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孩子一天一天長大,漸漸注意到家裏的不尋常,便問羅敷:“人家的孩子都有父親,我的父親在哪裏?”羅敷早就料到有這樣一天,於是麵不改色心不跳的編造謊言:“你父親去做生意了,要很久才能回來。”

這個謊言一直延續到孩子二十歲的時候。此時的孩子已經是名震一方的舉人了,算得上是年少有成。兒子開始在乎人家怎麽看待他怎麽看待他的家庭了。因為人家問到“令尊可好?”他支支吾吾沒有語言回答。

羅敷的謊言瞞不住聰明的兒子了,於是將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兒子。二十歲的兒子聽娘這麽一說,立即要求將父親的屍體從當年的繡花樓裏移出來,好好隆重的安葬。羅敷的這個兒子是很愛麵子的人,身為舉人的他最怕周圍的人懷疑他的來路不正。這樣一來,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回答別人的問題。

羅敷帶著衣冠楚楚的兒子來到當初和窮秀才幽會的繡花樓,憑著還算清晰的記憶來到藏屍體的房間,和兒子一起將地上的樓板揭開來。

令她和兒子都驚奇的是窮秀才的屍體沒有腐化,仰躺在樓板之間的窮秀才就如二十年前那樣毫發無傷。仿佛他躺在這裏隻是在安安穩穩的睡覺,隻不過現在還沒有醒過來而已。她按了按窮秀才的臉,肌肉仍紅潤而有彈性。窮秀才的手護在胸前,羅敷移開他的手,看見了當年放在他胸口的銀幣。銀幣沒有一點灰塵蒙蔽,外麵的太陽照進樓裏,打在銀幣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羅敷不自覺抬手擋住眼睛。

她的兒子連連驚歎,麵前的父親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年輕。這也難怪,窮秀才死的時候才十八歲,而這個光耀門楣的舉人已經二十歲了。他們倆長相相近,乍一看還以為活人是死人的哥哥呢。

她的兒子猶豫了片刻,忙幫忙扶起這個看上去比他還小的父親。羅敷跟她的兒子試圖將窮秀才的屍體裝進佃農裝稻穀用的麻袋裏。她的兒子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已經過世的父親那段並不光榮的曆史。他甚至想好了,當人家問他“令尊怎麽去世這麽早”的時候,他可以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訴說父親在外做生意遇到了凶惡的盜賊,然後順便將自己如何在沒有父親的照顧的情況下刻苦發奮的辛酸史夾雜其中,借以彰顯他的堅強和誌氣。

費了好大的勁,羅敷才將窮秀才的屍體從樓板的夾層之間拉扯出來。

“咣當”一聲,銀幣從屍體的胸口落下,在地上骨碌碌的滾動。羅敷的兒子好奇的撿起了銀幣,左看右看。

“怎麽一麵雕刻這麽精細,一麵沒有任何雕飾呢?”滿腹經綸的舉人向他娘問道。

他娘還沒回答,突然聽到一聲咳嗽。

“你著涼了嗎?要注意身體啊。”羅敷關心的問兒子。

兒子迷惑道:“我沒有咳嗽啊,我以為是你呢。”

“我也沒有啊!”羅敷皺眉道。

她兒子和她不由自主的同時像窮秀才的屍體看去。屍體居然動了起來!

他們兩人驚呆了!屍體又咳嗽了幾聲,然後眯著眼睛用力的拍身上的灰塵,接著伸了個懶腰,仿佛剛剛睡醒。屍體還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兩個人,自顧用手掌捂住嘴巴打長長的嗬欠。羅敷看著麵前的窮秀才,恍惚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你,你,你,是,是詐屍,詐屍吧!?”羅敷驚恐的問,手不住的抖。而她的兒子則是像雕塑一樣愣在旁邊,目瞪口呆,一動不動。

屍體側頭看到羅敷,立即條件反射似的雙手護頭趴在地上,連連喊道:“別打啦,別打啦,再打要打死人啦!”

羅敷的表情一會兒是驚恐,一會兒是驚喜,一會兒又變成驚恐。她吞了一口口水,喉嚨裏咕嘟一響。屍體趴在地上靜止了片刻,見沒有人上前去打他,回過頭來看著羅敷問道:“你爹呢?你爹到哪裏去了?”

“我爹?我爹十幾年前就死啦!”羅敷眼眶裏都是淚水,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驚恐,抑或是兩者都有之。她的兒子晃了晃腦袋,將嘴巴張的比剛才更大,又呆成了一尊雕塑。

“死啦?十幾年前就死啦?”屍體不解的問道,仍趴在原地不敢多動,仿佛當年打死他的那個老頭子還躲在這個繡花樓的某處角落,一不小心就會跳出來將他打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還是十幾年前?你不是騙我吧?你騙我。你騙我!”

羅敷仰頭對天,雙手捂麵,淚水從她的指間流出來。

“你,你哭什麽?我哪裏說錯了嗎?”窮秀才連滾帶爬來到羅敷麵前,抓住羅敷的雙手使勁的搖,“出了什麽事嗎?你爹怎樣啦?他剛才不還在這裏嗎?你別哭啊!”

這時,屍體才發現羅敷背後還有一個人,年齡比他稍大,相貌與他有幾分相似之處。屍體一愣,指著兒子問羅敷道:“這個人是誰?他來這裏幹什麽?”說完上上下下打量他的兒子,眼睛裏充滿了迷惑。

“他是誰?怎麽跟我這麽相像?怎麽回事?我是不是在做夢?是不是剛才你爹進來也是我在做夢?我是不是在做夢?”屍體搖晃著羅敷,發出一連串的問號。而羅敷已經泣不成聲,根本回答不了他的疑問。

屍體突然發現羅敷的身上之物在對麵那個陌生男子手裏,那個銀幣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成為這個昏暗失修的繡花樓裏唯一的亮點。屍體還沒有發現這個樓已經破敗,很多角落編織著蜘蛛網。屋裏的家具也早已失去當初的光澤,許多人的臉也像這些家具一樣,隨著時間的消逝變得蒼老。隻不過羅敷和窮秀才是兩個少有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