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中想要聯係過去沒有交集的修士, 還是有點麻煩的,虞容歌想了下,還是等和蒼舒離見麵再說, 也不差這段時間了, 如今還是仙盟的事情更重要。
和整體氛圍厭戰、哪怕這幾個月接連不斷吃了悶虧,也沒有想報複回來的世家不同, 仙盟的宗主和修士弟子們沒一個貪生怕死, 都磨刀霍霍,希望能隨時開戰。
不過經曆了幾次會議之後,仙盟眾人達成一致, 先暫時放緩和世家的鬥爭,用幾個月的時間穩定一下, 再正式宣戰。
他們希望萬靈鏡能盡可能輻射更多的仙門弟子, 與此同時,仙盟也要繼續接納更多的仙門。
曾經修仙者吃虧就虧在太獨了,世家商盟能將數十上百個家族的力氣合在一起以整體來施壓仙門,為什麽仙門不能學呢?
仙盟決議在吸收更多門派之後,也能讓所有修士一同使力, 不再給世家各個擊破的機會。
於是在終極大比結束之後, 各方勢力都陷入詭異的安靜當中。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世家已經無形落入下風。
其一, 世家商盟用數百年樹立起來的製衡修真界的霸氣與危險氣質, 已經因它默不作聲地任由正清大比舉辦而削弱,後來商盟各地風波不斷,它吃了一個大虧, 卻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世家商盟曾經那種睚眥必報的可怕形象就這樣被打破了,盡管大比之後, 世家和仙門之間風平浪靜,可修真界的邪修像是鯊魚聞到了血味,都爭先搶後地想要從它身上撕咬下一塊肉。
這下好了,世家是徹底沒精力商量是否要主動開戰的建議了,它忙著保護各地仙城,通緝邪修,便已經空不出手來。
其二,仙盟雖然由一眾老派門派宗主撐起,可行事作風卻極其狠辣,完全沒有曾經仙門仙風道骨的影子。
仙盟幾乎就差在臉上寫著‘想開戰好遺憾,你最好不要給我開戰的借口’,然後絲毫不顧及世家的存在,幹脆將之前在各地比武台裏的臨時店鋪繼續開了下去!
比武台除了切磋台之外是很大的古建築群,放在現代都夠當旅遊古城了,以仙盟為保護,正清聯盟在各地比武台繼續開平價店。
世家翻倍賣的東西,比武台的店鋪雖然無法完全按照古書裏的價格,但隻需要世家價格的三分之一。
這個事情便耐人尋味許多,一個是勢力之間的交鋒總是你進我退,如果仙盟畏畏縮縮,恐怕世家早就打上門要說法了。
可仙盟越是如此肆無忌憚地挑釁世家,世家反而越隱忍——世家人過去覺得大部分修仙者又傻又單純,現在他們卻完全看不穿對方了。
仙盟越明目張膽,世家越覺得這裏麵有貓膩,不敢聲張,怕落入圈套。
最可笑的是,世家不僅沒有因為仙盟開店這件事而發怒,反而在幾個月後,有邪修搶劫了比武台,結果直接被反殺,屍首被扔在比武台外不遠的路邊,震懾宵小。
世家怕被仙盟賴上,忙不迭在那個仙州的仙城門口貼告示,重點譴責了為非作歹的邪修,中心隻聲明一件事:世家才不搞搶劫那套,他們很可憐的,也被邪修盯著騷擾,世家與邪修不共戴天!
還暗搓搓指責之前開搶劫壞頭的就是仙盟。
對此,修仙弟子的反應是:誰問你了!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這件事都沒起什麽波瀾,可這對世家而言不是好消息,因為這代表仙盟橫空出世後,取得了大部分修仙弟子們的心。
修仙者懶得搭理世家,不是因為恨意化解了,而是因為他們相信仙盟在做準備,總有一天會開戰打敗世家商盟,修仙者都忙著想加入仙盟、或者為仙盟出力,誰在乎世家說了什麽屁話。
而比武台開店的另一方麵,也是再次清楚地切割了正清聯盟和仙盟,有些人開始漸漸發現,正清是做善事的,仙盟是為正清托底的。
二者分不開彼此,卻仍然清清楚楚是兩個勢力。
許多弟子都在萬靈鏡上討論這件事,大家都雲裏霧裏,隻能對兩個聯盟都報以敬意。
其實這也是因為虞容歌和天極宗還隱藏在幕後的原因,等以後這件事被曝光了,大家也就恍然大悟了。
虞盟主,修真界的慈善第一人,一己之力拉攏盤活仙盟,卻推拒了統領仙盟的盟主之位,反而為了以後繼續方便行善,自己又開辟了正清慈善聯盟。
兩個聯盟的核心都是她,所以才會發生兩者互相幫忙的情況,邏輯很簡單。
至於現在,還是讓他們繼續雲裏霧裏吧。
世家覺得仙盟跳得這樣高是有陷阱,也算是猜對了部分真相。
仙盟現在就是全體好戰,一邊瘋狂吸收其他仙門穩定狀況,一邊等著世家什麽時候憋不住。
現在打也行,世家慫了,那再準備準備,日後再打也可以。所以世家商盟才聞到了危險的味道。
而大比的那十萬升級了萬靈鏡的弟子們各回仙宗後,萬靈鏡的使用率再次急速上升。
並且因為正清大比的散財、各地比武場開辦平價店鋪,修士們手裏終於有了多餘的靈石——然後他們毫不猶豫地充值進了萬靈鏡。
虞容歌每天一打開後台就會被那一連串的零驚到,雖然萬靈鏡本身也在吞噬能量,可剩下來的才占大頭。
她忍不住吐槽道,“世家真能忍,我們開平價店鋪這種大事,他們也能忍得下來!”
如今世家的退縮,哪裏能看得出來,就在幾個月前,對方還鐵血狠毒地寧可流血死人,也堅決不放下價格呢?
她的院子裏,石桌邊,是正在和李承白鬥蛐蛐的季遠山。
季遠山笑道,“世家知曉真的鬥起來,對他們而言無利可圖,自然會百般退讓,而且……”
“而且什麽?”虞容歌問。
“我覺得這或許是世家想出的辦法。”季遠山說,“世家商盟是商人,想的都是利益,既然沒辦法直接滅了仙盟和萬靈鏡,那麽認慫退讓便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虞容歌覺得他說的很有可能。
世家這些年吃修仙者的血利已經夠多了,哪怕結束施壓、將各店鋪調回正常價格,他們也並不吃虧,隻是吃不了人血饅頭的利益了而已。
換句話說,欺壓仙門那麽多年,讓那麽多修仙弟子因它而直接或間接地死去,如果結局是世家收回野心,繼續安生度日,而自己沒有受到任何報複——這不美死世家商盟了?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算什麽大事。
說不定世家以後不僅會恢複平價出售物品,還會學虞容歌動不動來點慈善呢。
時間一長,修仙者如今的集體恨意漸漸潰散,它的危機就解除了。
這次公告,就是示弱的第一步。
虞容歌哼了一聲,“他們想得美!”
商盟還真以為自己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了,真是笑話。
“有宗主在,他們什麽陰謀詭計都試不出來。”季遠山笑道。
他心裏想,誰的陰謀手段能超得過她呀。
趁著李承白聽著他們二人說話,有些注意力不集中,季遠山暗中用真氣彈了一下自己的蛐蛐兒,贏下這一局。
李承白回過神,生氣道,“你耍賴,這局不算。”
季遠山哈哈大笑。
他和李承白意料之外的很玩得來,季遠山本身性格裏就帶著點喜歡玩樂的孩子氣,李承白雖然現在長得高,但年紀也不大,二者竟然一拍即合,每天上山下水地胡鬧。
季遠山不是沒有師弟師妹,但像是李承白這麽皮實精力充沛的還是第一個,相處起來除了不能喝酒,他其他什麽都不必估計。
兩個字,過癮!
於是虞容歌想了想,幹脆暗中聯係了他的師父。
反正季遠山的師門也是個又窮又小的小門派,如果對方願意,可以舉家遷來天極宗住幾年,以後做兄弟/姐妹宗也是沒問題的。
虞容歌確實有種看了原著想提前保護這個門派的想法,季遠山的師父聽聲音和說話方式就是個溫吞溫和的人。
這位師父名為吳佑,本身天賦一般,隻有築基巔峰期,如今的季遠山已經和他這個師父修為平齊了。
其實不隻是他,整個師門裏就沒有哪個弟子天賦好的,除了大師姐是築基初期,其他所有弟子都隻是煉氣期。
季遠山是這個貧苦小門派唯一能夠拿得出手、也是最驕傲弟子。
從某種程度而言,整個門派都是季遠山的拖累,因為他早就無法從門派裏學到有用的東西了,然而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往往要比那些外物更為珍貴。
吳佑有些猶豫,“盟主盛情邀請,在下心神向往,隻是一宗人都去做客,實在有些唐突……”
他擔心的是季遠山好不容易認識了更高層次的宗主,還被一力掀翻世家封鎖的正清與仙盟盟主看好,這是多麽重要的機緣。
如果他這時帶著門派其他弟子去盟主的仙宗做客,這成何體統,讓別的修仙弟子看到了,瞧不起季遠山該如何?
虞容歌安慰他道,“吳盟主,你放心來吧,我的宗門裏人最多的時候住過十幾個宗門,不差你們一個。”
吳佑:……
好、好奇特的仙門。
他盛情難卻,最後還是同意了虞容歌的邀約,虞容歌便派人將他們全宗上下都接來了。
來接他們的還是如今已經改頭換麵成為天極宗人的原十二宗弟子,一路上口燦蓮花地跟他們誇獎天極宗的壯舉和多麽美好,聽得吳佑的弟子們從目瞪口呆到心神向往。
不愧是做出如此善舉的盟主,原來一開始她就如此與眾不同,盡己所能地貼補身邊修士……
師弟小九更是聽得入了迷,這位弟子描述的日常生活,不就是他從書中看到的桃花源嗎?
聽到了他的問題,那弟子笑笑,“是啊,大家私下都是這樣稱呼的。”
他覺得自己既幸運又幸福,眾人也都感受到了弟子身上的滿足。
到了天極宗之後,虞容歌先是讓手下弟子安頓了眾人,吳佑本來擔憂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反而是弟子們一見到新人,都開心得群魔亂舞,上來幫忙安頓他們。
虞容歌對吳佑歉意地解釋道,“這些家夥一直想讓我拐帶回更多新朋友……咳!這種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麽能說是拐帶呢!”
她的為人和吳佑想象得截然不同,當看到虞容歌用自己去驚嚇完全不知道此事的季遠山,並且在旁邊洋洋得意的時候,吳佑更堅定了這點。
他不知不覺,卻鬆下一口氣。
總而言之,吳佑和徒弟們便暫時在天極宗落腳了。
他們也得到了外宗的友善待遇,弟子們換上了新衣服,三餐管飯,甚至連練習用的武器也一並包含在內。
弟子們除了每日可以跟隨其他人一起修煉煉體外,天極宗也給他們找到了工作,如今活兒比人多,弟子們幾乎立刻上崗。
得知他們是在為仙盟幫忙,大家更是踴躍參與,開心極了。
季遠山既高興又鬱悶,高興的是師父和同門都來了,也高興盟主這樣信任他和他背後的宗門,將他們一並接納。
鬱悶的是他之前在天極宗是純玩,從來不修煉。虞容歌不僅不管,而且跟他一樣玩得很凶,至於副宗主沈澤,對方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修士,沈澤也從來沒對此說過什麽。
現在師父他們來了,季遠山美好的小日子也破碎了。
更可憐的是,原本在宗門裏的時候,季遠山既是團欺也是團寵,他不願意修煉,師父和師姐師兄除了讓他每日做做基礎修煉之外,並不拘著他,對他可以說是十分寵溺了。
可自從門派舉家搬到天極宗,被天極弟子們那種向上朝氣的勁頭所感染,大家對他的要求也高了!
吳佑親自帶著季遠山和虞容歌沈澤喝了次茶,並且認真地拜托他們。
“遠山是在下最得意的弟子,可惜在下學疏才淺,耽誤他許久。”吳佑恭敬懇求地說,“請宗主和副宗主多多教導他,任打任罵都可以。”
看著師父低頭拜托人的樣子,沒心沒肺天塌下來也能當著被子蓋的季遠山,心裏有些說不清的難受。
虞容歌道,“吳兄放心,以後遠山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她又笑道,“我的副宗主可會帶弟子了,吳兄瞧好吧。”
說起來,她才是年紀最小的人,可是說話間卻有讓人信任的魄力。
吳佑連連點頭,他看向沈澤,有些猶豫道,“遠山他平日閑散慣了,副宗主隨便打罵,隻要別真惱了他便好。”
沈澤道,“吳宗主放心。”
季遠山在天極宗待了半個月,自然清楚沈副宗主在聲望僅次虞宗主,或者說他們二人在所有修士眼中是密不可分的。
其他弟子雖然隻有一個模糊的感覺,可一向聰明的季遠山卻能看透這一切。
虞容歌是樞紐,是中心,是提出決策、有許多奇思妙想的指引者;那麽沈澤便是框架,是穩定,是將她的美妙奇怪的想法從天空抓入掌心,將她一個個命令執行落地的實踐者。
他們往往被外人視作一體,沈澤又如此安靜,絲毫沒有劍修的鋒芒,其他人總是第一眼看到虞容歌,卻忽略她身後的影子,和他的重要性。
直到那些忽略沈澤的人目睹他行事時的沉穩果斷,才恍然發現他竟然如此有能力,是一把藏在暗處的刀。
季遠山當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更何況在訓練弟子這方麵,是沈澤唯一高過虞容歌的權威。
他知道沈澤這方麵十分嚴厲,最初也確實乖乖努力了幾天,可是天極宗的訓練強度太大了,更何況沈澤為他還單獨加了難度。
如果硬要比較的話,季遠山更像是個從鄉下來的偏僻學校尖子,還是那種天賦型的睡覺睡半天的天才。
然後他轉入了省裏最卷(劍修)的學校,連吃飯都要跑著去,季遠山這種曾經被整個鄉下學校老師領導哄著捧著的懶惰天才怎麽可能跟得上。
沒過幾天,他便受不了了。
雖然他和沈澤都是築基巔峰期,可二人有本質的區別,修煉這種事情偷懶自己能騙自己,縱然季遠山天賦異稟,可因為他的懶惰,他的基礎打得不好。
而沈澤除了受傷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天都在繁忙的公事外保持修煉,還有龍大佬給他開小課。
沈澤如今距離金丹期隻剩一步之遙,隨時都有可能迎來金丹雷劫。
更何況沈澤從師兄做到副宗主,一直在門派裏都是上位者,而季遠山因為過於擺爛,不僅沒有師兄的風範,反而被師門處處照顧。
這也導致了二人雖然年紀相當,修為相當,氣勢卻截然不同。
季遠山苦修了幾日後,早上就再也爬不起來了,一覺睡到中午。
他找到沈澤連連道歉,沈澤沒什麽,甚至幫他調整了修煉時間。
既然早上起不來,那就從中午修煉到淩晨。
這可苦了季遠山,下午天氣炎熱,適合在樹蔭下睡懶覺,而晚上星辰閃爍,多適合放空發呆啊。
他注意力是一天比一天差,有天修煉的時候,竟然直接從下午睡到了淩晨。
季遠山是從自己的臥房裏醒來的,那時已經後半夜了,他打了哈氣,剛想伸懶腰,忽然渾身一震,瞌睡蟲都嚇醒了。
沈澤坐在桌邊,不知道已經等他多久。
季遠山連忙坐起來,他磕巴道,“大、大師兄……”
這話一出口,他差點沒咬到舌頭,恨不得打自己一下。
弟子們正經場合都稱呼沈澤為副宗主或者沈宗主,隻有私下裏會叫他大師兄。
沒辦法,誰讓內門弟子叫大師兄叫太多了,大家也逐漸跟著這樣喊了。而且這樣稱呼沈澤,似乎能和平日威嚴的副宗主拉近一點距離,也算是弟子們小小的私心。
季遠山跟他們混那麽久,聽多了,如今竟然當著本尊的麵喊出來了!
他辦的什麽蠢事啊!
沈澤卻靜靜地望著他,沒有說一句話,無形的壓力卻猶如他在月光下的影子一樣蔓延過來,擠壓得季遠山喘不過氣。
他主動解釋道,“副宗主,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懶的。我……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
沈澤平靜地開口,“為何?”
季遠山被這兩個字壓得快窒息了,這還不如沈澤發火能讓他好受一些。
“我不是有意的……就是最近修煉實在太累了,所以我才……”
話說到一半,季遠山卻忽然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想起來,麵前的男人才是所有人中最累的那一個,相比之下,他的修煉算什麽呢?
季遠山咬緊牙關,他低聲道,“是我懶惰,我爛泥扶不上牆。”
沈澤仍然沒有指責他,他隻是問,“你還記得你師父懇求我和宗主的那一天嗎?”
季遠山猛然抬起頭,他看向沈澤,沈澤平靜地與他注視。
季遠山怎麽可能會忘記,縱然師父早已教不了他什麽,可是吳佑對他而言如師如父,是令他心安的高山,和小時候一樣。
看到師父為了他和別人低聲下氣,季遠山是真的難受。
可是他似乎就是與修煉八字不合,他總是比其他弟子更容易感覺疲累,更對得道成仙沒有任何興趣。
甚至因為是季遠山看得太清楚了,修真界巔峰期之後這些年,沒有一個人修飛升,甚至超過元嬰期的修士都一隻數得過來。
既然人修氣數已盡,那活百八十年,和活八百年有何不同?
他的師父,他同門的兄弟姐妹又能活多久呢。
季遠山沒有修仙者的道骨,他很俗,他知道自己成不了大事。可是對他來說,長生還是飛升,都沒有師門更重要。
他願意與他們同生,也想與他們共死。
可惜這個想法太天真了,天真到季遠山埋藏在心底,從來都無法說出口。
他心裏想,如果沈澤想用師父不易之類的話語讓他愧疚,那可能不會有什麽成效。
沈澤注視著他,半響,輕輕地歎息一聲。
“你可知天極宗與宗主的淵源?”他聲音溫和了一些,剛剛的壓迫感無聲無息地散去。
季遠山沒料想到他會忽然轉移話題,怔怔地點頭,又搖搖頭。
他從其他弟子那裏聽說了天極宗是最初被虞容歌救助買下的門派,可是各中細節並不太清楚。
天極宗的內門弟子並不喜歡歌頌自己曾經的苦難,反倒是一聊起這個,最後都會變成宗主粉絲見麵會。
“我想與你分享兩個故事,都與天極宗有關。”沈澤緩緩地說,“第一個故事裏,我是被三位修士撿回來的孩子,那三位修士你見過,如今是天極宗的執事。”
沈澤對季遠山講述了自己的年少的時光,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與別人談及此事。
“我被撿回天極宗的時候,天極宗的師承幾乎已經斷代。三位師兄是最後拜過師的正式弟子,可惜他們天賦有限,師父臨終前長歎一口氣。”沈澤平靜地說,“或許他也認為,天極宗氣數已盡。”
“他們讓我跪在師父的墳墓麵前磕了頭,我從此便算是天極宗的一份子。”
“那時我和師兄們住在長滿雜草與藤蔓的院子裏,放眼望去,整個天極宗是一片荒蕪。”他道,“師兄們幫我啟蒙,可惜他們沒有天賦,也沒能繼承師傳。”
“他們隻能將整個宗門最珍貴的東西擺在我的麵前,那是天極宗的心法與劍譜。”
季遠山訝異地看過來,沈澤笑著頷首,他是個外冷內柔的人,平時也從不喜形於色,如今能夠看到笑意,正說明他不僅不覺得童年過得艱苦,反而十分懷念。
“我自學入門,最終繼承師傳,每日都修行刻苦。”沈澤道,“我每日都過得很緊繃,我急切地想要變強,因為我怕失去他們,也怕從未見過的師父會對我感到失望。”
“師兄們善良卻優柔寡斷,沒有主見。我隻有快些長大,快些變強,才能撐起門派。”沈澤平和地說,“我不知曉我算不算做到了。”
季遠山神色微動,想說些什麽,沈澤卻抬起手,製止了他。
“第二個故事,你應該有所耳聞。”沈澤說,“我為了靈石強行接了金丹期任務,結果在秘境中身受重毒,昏迷不醒。”
“師兄和師弟師妹為了我,變賣了宗門裏所有的東西,可世家壓價太狠,那些錢不過九牛一毛,走投無路的時候,有些傻子甚至想賣了自己的魂契,最後師兄們決定賣了天極宗來救我。”
沈澤的語氣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世家將天極宗壓價到五萬,而救我卻需要十萬以上靈石。”
季遠山聽到這裏的時候,都忍不住罵出了聲。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同情我。”沈澤靜靜地望向季遠山,“我隻是覺得你我之間,有許多共同點。”
“我想知道,在第一個故事裏,如果你是我,你會如何做?”他說,“第二個故事裏,你若是我的師弟,而我們沒有遇到虞容歌,你會如何解決這個困局?”
說完了這些話,沈澤離開了。
季遠山卻睜眼到天亮。
一種冰涼的觸感隨著這個假設的不斷深入而攥緊他的心髒,讓他無法呼吸。
第一個故事裏,他被師兄們撿回宗門,麵對殘破空****的門派,和老好人卻沒主見的師兄們,他會如沈澤那樣努力嗎?
他可能會。
他之所以擺爛,是因為雖然師父吳佑性格溫吞了點,但仍然能維持宗主和大家長的責任,而他頭頂的師兄師姐雖然修為一般,為人卻很能幹。
如果師門其他人不行,季遠山那麽愛他們,當然會努力。
至於第二個故事,便有些毛骨悚然了,季遠山光是帶入沈澤的師弟,便會感受到無窮無盡的窒息。
宗門的頂梁柱、父兄師長一般的大師兄性命垂危,他要如何解決這個困境?
他沒辦法解決,因為世家壓迫太甚,就算他是如今的築基巔峰期,恐怕也不被人家看在眼裏。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師兄逝去,宗門分崩離析,而一輩子痛恨自己。
築基巔峰期和金丹期隻有一線之隔,對許多修士而言卻是一輩子跨越不過的天塹,可如果他能金丹期,一切就會與眾不同。
世家不可能得罪一個金丹尊者,至少表麵上會有意拉攏幫助,盡量不和他結仇。
前提他是金丹期!
季遠山不是沈澤的師弟,隻是這段時間對他十分崇敬而已,假設這一切便讓他胸口發悶。
如果將天極宗的困境帶入在自己的門派上……季遠山心髒一頓抽痛,讓他大汗淋漓,從**坐了起來。
沈澤想問他的隻有一件事:有一天宗門遭受滅頂之災,而他作為最有天賦、最可能撐起師門的人,卻因自己貪圖享樂而無能為力,他會不會恨自己沒有努力修煉?
季遠山心神震動,他撫著自己的胸口,緩緩地靠回枕頭,他想了很久,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疲憊地又一次閉上眼睛。
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裏的小九慘死在天武宗和世家的兩個少爺手中,師父為他報仇,卻得來了更慘烈的報複,整個仙門被屠殺一空。
季遠山猛地驚醒,夢裏的一切太過真實,他甚至一時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踉踉蹌蹌地推開門,卻正巧看到院中的小九。
小九還不是夢裏身形高挑的少年,他仍然是個小團子,努力提著到自己胸口的大木桶。
看到忽然推門出來的季遠山,他放下木桶,擦了擦汗,開心道,“師兄,你今日起得好早呀,我將水幫你打來了,唔……”
男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季遠山緊緊地抱住,他的手臂那麽用力,小九幾乎喘不過氣。
過了一會兒,季遠山激烈的心跳終於慢慢恢複正常,他意識到那隻是夢,堵在嗓間的呼吸終於順了過來,他手臂微鬆,卻仍然將頭埋在小少年的肩膀。
“師兄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小九笑話他,“季遠山羞羞臉!”
季遠山抬起頭,他看著師弟,也跟著他笑了起來。
從那之後,季遠山也開始努力修煉。
這直接導致了虞容歌和李承白與他玩的時間大大減少。
“你到底給他灌什麽迷魂湯了?”虞容歌驚疑地問沈澤,“他怎麽轉性了?!”
“秘密。”沈澤說,“除非你每日打坐半個時辰,我就告訴你。”
虞容歌最近身體愈發好轉,除了仍然有些怕冷,精力不及修士之外,幾乎看不出什麽問題了。
醫修都認為她適時恢複修煉,至少練練心法,會有助身體好轉。
不要啊!這還不如讓她嗝屁呢。
虞容歌雖然在心裏這樣腹誹,卻不敢說出來——天極宗的禁詞之一便是生死,她要是這樣發牢騷,整個宗門的修士都會用幽怨的目光看著她。
如今她還用自己沒完全恢複做借口,但她覺得,她被全宗逼著修煉的日子也差不了幾天了。
不用說別人,隻要李宜過來,淚意盈盈地望著她,說不定虞容歌就倒戈投降了。
但這不還沒到那步嘛!
虞容歌想了想,她將自己近期十分喜愛的那個話本拍到桌上。
“除非仰頭望鹹魚出新話本,不然我就不修煉!”
才邁步準備進院的季遠山猝不及防聽到了自己的筆名,他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就跑,一口氣在天極宗主峰爬了三個來回!
其他弟子都羨慕不已,“這就是築基巔峰期修士的能力嗎,實在讓人自愧不如。”
隻有季遠山自己知道真相——他崇拜的業內大佬竟然和另一個業內大佬分享他的小黃雯筆名啊!!
謝謝,還是鯊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