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鬼木

白蒼生會出現在這裏,本就讓蔡奉感到驚奇,現在白蒼生的話語好像又要對自己出手,這令蔡奉感到恐懼。

按計劃,在蔡奉想來,白蒼生應該正被蔡安拖住,在客棧裏才對,為何卻突然神秘的出現在此處?難道說蔡安沒能拖住白蒼生?

“白前輩,常言說見者有份,前輩莫非是想獨吞這小子?”零零散散的血霧忽然閃動,在空中分散開來,傳來蔡奉嚴肅的聲音。

一拂衣袖,白蒼生仰頭冷漠的注視著蔡奉化作的血霧,冷冷道:“小子休要詐我言語,老夫對後卿從來就沒有興趣。”

確實,慕殊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沒有感覺到白蒼生對自己有何‘陰’謀,如果不是秦良的請求,恐怕兩人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任何‘交’際。

慕殊相信白蒼生,並不代表蔡奉也會相信,隻聽蔡奉冷哼一聲,嘲諷道:“既然有這心,何必還裝什麽清高,本就和我們是一路貨‘色’,幹嘛裝出一副聖人的模樣!”

至此,白蒼生懶得多做無意義的解釋,雙手於‘胸’前掐印,懷中一道淡綠‘色’光芒閃爍,從白蒼生懷內飛出,正是許濃炸死時,從其體內爆出來的那顆翠綠‘色’珠子。

散發著綠幽幽光芒的珠子飛出時,天空中的血霧忍不住連續晃動,從中傳來蔡奉鬼哭狼嚎般的膽顫聲。

“凝屍珠!”一聲大叫,血霧開始朝後飛速飄竄,蔡奉全然不顧自己黑蓮教長老的身份,狼狽的遁走。

“想去哪兒?”白蒼生一聲厲喝,右手食中二指朝天一指,泛光的凝屍珠迅速追上血霧,頓時綠光乍現,刺眼的光芒籠罩方圓數十米,從下方仰望,似是綠‘色’太陽。

綠光同時也將血霧籠罩在光芒內,隨之一陣閃動,光芒越發亮麗,而血霧卻慢慢淡下來,光芒內傳來蔡奉的慘叫聲。

見到時機差不多,白蒼生雙手合十,手指‘交’叉緊握,凝屍珠散發出的光芒逐漸開始收縮,收進珠子裏。

待到光芒徹底收回珠子裏,白蒼生手掌一招,凝屍珠又再次飛回白蒼生麵前。

如今的凝屍珠內,多了一些暗紅‘色’小光點,這正是蔡奉變成的血霧,可惜現在連同蔡奉本人,也被吸入凝屍珠內。

將凝屍珠收好,白蒼生拍了拍愣在原地的慕殊,道:“別驚訝,好好學,總有一天你會比我厲害的。”

盡管慕殊知道白蒼生很彪悍,可是沒想到彪悍到如此程度,這何止是彪悍,簡直就是彪悍!

蔡奉輕而易舉的將自己‘逼’入絕境,而白蒼生卻隻用不到片刻的功夫,一招就擺平了蔡奉。

這之間的差距,宛若天隔。

不過想想,自己如今才多大,與白蒼生有這等差距,也是很正常的。

為自己找了一個安慰心靈的借口,慕殊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正常現象,舉步跟著白蒼生。

途中,慕殊忽然想起,自己與白蒼生都出來了,那憂璿豈不是就很危險?

白蒼生告知慕殊,自己離開時,已經為憂璿的房間施展了避邪罩,尋常的妖魔鬼怪是不可能去傷害到憂璿的,就算是一些高手,要破解避邪罩也需要不少的時間。

有了這番解釋,慕殊也才安下心來。憂璿可不能出現任何差池,否則慕殊所做的一切都將失去原有的意義。

兩人回去時則是不必慌張,隻是用平常的速度行進,不過即便如此,也與常人小跑的速度相差無幾。

當回到客棧,敲響客棧的‘門’,在店小二疑‘惑’的目光中,白蒼生隨便說了一句“出去散步”,就將店小二打發開。

兩人走到憂璿房‘門’口,慕殊伸手去敲‘門’,卻發現在‘門’前有一股奇怪的力道將自己的手阻攔住,仿佛觸碰到一層保護膜般。慕殊想來,這應該就是白蒼生提到的避邪罩。

果然,白蒼生抬手在空中連點幾下,一層籠罩房間的光暈閃過,避邪罩便被解除。

“好了,都回去休息吧。”揮揮手,白蒼生撫‘摸’著胡須,道。

慕殊點頭同意,現在距離天亮隻有不到三個小時了,應該好好的去修養一番,當下與白蒼生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轉身‘欲’回房。

兩人剛走出幾步,憂璿房中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引起兩人的注意。

止住腳步,白蒼生與慕殊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疑‘惑’的神情,慕殊走上前來,輕輕叩響憂璿的房‘門’。

房內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慕殊遲疑一會,再次重重的敲了兩下,房內依然沒有絲毫響動。

暗叫不妙,慕殊用盡全力,一拳轟在兩扇‘門’的‘交’匯處,可惜沒能將房‘門’打破。

先前與蔡奉‘交’手,慕殊雙手被血滴侵入,雖然白蒼生將血滴‘逼’出了慕殊手臂,但慕殊的雙手依然比較無力,連平時一半的力氣都沒有,故此連房‘門’也無法用力氣轟開。

站在一旁的白蒼生單手一抬,手背在房‘門’上輕微一擊,兩扇‘門’瞬時破碎,慕殊迫不及待的衝進房內,白蒼生也不再多想,隨著慕殊進入房中。

剛進入房間,見到一番景象,兩人皆是駭然動容,連白蒼生也不例外。

憂璿上吊了,地上擺放著一條斜倒的椅子,憂璿嬌弱的身軀掛在一根繩子上,而繩子則拴在屋中的房梁正中間。

最先反應過來的白蒼生從身旁的桌子上拿起蓋茶杯的茶碟,用力在桌上一敲,將茶碟打碎,二指捏著破碎的茶碟,手腕用力,碎裂的茶碟飛向掛在憂璿‘玉’頸上的繩子。

繩子被茶碟割斷,慕殊急忙上前將憂璿下墜的嬌軀抱住,放回‘床’上。

慕殊手指放在憂璿的瓊鼻前,發現憂璿還有呼吸,懸著的心才逐漸穩下。

“怎麽會這樣?”憂璿並無生命之憂,但慕殊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能讓憂璿自盡。

白蒼生同樣不知這是怎麽回事!憂璿最近並沒有受到什麽打擊,為何會突然就要上吊?

突兀,慕殊想到了什麽似的,將憂璿緊閉的眼皮翻開,白蒼生見到憂璿的眼瞳後,也終於明白過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憂璿的眼睛裏,滿是密集的灰‘色’小點,看得人頭皮都感覺發麻。

常人眼睛裏出現灰‘色’小點,意味著這人已經中邪。

至於憂璿為何會突然中邪,慕殊現在也難以知道,隻能等憂璿醒來後,為其做一場淨身的法事,將邪驅走,到時候再詢問她。

白蒼生走到房梁下,抬頭看了一眼房梁,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斜擺著的凳子,帶著疑慮在房中開始翻看。

當走到一個‘花’瓶旁,白蒼生停住腳,轉身仔細端量‘花’瓶。

‘花’瓶並不大,形狀也很平凡,但有一張白紙貼在‘花’瓶的瓶身上,從正常的角度看去,並沒有任何異常。

但白蒼生的直覺卻總感覺‘花’瓶有問題,略微沉思,便伸手小心翼翼的將貼在‘花’瓶上的那張白紙慢慢的撕下來。

當白紙完整的被白蒼生撕下來後,白蒼生定眼一看,才發現白紙的另一麵畫著一副圖。

圖中一名容貌模糊的‘女’子安詳的躺在‘床’上,脖頸處有淤青和勒痕,看起來就像是被人用繩子勒死的。

慕殊走上前來,見到這幅畫,疑‘惑’的問道:“為何要將有畫的一麵貼在瓶身內測,而不給人看?”

白蒼生頓時覺得自己查到了蛛絲馬跡,讓慕殊搬兩張椅子到憂璿上吊的房梁下疊起來,白蒼生走上椅子,伸手在房梁上‘摸’索。

不一會兒,白蒼生身子一頓,手從房梁上收回來,手中卻多了一塊木頭。

白蒼生站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木頭,老臉‘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便將木頭丟給慕殊。

慕殊接住一看,才發現木頭上有雕刻,有人在木頭上雕刻了一條鞭子。

“不對,不是鞭子!是繩子。”稍作思考,慕殊立馬想通了一切。

“難道是……”慕殊眼角‘抽’了‘抽’,疑‘惑’不定的謹慎問道:“木工厭勝?”

白蒼生點點頭,道:“看來有人在這房間裏布下了厭勝之法,所以讓住在房間裏的人失去自己的意識,自主的去上吊自盡。”

厭勝之法,傳聞乃是一些木匠們所修習的法術,將雕刻的木頭放在特定的位置,能起到奇怪的作用。

這種法術在很久以前便已經存在,隻不過沒有和巫術方術一樣被發揚光大而已。

傳聞兩千餘年前,神匠公輸班在都江堰修建張儀樓,樓層建好之後,公輸班在樓頂橫梁上放了一個挑擔的小木人,小木人兩邊擔裏各放一粒稻粟,以此維持小木人的平衡,並留下一句話:“木人一日不到,患水便不入蜀。”

時間一轉千年過去,蜀川一次輕微的地震,雖未造‘成’人員傷亡,可張儀樓橫梁上的小木人卻被震倒,落了下來。

不久之後,都江堰決口,水災湧進蜀川之地。

這是曆史上最轟動的厭勝之法所引發的大事,所有人也從那一次開始,真正的認知到了木工厭勝具有多麽強大的能力。

因此在許多有見識的人眼裏,木工遠比苗疆的養蠱‘女’可怕多了,因為懂得厭勝之法的木工,隨便在他人家裏做一點改動,就足以讓其全家遭受滅頂之災。

可是懂得厭勝之法的木工們之間,有一條必須遵守的規矩,那便是隻能在自己修建的建築物裏使用此法,絕對不能在同行所修建的建築物內使用。

所以,人們請工匠修房建屋時,對木工尤為敬重,三茶四水和煙草要準時送上,好吃的東西要先給木工們品嚐,上桌後,木工不動筷,主人家也不會率先動筷子。

因為他們怕得罪木工後,木工在房子裏使用厭勝之法,或改變房子的布局,屆時吃虧的還是住在房中的人。

但幸好,要學厭勝之法的木工,其師傅必須要確認這人心‘胸’足夠開闊,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就‘亂’動用厭勝之法,方才肯將這‘門’手藝傳給弟子。

由此也可見,這間客棧修建時,老板一定得罪了修建客棧的木工,而且將木工得罪火了,否則木工斷然不會在房中擺下如此格局。

白蒼生手捏一張符,貼在自己的眉心,深邃的眼睛閃過一絲光亮,當白蒼生再次看向房梁時,眉心開始皺起來。

慕殊見樣學樣,當眼中光芒閃過,慕殊見到白蒼生所見的場景,眉心比白蒼生皺得還緊。

在房梁下,數名‘女’鬼不斷的朝著房梁上扔繩子,然後打個結,身子飄起來,老老實實的將脖子伸出去掛在繩子上。

而後空間一陣扭曲,數名‘女’鬼的身影消失,繩子也消失,不久後,‘女’鬼們又從房梁下顯現出身影,又扔繩子,打結,上吊,如此無限循環。

所有‘女’鬼的眼神都很茫然,毫無‘精’神,完全是處在‘迷’惘的狀態中。

人的死法很多,但上吊求死是最愚蠢的,因為上吊的人是掛在空中的,死時頭不望天,腳不沾地,死後魂魄是無法主動投胎的,全部都成為孤魂野鬼。

而這些‘女’鬼之所以成為鬼魂之後還在不斷的上演上吊秀,全是因為‘花’瓶上的那張畫將‘女’鬼們的意識封住,將他們的魂魄永遠的困在此地,讓他們不斷的做著上吊表演。

“這木工到底與老板有什麽深仇大恨?竟然在客棧裏布下如此狠毒的格局。”慕殊將眉心的符紙撕下,眼前的景象消失,但慕殊仍然忍不住直搖頭。

白蒼生不再猶豫,將手中的畫拿到房中的油燈上點燃燒毀。

畫被燒毀化成灰燼,‘女’鬼們的身影在原處定住,停止了繼續上吊的動作。

白蒼生走到走廊上,一掌對著護欄劈下,將護欄劈爛,從地上拾起幾塊木頭,走回房中,對著左邊第一個‘女’鬼大聲斥問道:“叫什麽?何處人?生辰死忌,速速回話。”

慕殊再次將符紙貼回眉心,見到‘女’鬼因為白蒼生的大喝而嚇得瑟瑟發抖,煞白的嘴‘唇’不斷的開合,卻沒有聲音。

但白蒼生卻能聽到‘女’鬼所言,順手用指甲在一塊木頭上刻下‘女’鬼的姓名、祖籍、生辰和死忌。

將第一塊木頭放下,白蒼生依次全部詢問,每問一鬼,就會在一塊木頭上刻出她們的資料。

當全部刻完,白蒼生把木頭‘交’給慕殊,道:“去找一隻公‘雞’殺了,每一塊靈牌灑五滴‘雞’血,以五星鬥的方位傾灑,懂嗎?”

慕殊接過這些製作簡單的靈牌,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憂璿,轉身下樓去找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

在付了錢後,店小二為慕殊找了一隻雄壯的大公‘雞’,慕殊按照白蒼生的‘交’代,將‘雞’血灑在靈牌上,抱著靈牌回到房中。

經過白蒼生的審視,確認無誤,方才將靈牌‘交’到‘女’鬼們手中,道:“你們拿著自己的靈牌前去東南方向十三裏處,自有鬼差帶你們去投胎,記住!要在六點之前趕去。”

‘女’鬼們如今已經恢複意識,知道是白蒼生和慕殊幫助了自己等人,現時又幫自己投胎,忙不迭的跪下道謝。

送走‘女’鬼後,慕殊拿起那塊雕有繩子的木頭,道:“要不要燒了?”

要對付使用厭勝之法的木工,便需要找到他們所布下的厭勝之物,而慕殊手中的這塊木頭,便是修建這間客棧的木頭所使用的厭勝之物。

隻需要將厭勝之物丟入滾燙的油鍋中,那麽這件物品的雕刻者即便與此地遠隔萬裏,也會被燙死。

“算了吧!這間客棧怎麽看都有些年代了,想來那位木工應該早已不在人世,我們也不用多此一舉。”

“況且!他既然肯冒著生命危險留下厭勝之物,必然是這間老板先得罪了他。”

“再者說,這間房已經發生了那麽多命案,可是客棧至今依然沒有被查封,很顯然,是老板將這些事都隱藏了起來,因此也才害了一‘波’接一‘波’的人,可見那老板也不是什麽好人。”

白蒼生開始逐一分析,慕殊覺得白蒼生所言頗有道理。

“那我們就將此物帶走吧。”既然不毀掉厭勝之物,慕殊肯定也不會繼續將此物留在客棧內,不然客棧還會繼續發生上吊的事情。

白蒼生同意慕殊的提議,道:“你現在就拿出去找個沒有樹木和房屋的空地埋了吧。”

若是將此物埋在有樹木和房屋的地方,那麽還會有人在那樹木或房子裏繼續上吊自盡。

隻有埋在空地上,才能避免這類事情的發生。

慕殊讓白蒼生守著憂璿,自己則跑出去埋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