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容歌正在屋裏喝果汁, 忽然看到沈澤去而複返,她疑惑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沈澤站在門口, 漆黑的雙眸望過來, 神色複雜,又有些欲言又止。
停頓了半響, 他道, “還是修煉的事情。”
虞容歌歎了聲氣,她將杯子放在桌上,伸手發誓, “等世家垮台,我一定開始修煉, 真的。”
她不是不想活得久一點, 也知道修煉的重要性,隻是總忍不住想要拖延。修真界有意思的事情那麽多,她是實在沒有心情抽出來修煉。
怎麽說呢,明明她知道該做這個事情,可因為前路太艱苦了, 讓她起了很強的倦怠心。
虞容歌擺爛地靠在椅子上, 一臉無辜地望著沈澤。
她在他的麵前都沒耍賴過,若是換了旁人被她拒絕搪塞了, 一定會放不下心繼續叮囑嘮叨幾句。
可是麵對沈澤, 她隻要說‘我不要’,他便沒招了。
虞容歌其實也很感興趣,她想知道被眾人一致地稱讚教導有方的副宗主, 到底有沒有辦法讓她這個擺爛身到骨髓的懶人修煉。
沈澤沉默片刻,最終確定試試季遠山的建議——的前半部分。
他拿出那冊話本, 展示給虞容歌看。
“這是仰頭望鹹魚最新出的話本。”
原本癱在椅子上的虞容歌瞬間坐直,眼睛也刷地亮了,她渴求地伸出手,沈澤卻向後退了一步。
“我們做個交易。”他說,“你每日保證半個時辰的修煉時間,我就把它給你。”
虞容歌這樣精明的人,腦子裏立刻閃過許多念頭。
她眯起眼睛與沈澤注視,沈澤正直平靜地回望著她。
唔……看來不是唬她的?
“空口無憑,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騙我?”虞容歌一本正經地說,“我要驗貨!”
她心裏想,就算這個話本是真的,隻要到她的手裏,她不交出去,沈澤也拿她沒辦法。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沈澤猶豫了一下,然後——將話本的前幾頁拿下來,遞給了她。
虞容歌:……
虞容歌:“剛見麵的時候,你沒有這麽多心眼的。”
至於是誰讓原本單純的劍修在一次次捉弄之下漲了心眼的,咳,不提也罷。
虞容歌拿過前幾頁,她隻需輕輕一掃,就知道這必定是那位仰頭望鹹魚大大的最新著作。
她在修真界的這幾年除了養病就是給自己找樂子,因為之前很長時間沒辦法離開臥房和院子,虞容歌整日消遣的時間大部分分給了看話本。
她看了大量小說之後,就發現自己越來越挑了——純瑟瑟的,看多就萎了,總感覺那些話本主角褲褲飛飛後都變成一個樣了。
而純劇情,怎麽說呢,虞容歌覺得自己和修真界的口味有壁。
修真界的劇情流小說,寫得又太學術了,虞容歌自己都不愛修煉,她看話本是為了消遣,不是為了看主角如何艱難進步啊!
這個世界的原著她看得都就累了,沒想到這裏的修士寫的書更讓人腦殼疼。
虞容歌太無聊了,便鼓動蒼舒離去幫她買點禁書看,最好是那種被仙門禁止的話本,蒼舒離果然給她帶回來許多。
隻不過蒼舒離對這方麵不熱衷,他本身將現實世界當虛擬遊戲玩,自然不會對這種杜撰的小說感興趣,所以送來的話本參差不齊。
虞容歌堅強地屎裏淘金,終於找到了仰頭望鹹魚的話本。
怎麽說——這個作者的話本真是好與眾不同,好讓人回味無窮。
這作者寫的劇情很好看,但不像是這個修真界修士的理論性小說,也不是世家修士寫的低級意//**小說。
它更像虞容歌在以前的世界看過的古典章回小說,有一種寫意灑脫的文風,且劇情裏稀奇古怪有趣的人物很多,這些人物褲褲飛飛的時候,也更澀澀更勾人胃口。
而且更難得的是,這個作者真的好會玩,裏麵什麽元素都有,看得虞容歌十分過癮。
這個作者的文風如此與眾不同,虞容歌本來就掃了一眼,結果忍不住拿起書頁看了起來。
三頁很快看完,她抬起頭,剛想索要後麵的,忽然對上沈澤的目光。
沈澤微微抬眉,虞容歌頓時知道自己忘記隱藏情緒,失去了耍賴的最好機會。
不過沒關係。
“後麵呢?我要看。”她幹脆伸出手。
“隻要你每日修煉,我便給你後麵的內容。”
看著虞容歌真的收回手,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沈澤大感欣慰,季遠山提出的建議竟然真的有效,看來這次……
結果,虞容歌忽然又一次望向他。
“我不修煉的話,你就不給我嗎?”她問。
“對。”沈澤回答得很果斷。
虞容歌的手臂抵著桌麵,她可憐兮兮地問,“就算我難過你也不在意嗎?”
沈澤有些無奈,“容歌,你明明隻是在耍賴。”
“可能吧。我或許沒到難過的地步,但我會不開心。”虞容歌抵著臉頰,她望著沈澤,無辜地問,“你忍心讓我不高興嗎?”
然後,她又伸出手。
沈澤又開始一陣陣頭疼了。
“容歌!”
虞容歌一點不怕他,反而勾勾手指。
“你有多在乎我,就放多少頁嘛。”她促狹道,“我的要求不高吧?”
沈澤認真地說,“容歌,我希望你修煉,就是因為在乎你。”
“我知道。”虞容歌回答。
然而她的手卻沒有縮回去。
二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互相較勁。過了半響,沈澤讓步了。
他移開目光,歎息一聲,“將那三頁給我。”
沈澤如今對真氣的掌握完全能夠做到在不損害書籍的情況下,將其分解成單頁又或者重新組裝起來。
將話本重新粘合在一起,沈澤才重新將書遞了過去。
麵對一臉無可奈何的男人,虞容歌得逞地笑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沈澤是她身邊最有底線,為人最內斂的一個,可也恰恰因為這點,她反而最喜歡捉弄他。
或許是她的惡趣味,看著沈澤麵對她時將底線一退再退,在其他弟子麵前鐵血無私的閻羅副宗主,卻因為她耍賴而不得不將自己的砝碼提前交出。
怎麽說……欺負沈澤的成就感實在是太大了,她每次成功之後都無比愉快。
虞容歌深諳鬆弛有度才能可持續發展,剛欺負了人,又往回哄道,“沈澤,你坐下,陪我用了晚膳再走。”
沈澤滿心疲憊地坐了下來,他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似乎每次都是如此。他和虞容歌鬥法的時候,往往要想盡辦法做足準備,可經常她隨便一句話一個神情,就能讓他滿盤皆輸。
他知道自己這個態度是絕對無法督促虞容歌修煉的,可是他無法真的狠下心。
“那個……”
聽到虞容歌弱弱的聲音響起,沈澤收回思緒,望向她,“怎麽了?”
“我的晚膳其實還有半個時辰才好,可是我已經餓了。”虞容歌眼巴巴地望著他,“我還想吃仙果。”
安撫沈澤這種照顧型人格的男人,往往給他照顧自己的機會,比安慰他本身還要有效。
“我去取。”
果然,沈澤的情緒沒有繼續停留在剛剛的事情上,又恢複平日沉穩果斷的模樣,離開了虞容歌的院子。
剛剛遁走的季遠山不知何時又蹲在了外麵,沈澤順手一拎他的領子,將人提了起來。
“我一猜你就失敗了。”季遠山雙手揣著著袖子,他哼哼著,“說吧,到哪一步失敗的?”
沈澤沒說話,他薄唇微抿銥驊,向著外麵走去。
季遠山趕忙跟上去,“大師兄,你怎麽不說話啊?沒關係,我本來就沒對你報什麽希望,你說來聽聽,我絕對不笑話你。”
沈澤沉默了一會兒,他說,“第一步。”
“什麽第一步?”季遠山疑惑道。
“將你的話本展示給她看。”
季遠山跟在沈澤後麵,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一句,他停住腳步,不可思議地問,“沒啦?”
不是吧,給宗主看看的功夫就被搶去啦?!
他重新跟在沈澤身後,小聲嘀咕,“平日對我們冷酷閻羅的那一麵呢,就知道窩裏橫。”
沈澤沒理他。
季遠山繼續嘟囔,“隻聽說過妻管嚴,還真沒聽說過宗管嚴的。”
沈澤的目光危險地落在季遠山的身上,他連忙抬起手,“我說錯了,我什麽都沒說。”
季遠山老實了一會兒,等到沈澤取了食盒,又選了水果,往回去的時候,他才又安耐不住,湊了過去。
“大師兄,你別忘了我們的秘密武器——你自己啊!”季遠山努力地勸說他,“相信我,宗主一定會上鉤的,她雖然很惡霸,但還不至於到空口占你便宜的程度……嗚!”
不等他說完,沈澤已經將一個靈果塞入他口中,堵住了季遠山越來越不著調的話語。
季遠山停在原地,他一邊吃著靈果,一邊看著沈澤的身影漸漸遠去。
嘖嘖,大師兄是靠不住了,看來還得他出馬才行。
……
夜晚,上床休息的虞容歌偷偷摸摸拿出話本,秉燭夜讀。
鹹魚大佬的新書一如既往地引人入勝,而且不知道為何,虞容歌總有一種這本書比過去還要合她胃口的感覺。
曾經她不太感興趣的一些橋段,在這本書裏也通通消失不見了,而她喜歡的橋段,則是豐富了許多,好看得像是特意為她而創作的一樣。
巧合的是,這次驚險刺激或瑟瑟的一些橋段裏,角色會涉及到和內功有關的事情,沒什麽說教意味,可雖然一筆帶過,但虞容歌總覺得自己似曾相識。
她在書櫃裏翻出快要落灰的心法秘籍,互相一比對——嘿,還真有些相輔相成的意味。
虞容歌不由抬起眉毛。
第二天清晨,季遠山在早餐時間過來探望,一露麵,便對上虞容歌意味深長的目光。
季遠山後背寒毛立起,他停下腳步,探究地喚道,“宗主?”
“仰頭望鹹魚?”虞容歌開口道。
季遠山的腦海裏頓時驚雷霹靂。
大意了!他光想著為天極宗分憂,卻忘記宗主她有多麽聰明機靈,仔細想想,她的身邊似乎隻有他嫌疑最大。
季遠山用上畢生的演技,表麵不動如山,疑惑道,“什麽鹹魚?”
“沒事。”
虞容歌上下打量他一番,而後收回目光。
不等季遠山鬆一口氣,卻聽到宗主的聲音再次響起。
“高蕭掙紮著,卻無法解開脖頸上的束仙繩,他怒聲道:‘妖女,我必將你碎屍萬段!’聽了他的話,那女子隻是漫不經心地笑著,手指微微一晃,正派道君的道袍便被撕成……”
“宗主!”
季遠山抬高的聲音遮過了虞容歌的話語,她抬起頭,便看到青年撲通一聲跪了。
“宗主,我錯了,我就是仰頭望鹹魚。”季遠山的手抓著她的裙擺,他仰著頭,眼淚嘩嘩,“我不該隱瞞身份,我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請您不要、不要再念我的話本了!”
“不錯。”虞容歌笑摸狗頭,“一個月三本,充當檢討書,我就原諒你。”
“三本?!”季遠山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沒撅過去,又堅強地緩了過來,他忍辱負重地點頭,“好,就這樣說定了!”
虞容歌這才熱情地將人扶起來,季遠山憔悴地坐在桌邊,喝著果茶都有些嚐不出味道。
“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虞容歌問。
季遠山這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麽來的,他頓時重整旗鼓。
不行,他不能一個人倒黴!
“宗主,我知道你想捉弄副宗主。”季遠山湊到虞容歌的耳邊嘰嘰咕咕。
虞容歌的神情幾番變化,到了最後,她欣慰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有點東西啊。”
“不過我覺得他可能不會答應。”季遠山建議道,“您可以用修煉為借口吊著他同意!”
虞容歌眼睛一亮,“有道理,就這樣做。”
等到遠離院子之後,季遠山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深藏功與名。
真不錯,他要一個月寫三個話本,而宗主要修煉,副宗主要出賣色相,主打的便是一個無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