！”
“陛下三思啊，此舉不合祖製，必定會讓大月陷入萬劫不複之境！”
不光那數十名被扶著的老臣，那些貴族和各地趕來的官員也是麵色劇變，不少人也同樣是一臉的無法接受。
這個消息對他們的衝擊太大，他們幾乎是本能的覺得，自己應該反對。
是啊，自己是要反對的，這種荒唐的事情，本就必須反對的吧？
而各國使臣則是麵色各異，他們顯然沒想到這次還能看到這樣一場大戲。此時此刻，他們同樣也不知林四讓位對本國而言，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而本國在這次事件之中，以及之後又該怎麽做，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他們同樣不知道。
紫星和天河希望月國因此亂起來，無論是現在亂，還是將來亂。
月國內部混亂的話，那便無暇顧及外界。然而林四登基會亂，還是不登基會亂，他們現在根本看不出來。
至於碧瀾帝國，他們希望月國能幫他們牽製神炎赤樓紫星等國，但又不希望月國攻打乾藍，更不想看到月國變得強大。
於是此時那位碧瀾親王，同樣是表情複雜，他現在自己也不知該盼著出現什麽樣的結果了。
人群中的謝少英和紀冰雲互望了一眼，似乎希望能從對方眼中找到對這件事的解讀。
即便謝少英這樣的修行者，此時也同樣被林四的舉動衝擊到了，他同樣也覺得這實在是太膽大妄為，讓人心頭狂震。
他唯一明白的，就是上次為何做出千宋並入月國提議的人是月洛寧了，也終於明白她為何會說林四不知情了，原來繼承王位的人是她啊！
“我的王姐月洛寧自幼便是被父王當成下一任月王來教導的，她的才華遠在我之上……”
林四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殿內群臣迫不及待的打斷。
“陛下切莫糊塗啊！”
“洛寧公主是女子，她不能繼位，否則必生禍端啊！”
“陛下此舉，會讓萬民失望，會讓月國動**啊！”
許多大臣已經大聲嚎哭起來，他們涕淚滿麵，仿佛林四已經駕崩了一般傷心。
他們的表現會讓許多人感到不可思議，然而對於這些有著外人所不理解堅持的文臣而言，這卻並不足為奇。
隻是，林四並沒有理會他們，他灌注了印力的聲音很快就蓋住了其他所有聲音。
“……她十一歲，便被父王帶上朝堂，旁聽朝會議政……十三歲，便入尚書台為尚書郎……十五歲，便被委以重任，身兼戶部刑部兩部尚書之職……二十二歲，接掌北境封地領主之位……”
“陛下！”
或許是因為侍衛疏忽大意，或許是因為舉動太過突然，年邁的太常丞忽然擺脫了身邊侍衛，撲向了前方。
還不等那侍衛前來阻止，他便以頭搶地，嘶聲慟哭起來。當那侍衛重新將他拉起時，他的額頭已經是血流如注，整個人都昏死了過去。
林四平靜而堅毅的臉龐不禁顫了顫，然而他最終隻是用眼神示意那名侍衛將這老臣帶下去醫治。
是啊，這個時候，不能停下啊。一旦停下，就是妥協和放棄，那就會前功盡棄了……
“……時值月國風雨飄搖之際，涼月逆賊謀害先王勾結敵國，青川草原乾藍南齊天河諸國紛紛入侵我大月！退一步，便是亡國，便是生靈塗炭家園盡毀……她執掌封地的一年半時間，未曾讓北境七大行省受到絲毫戰火波及，未曾讓封地百姓生活困苦……在她的主持之下，東西兩線戰事進展順利，分別打退了入侵的敵人，解救了更多的月國百姓……”
下方一些大臣依舊在聲嘶力竭的呼喊著，然而林四的聲音卻清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內，乃至殿外廣場上的那些禦林軍和歌舞團也不例外。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了王座之旁的月洛寧。
“她做到的這些事情，我做不到……由她繼承月王之位，才是真正的實至名歸，才是月國億萬黎民百姓的幸事！”
說罷，他便直接登上台階，走向了王座之旁的女子。
“陛下……”
揚劼等老臣大聲悲呼，如泣如訴，卻根本無法讓他的步伐有絲毫動搖。
他終於站在了月洛寧的麵前，雙目炯炯看著她那依舊保持著平靜的俏臉。
姐弟相望，仿佛已經跨越了時空，回到了曾經聖月學院初次見麵的那一刻。
林四雙手端著玉璽，緩緩向前遞了出去。
“你會當一個好月王的，對嗎？”他仿佛是最後一次確認著什麽，哪怕這個問題顯得有些兒戲。
月洛寧深吸了一口氣，卻發現自己依舊連出聲都極為艱難。
下方群臣的呼喊依舊在，隻不過被侍衛擋住，才沒有衝過來打斷他們吧？
她同樣無視了那些人，不知過了多久，才直視著林四的雙眼說道：“是的，我會當一個好月王。”
隨後，玉璽便被送入了她的手中。
她怔怔接過之後，便看到林四在摘下頭頂的王冠。
所有人幾乎都能猜到他即將要做什麽，無論這殿內的群臣，還是幻影陣前的百姓。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在屏息凝神看著那足以顛覆他們心內許多東西的畫麵。
“不……”
“不能這樣啊……嗚嗚嗚……陛下……”
殿內的老臣之中，已經有兩人昏厥了過去，然而這姐弟倆主導的‘儀式’，卻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兩名侍衛快速帶著那兩名老臣去醫治了，這‘儀式’，誰也阻止不了。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會再停下！
摘下的王冠，被林四親手戴在了月洛寧的頭上，他甚至還小心翼翼為她係上了王冠的絲帶。
月洛寧一動未動，如同木偶般任由他施為，隻是那漸漸被霧氣填滿的鳳眸卻再也無法保持寧靜了。
隨後，她和殿內所有人親眼看著林四緩緩解開王袍的束帶。
片刻後，他親自為她穿好了那顯得精美華貴而又複雜的王袍，並且對她伸出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