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六章 哀傷
在林四看來，隻要能夠繼續這樣平靜的修煉下去，再過個三五年，自己應該就能解決天印內琴英留下的問題了。
神炎大軍雖然遲早能夠打過來，但以現在的情勢來看，三五年時間應該還是要的吧？畢竟他們之中還隔了一個高真和一個乾藍王國呢！
他並不著急，他相信自己到時候能以最強的狀態去迎接挑戰。
於是他越發的心平氣和，他甚至生出一股錯覺，終有一天，自己或許能和這個世界直接對話吧？
直到某一天，他見到了從襄蘭城而來的沙承運和顏越。
他心內的擔憂終於化作了現實，當初從庫寧城便一起並肩作戰的二十萬大軍，已經隻剩下這兩人了。
他終於也知道了襄蘭城那一戰的詳細過程，和他推測的幾乎一樣。沒有料到的，就是用來殿後的是龍燕那十幾萬大軍，而且他們事前毫不知情。
更沒有料到，範老竟然戰死了，而且是死在‘自己人’手中。
當沙承運和顏越淚流滿麵的說起老天境帶他們跨越敵陣的情形時，他已經無法繼續再聽下去。
他想起了和那位老人在客棧初見時的情景，想起了他在庫寧城內對自己的無私指點，想起了他在仙江城時拍著胸脯說自己二人是他的小兄弟，想起了他在勒河城外為了維護自己而當麵痛罵燕高揚……
在他內心，他就是一個如親人一般的長輩。雖然偶爾會口無遮攔，但卻永遠都會將他們這些小輩護佑得嚴嚴實實的。
他一直盼著某一天能再見到他，又盼著某一天他能來到月國。
他不知不覺站起了身來，不知不覺拿起了身邊的大劍，不知不覺踢斷了前方腳下的門檻。
一道身影攔住了他，是慕哲平。
“你要做什麽？”他認真的看著林四，眼內含著的是嚴肅。
“殺人，報仇！”林四的頭都沒有抬一下，隻是看著腳下的路。
說完這四個字。他便直接繞開了他。
但緊接著，慕哲平便再次攔在了他麵前。
“你要殺誰？羅侯？關瑞？”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攔我！”他很明顯已經處在了暴怒的邊緣，哪怕語氣已經盡量的平靜。
“你拿什麽殺他們？他們身邊有千軍萬馬！”
是啊，如果那些統兵大將有那麽好殺，宓元韻這種人早就被殺了，畢竟交戰雙方並不乏天境後期高手。
“那就帶著千軍萬馬去殺他們。砍下羅侯和關瑞的人頭，擺在襄蘭城頭。”他緩緩抬頭。深深看著慕哲平，嘴角忽然溢出了一抹怪異笑容：“你說……如果我和宓元韻聯手，所謂的高真大軍……能撐過三天嗎？你覺得，這個主意怎樣？你也會繼續和我一起的，對嗎？”
後方的沙承運與顏越已經失聲，就連聶河都是一臉愕然。
雖然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但他們卻能聽出其中意味著什麽。
那代表著，林四將會率領月國大軍，直接橫跨南齊乾藍。進入高真，隨後一路打到龍燕南麵。
範仲遠是死在高真人手中，那他的敵人，自然是高真人。那計劃，既然關瑞也有份參與，那他的敵人，也還包括燕高揚。
“幫著神炎人。打龍燕和高真？”慕哲平的眼角不自覺的顫了顫。
“哈！有何不可？不是都說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恒的仇敵，也沒有永恒的朋友嗎？”林四嘿然一笑，此時的他已經徹底陷入了瘋狂之中。
慕哲平顯得無比的冷靜，麵對這樣的林四，他隻是淡淡道：“幫助侵略者？你不是最痛恨這種事嗎？”
林四沒有回答，此時的他。又哪裏有心情去辯什麽大道理？如果麵前站的不是慕哲平，或許早就被他一把揮開了。
“你不想為範老報仇嗎？你忘了他對我們的指點之恩嗎？你忘了他是怎樣維護我們的嗎？你怎麽能這麽無動於衷……”他一臉的失望，眼內甚至有著一抹痛心。
慕哲平的聲音突然提高了數倍，他大吼了一聲，打斷了林四的指責。
“我沒有！我沒有忘！”他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整個人突然從極度的冷靜變得極度的癲狂。
他揮舞著手臂嘶吼道：“我沒有忘記！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刻，我一點都不比你好受！我恨不能親手撕碎那個羅侯。恨不能殺光那些高真人！我才發現原來我在乎的不止是身邊幾個人，才發現我也會為這個世界的人哀傷了！”
他的表現，讓林四都愣了愣，他後麵那句話，或許也隻有林四能聽得明白。
他甚至從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淚光。
“那我們一起去，好嗎？”他伸手抓住了他的左手。
慕哲平慘然一笑：“嗬！去報仇？我也想！但你忘了範老那麽多年是在和誰作戰嗎？你覺得他內心真正的敵人是誰？你要推翻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嗎？”
林四的手不自覺的鬆開了。
後方的沙承運和顏越緩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最終並沒有說一句話。
他們都明白，慕哲平說得沒錯。
相比出賣自己，殺死自己的高真人，老天境更恨的人，是神炎人。
因為他們搶占了他們的領土，毀掉了他們的家園，殺死了無數龍燕士卒，害得無數龍燕人無家可歸流離失所，害得他們被人奴役，害得龍燕就快要亡國……
如果沒有神炎人，根本就不會有那場戰爭。
他最大的願望，隻是殺死更多神炎人。
他應該，是希望燕高揚能借著那場勝利收複龍燕的吧？如果可以，他或許更希望林四能幫助燕高揚吧？
如果林四轉頭去和神炎人合作，即便為他報了仇，他九泉之下，應該也不會瞑目吧？
院落內寂然無聲，就連自始至終一言未發的聶河也默默垂下了頭。
……
明明想要做點，卻什麽都做不了是很痛苦的。
林四和慕哲平那天的爭吵並不算什麽，他們的默契太深，簡直就像是一個人的兩麵。幾乎是當場。彼此就感受到了對方的歉意。
然而，自那天之後的許多天，林四一直都無法再真正高興起來。
沙承運和顏越被安頓在了明城養傷，他安排了不少人照顧他們，也為他們介紹了許多這裏的‘新朋友’。
他們和那位老天境曾經的一些經曆，很快就被身邊許多人得知，但他們不知該怎麽開解他。
就連唐小芷。也不知道。
她和林四在十幾天之後，再次悄然離開了明城。隨後一路長途跋涉，來到了東麵的青川。
這次的行程是她提議的，她曾經記得，他說過自己很向往從未去過的大海。
她希望海水能幫他**滌心內的陰鬱，能讓他盡快開心起來。
和草原國不同，青川終歸是人煙密集之地，他們沿途隻能是風餐露宿，否則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一個月後，他們終於到達了青川某座海邊小城。
他們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沙灘上。看著擱淺在岸邊的殘破船隻，看著被陽光曬得幹枯的漁網，卻並沒有多麽失望。
他赤著腳在沙礫上瘋跑，一直衝到了帶著泡沫略顯渾濁的海水之中，仿佛真的忘卻了一切煩憂。
風吹亂了她的發絲，讓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她坐在岸邊的地上，托著腮笑吟吟的望著他在海水中翻騰。
她聽到了他的喊叫聲。也終於聽到了他爽朗的笑聲。此間這海天相接的景象，似乎真的讓他拋開了一切。
忽然她看到他從那海水中躍了出來，隨後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衝到了自己麵前。
還不等她有反應，身子便是突然一輕，被他直接抱了起來。
“你幹什麽！”她驚叫起來。
“哈哈！當然是一起下去啊！”他咧嘴大笑地抱著她衝向了海中。
“啊，不行。我不會遊水，還有我的衣服……”
“馬上就會了！”
半個多時辰後，兩人終於回到了岸邊。
在一座大石的遮擋下，他們避開風生了一堆火，坐在地上烤著剛剛的濕衣服。
渾身濕漉漉的她氣憤難平，正在恨恨不已的捶打著他，以此報複他之前的舉動。而他隻是一邊努力躲閃，一邊哈哈大笑。
他們在這裏的第三天傍晚，終於有幾位漁民出海歸來，正好回到了這裏。
兩人並沒有刻意避開那些青川漁民，林四甚至很自然的上去揮手同他們打著招呼，饒有興致的湊上前去觀看著他們的收獲。
隻是，他這舉動卻沒能迎來熱情的回應，那幾名漁民之中，顯然是有人從幻影陣上見過他模樣的。
他們竟然直接丟開了船隻，一個個尖叫著瘋狂的向著四麵逃去，仿佛他是一個會吃人的惡魔。
林四一臉驚愕的撓了撓頭，身後傳來了唐小芷誇張不已的嘲笑聲。
在青川，林四可沒有多好的風評。即便當初天河國那些事情不會被民眾所知，他在聖山之戰時，可也還是殺過青川隊員的。
而青川官方對他的形象也進行了一番醜化，將他描繪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戰爭狂人。
在這些民眾眼中，他可是見到青川人就會殺的魔頭。
他們的到來，也終於不再是秘密。後方那座小城內所有人很快都知道了林四的到來，於是這一夜他們再也沒能得到一絲平靜。
這一夜，小城內不知多少人徹夜未眠，生怕迎來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戰。而在海灘後方一兩裏處，也不知有多少人小心翼翼的遙遙望著兩人的身影。
他們拿著鐵叉和木棒，似乎想要築起一道守衛城池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