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三章審判周泰
而另一邊的當事人,嚴崇禮,這一刻也麵色極度的陰沉。他昨晚去拜會晉王,卻隻得了個閉門羹!他又去拜會兩位平時極其恭敬伺候的閣老,同樣的,也沒有進得了門。無奈之下,他又去見了幾個平時結交較好的宗室,雖然進去了,卻也是顧左右而言他,閃爍言辭!
這一晚上,嚴崇禮跑的地方不少,卻壓根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宮裏的太監們似乎也在刻意避在他,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如今,他忽然間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在巨浪裏顛簸的小船,隨時都會傾覆!
他眼神厲芒閃爍著,目光陰冷的掃視著那淡白色帷幔,眼神裏充滿了怨恨怨毒。
“既然你們都不仁,休怪我無義!”
嚴崇禮胸口劇烈起伏,拳頭緊握,臉龐輕輕抽搐著似自言自語的低吼了一聲,然後目光又轉向對麵的帷幔內,他似乎能看到周綺那如花似玉的俏臉,正在眉目如春的討好著傅明正。
嚴崇禮雙目圓睜,眼角輕輕抽搐,牙齒咬得格格響,聲音嘶啞的低聲道“我即便是死,也要拉上你們!”
衛樵坐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目光凜然的看著下麵的嚴鬆,心裏卻時刻的準備著應付兩邊人的發難。他知道,今天的關鍵不在於如何審案,而是在於如何應對兩邊的人。皇帝雖然推動了這場風波,目的也許是清洗朝堂,但也不排除在考驗他。
餘光瞥了一圈,王元會神色淡淡,嘴角帶著冷笑,仲啟神色肅嚴,端坐不動,嚴崇禮雙目陰冷,神色怨毒,至於秦勻等人,臉上紛紛帶著不約而同的憂慮之色。
衛樵沒有去追究他們心裏的憂慮是什麽,目光又落在嚴鬆身上,道:“嚴鬆,你可知罪?”
今天要審的沒一個簡單,這嚴鬆是長公主的女兒,長公主是皇帝的親生女兒,而且與傅明正關係曖昧。偏偏皇帝,傅明正與衛樵關係千絲萬縷,恩比天高!
嚴鬆身體一顫,連忙哭腔道:“知罪,知罪,我都知罪,還請大人饒命,饒命啊……”
——他被嚇到了。
他想起了前幾年一個郡王被殺的事情,那可是郡王啊,皇帝的親侄子,比他這個不受待見的外孫可高貴多了,說殺就殺了!
衛樵神色淡然的點了點頭,道:“好,來人,帶傅煬,傅青瑤!”
“帶傅煬傅青瑤……”
堂外一陣大聲回響,屋裏卻忽然間靜了下來。這種靜不是剛才表麵的那種靜,現在的這種,是所有人心裏的靜。本來就冷氣四溢的大堂,這一刻,愈發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很快,傅煬與傅青瑤便被帶了上來。兩人俱是一臉怒容,身上還捆的緊緊的。
兩人一現身,屋裏緊張的氣氛就更加的冷冽了。
誰都知道,好戲現在才是正式開鑼。
傅瀝慢慢睜開眼,看向傅煬與傅青瑤,蒼老的稀鬆的雙目猛然一睜,盯著兩人,緩緩的坐直了身體。
幾乎所有人這一刻都在盯著傅瀝,如今一見他坐直了身體,所有人心裏都是紛紛一跳。傅瀝養望二十多載,在朝堂上,那是一言九鼎殺伐果斷的人物。如今兒子妹妹當著他的麵被人綁上了大堂,這一巴掌,甩的可真是生辣響亮!
高崎與封城對視一眼,臉色凝重的微微皺眉。兩人的存在,扮演的都是製衡傅瀝的角色,如今這個局麵,卻是讓他們都覺得有些棘手了。
而於東成這個時候滿頭大汗,口幹舌燥,心裏一陣恐慌。他知道,現在誰也保不了他了,即便是皇帝也不行!
周綺不知道何時已經走到了皇帝的金色帷幔內,淚眼汪汪的看著周彥昭,一副被欺負的可憐無助模樣。
周彥昭雙目盯著大堂,盯著捆綁的兩人,眼神裏厲芒驟然濃烈,但旋即微微皺眉又立即退去,目光轉向傅瀝,眼神微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皇後看了眼周綺,目光也看向周彥昭,帶著詢問。
周彥昭擺了擺手,有些不悅道:“先看看。”
皇後點了點頭,眼神在堂下一掃,又看向衛樵,眼神裏也帶著一絲好奇。
衛樵看著走進來的兩人,淡淡道“你們二人不便可以不跪,本官問你們,可認識堂下的人?”
兩人已經知道情況,倒是沒有多少意外。傅煬雖然極力裝作淡然,可雙腿還是忍不住的有些打顫,看著衛樵嘴角若有若無的淡笑,耿著脖子,硬硬的點了點頭。
傅煬雖然矜持緊張,但小辣椒就另一回事了。一看畏畏縮縮的嚴鬆,小辣椒小蠻靴蹬蹬蹬當即走了過去,俏臉滿是怒容,走到嚴鬆麵前,一腳狠狠的踢了過去,咬牙切齒道“這個銀賊,要不是雲崖拉著我,我早就閹了他!”
傅青瑤話音一落,眾人紛紛嘴角微微一抽。要是皇帝的外孫被人給去勢了,那皇家可就丟大臉了。
眾人的目光若有若無的飄向那金黃色帷幔,誰都可以想見,簾幔裏的皇帝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果然,周綺一聽,淚眼更加婆娑,坐在皇後身邊,無聲勝有聲的啜啜欲泣。
皇後微微皺眉,雖然周綺不是她所生,但是她膝下無子,因此對於皇帝的幾個孩子格外的寵愛,看著周綺如此模樣,聽著傅青瑤的話,麵色也有了一絲不悅。
“皇上。”皇後微微皺眉,向著皇帝輕聲道。
傅青瑤這句話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說出來,不是故意給皇家難看嗎?
周彥昭看向傅青瑤的眼神同樣有些不善,淡淡道:“不用擔心。”
周綺一聽,淚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皇帝這句話,就是嚴鬆基本無事了。
武清寧一身白衣,清冷的坐在一邊,眼神有些奇怪的看了眼皇帝皇後,似乎有些不了解他們的對話。
衛樵眼神笑意一閃,眼神嚴厲的盯著傅青瑤,一拍驚堂木,沉聲道:“傅青瑤,這裏是金陵府大堂,休得放肆!”
傅青瑤還沒來得及說話,兩邊的衙役立即大敲棍木,大聲吼道“……威……武……”
傅青瑤被嚇了一跳,傅煬乘機踢了她一腳,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傅青瑤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絲毫不將兩邊的衙役恐嚇放心上,氣鼓鼓道:“我說錯了嗎,這種人,活著就是禍害!”
傅煬臉色苦笑,他一向不是傅青瑤的對手,被她一搶白,還真不好辯駁。
眾人的目光,現在都停在衛樵身上。
如果現在金陵府大堂上上演一出皇帝外孫調戲首輔妹妹或者首輔妹妹閹割皇帝外孫的戲碼,那估計會讓天下人跌碎一地眼珠子。
衛樵心裏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案子本來就不好處理,這位姑奶奶再這麽一鬧,不用別人下手自己就已經完蛋了。
衛樵麵無表情的看著傅青瑤,道:“如果你再胡言亂語,本官就將你趕出大堂!”
傅青瑤一聽,俏目怒瞪向上,銀牙緊咬,被捆著的手一動,似乎習慣姓的想要甩刀子,不過,現在被綁著,隻能一副咬牙切齒模樣的怒視著衛樵,如同發怒的小豹子,頗有些張牙舞爪。
傅煬連忙又悄悄踢了她一腳,傅青瑤胸脯起伏,衛樵又居高臨下,隻好恨恨的轉頭瞪了眼傅煬,憤憤的別過頭,昂著小腦袋,俏目噴火。將滿堂的大人們,視如空氣。
衛樵見小辣椒不說話了,嘴角笑意一閃,總算壓服她一次了。
拿起驚堂木,剛要向傅煬發問,忽然大門口人影攢動,他手一停,一個衙役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抱拳道:“啟稟大人,周泰帶到!”
衛樵淡淡點頭,道:“帶上來。”
“是!”那衙役轉身離去。
坐在兩邊椅子上的人,目光紛紛一陣閃爍,然後對視暗示點頭,一係列的謀劃,在幾個呼吸間便完成了。而衛樵也感覺到,空氣裏,彌漫著風暴來臨前的靜寂,充斥著危機感。
周泰邁步走進金陵府大堂,如果是平時,他自然不將金陵府放在眼裏,但今天不同,他入眼之處,便是那金黃色的帷幔。大齊能有資格用這種顏色的,隻要一位!而邊上,俱是四品以上的朝廷大員,他們身後更是簾幔遮擋,人影靜坐!
周泰心裏咚咚咚的跳個不停,頭上細汗悄悄冒了出來。不過想起洛彤的話,心裏又是稍稍一定。在他看來,他的母妃還沒有一次說話不算話。
周泰眼皮跳個不停,神色卻從容有度的向著大堂漫步走來。
眾人一看,紛紛暗自點頭,皇室子弟果然不一樣,單著風度就足讓人高看一籌。
衛樵也看著周泰,心裏淡淡一笑。這周泰雖然肚裏草莽,但多年的熏陶,氣度上還是比市井之人強上不少。
“周泰見過大人。”周泰手持折扇,對著衛樵抱拳道。雖然對衛樵心裏恨極,但麵色還是從容淡然。
衛樵點頭,道:“周泰,本官問你,你可曾與嚴鬆在莫愁湖邊就一酒樓內女子打賭?”
周泰瞥了眼嚴鬆,心裏猶豫。他們這些人,這些小手段,彼此都是心知肚明,隻不過為了樂趣沒有點破而已。
看著嚴鬆的模樣,周泰猶豫一陣,道:“是的大人。”
衛樵看了眼嚴鬆,又道“你的目的,可是惡意挑唆嚴鬆針對鴻泰樓的掌櫃與其姑姑?”實則,他心裏也知道,周泰的目的,是針對他的,但在這裏,這種話不能點明。
周泰臉色微變,抬頭看了衛樵一眼,見衛樵神色淡淡中透著冷清,心裏微微發抖。他跟衛樵恩怨複雜,他擔心衛樵借機落井下石!緊擰著眉頭,眼神一陣散亂,餘光開始慢慢尋找起來。
在左邊的帷幔內,一身黑色長裙的洛彤微微皺眉,想著衛樵的承諾又瞥了眼那金色帷幔,對著周泰輕輕點了點頭。
周泰一見,心裏大石頭一落,連忙道:“是,我與鴻泰樓有些恩怨,是以想給他們找些麻煩。”
衛樵點頭,看向嚴鬆,道:“嚴鬆,周泰說的可是屬實,你可有要補充的?”
嚴鬆看向周泰,沒想到他如此義氣,竟然將責任都抗了過去,當即覺得自己交對了朋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轉向衛樵道:“大人,屬實,屬實,沒有補充的。”
衛樵點頭,道:“那好,本官對周泰宣判!”
大堂內的眾人一聽,紛紛一陣錯愕。這案子不都是審完了再判嗎?怎麽剛開始就判了?
“周泰聽判!”衛樵一拍驚堂木,沉聲道。
“……威……武……”
“慢著!”
兩邊衙役動作剛開始,一個聲音忽然在大堂裏響了起來。
眾人俱是心神一怔,目光看向說話的人。
衛樵嘴角微微翹起,終於還是來了。
在右邊靠後的位置,一個人影緩緩站了起來。
皇帝皇後,傅瀝洛彤,幾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站起來的人。這個人是第一個站起來的,所有人都明白,熱鬧要開始了。
衛樵抬頭看去,淡淡道“哦,袁大人有何話要講?”
——站起的人,正是大理寺卿,袁哲。
袁哲從容不迫的站在大堂裏,對於那些似有似無的目光完全無視,淡淡道:“衛大人,袁某有個疑問,為何案子還未審清就急著宣判?”
他是大理寺卿,是審案的專家。他問的話也簡單明了,沒有絲毫的含沙射影,就如同一個執著的審案高手,公正平和的質詢,完全出於對案子的本身上,沒有任何找麻煩的意思。
他的話音一落,眾人紛紛左右湊近低語,遙遙對視,眼神裏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笑意。
王元會微微揚頭,看著衛樵嘴角冷笑一閃,袁哲的問話是恰如其分的,誰也挑不出個不是來!如今,就看衛樵如何應對了,隻要有一點破綻,眾人便會群起而攻之!
‘哎,還是太年輕,盡管表麵從容,其實心裏肯定是緊張無比的,哎,還是急躁了……’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古話果然誠不我欺,這衛樵才二十出頭,如何懂得審案?”
‘袁大人這麽一問,這衛樵定然無言以對,哎,傅閣老又看錯人了……’
‘嘿,袁哲還算好對付的,我倒是希望這衛樵能夠扛過去……’
金色帷幔內,淡白色帷幔內,柱子兩邊的桌椅上,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盯著衛樵,眼神裏期待,冷屑,從容不迫,幸災樂禍不一而足,都在想著衛樵會如何應對。
衛樵淡淡一笑,目光掃了一圈,看著袁哲疑惑道:“袁大人,是否天下審案,都必須跟大理寺一樣?在下奉聖旨審案,自然不會拘泥於俗套。如果大人覺得下官審案有問題,下官退位讓賢如何?”
袁哲一怔,眼神裏怒色一閃。衛樵的話雖然說的漂亮,但話裏卻隱隱的暗示他指責皇帝識人不明!
袁哲悄悄瞥了眼毫無動靜的金黃色帷幔,微微皺眉,旋即從容道:“衛大人此言差矣,下官隻是本分的問一句,絕無其他想法。每位大人審案的方式各有不同不假,但條陳在那裏,那可是經過千錘百煉數百年出得出,其中的道理自不用我說,相信衛大人也能明白。”
袁哲也是老宦海,豈會被衛樵一句話弄的手足無措,當即一句話又還了回來,連打帶消,將衛樵的話堵的一幹二淨而且又反擊了一句!而這一句,卻還是頗為致命!
各個衙門都有辦事的程序,這些程序早已經深入人心,就好似規則一般。無論誰想要打破,都得麵對這些規則中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衛樵,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誰都想看看衛樵如何應對?
衛樵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道:“在下是明白,不過我也希望袁大人明白,在下奉旨審案,首先想的是不負皇恩,至於條陳,那是我的參考之物,卻不是必須依循,這一點,還望袁大人能夠明白!”
袁哲一聽,頓時一窒。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可以搬條陳壓衛樵,但皇帝卻是至高無上,不容侵犯的!他心裏一下子轉了十七八個彎,卻沒有找到一點主意。
兩邊的眾人也一陣無語,衛樵的話雖然看似取巧狡辯,但偏偏就是反駁不得。隻要反駁一句,衛樵定然一個大帽子蓋下來,即便當堂拿下,估計也沒有誰願意冒著得罪皇帝的風險相救!
金色帷幔內的皇帝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與皇後對視一眼,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衛樵掃了眼兩邊的人,手持驚堂木,追問道“袁大人可還有見教?”
袁哲微微皺眉,有些不甘道:“沒有了,衛大人請繼續。”說完,臉色陰沉的退了回來。
衛樵目光看向周泰,一拍驚堂木,沉聲道:“周泰聽判!”
周泰身體一抖,咽了口唾沫,躬身道“周泰在。”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目光死死的盯著衛樵。可以想見,不管衛樵判的如何,隻要衛樵話音一落,眾人就會如毒蛇一般拐彎抹角的湧來,漫天的噴灑毒水。
衛樵暗吸一口氣,臉色凜然道:“周泰!你本存有惡意,挑唆嚴鬆故意鬧事,導致了鴻泰樓發生一係列事情,損失巨大!現在,本官宣判,判罰你鴻泰樓損失的五倍罰銀,兩倍補償鴻泰樓,三倍充公,你可有異議?!”
倒也不是衛樵不想好好教訓周泰,隻不過周泰在這件事裏的作用也就起了開頭的作用,後麵一係列事情,基本與他無關,而且周泰關係特殊,不能關不能打,這麽判,也算是個折中之法。
“我反對!”
“我反對!”
“我反對!”
衛樵話音一落,忽然間,接二連三的響起了三聲反對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