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人有阡陌 愛上中文
孟薑女看看這麽多骨頭,那幾根是自己丈夫的呢?她咬破了手指,用帶血的指頭去撥。如果是自己丈夫的屍骨,指頭的血就會粘附在上麵;如果不是丈夫的屍骨,指頭的血就會流走。通過這種方法,她終於得以把丈夫屍骨收攏齊全,用衣裙包了包,就哭著往回家的路上走。
孟薑女把裙包掛在前胸前。一路走,一路想,想起她跟丈夫的恩愛,想起丈夫在長城上累死。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滴一滴都滴在裙包上。範喜良屍骨七零八碎,被眼淚打濕。慢慢的,慢慢的,一根一根連接起來了。
正好,土地公公、土地婆婆路過,碰到了且行且哭的孟薑女。土地婆婆一看,範喜良身屍就要活過來了。她想,人死了,眼淚滴下會活轉,這法子若傳開,大家跟著學,那陰間豈不是要空堂堂了!不行嗬!於是,土地婆婆就對孟薑說:“孟薑女呀,你一個女流之輩,婦道人家,把這麽重的裙包掛胸前,太費力,怎麽走遠路?不如把裙包掛在背上,背著走,這樣省力多了。”
土地公公馬上說:“不行!孟薑女,你不要聽她的,還是放前麵掛著的好。”
孟薑女不知道麵前的一對老夫婦就是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她聽兩個老人講兩樣話,不知道照誰講的做才好。後來一想:這位老公公長得麵目醜陋,不值得信任,還是聽老婆婆的話。於是,她就把屍骨包往背上甩,又哭著上路了。這一來,範喜良的屍骨在背上一顛一顛,孟薑女的眼淚滴不到了。然後,範喜良的屍骨慢慢又散開,不能活了。
孟薑女一走遠,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相罵了。
土地公公說:“你真作孽呀,害人!你若不出這壞主意,她的丈夫就活了。”土地婆婆爭著說:“這法子弄成,傳了開去,世間的死人都活轉,那還了得啊!人一多,人吃人怎麽辦?”土地公公說:“你不念她空守房門的苦,也要念她千裏送寒衣的情。你太狠心啦!”
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誰也不服誰,越爭執越生氣。直到現在,他們倆還鬧不和呢。所以,有的土地廟裏不供奉土地婆婆是因為怕他們吵架。
“原來是這樣啊!”我感歎道,“從人的角度來說,每次都是土地婆婆太狠心,土地公公很仁慈。可是土地婆婆做的事情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呀。”
爺爺點點頭,說:“土地婆婆確實聰明多了。她還幫土地公公斷過案嘞。”
“土地婆婆幫土地公公斷案?斷的什麽案哪?”我的味口又被爺爺吊起來了。我和爺爺剛好翻過文天村和畫眉村之間的一座山,從下坡的路上,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爺爺的家靜立在朦朧的圓月之下,營造出一種異樣祥和而神奇的效果。讓我覺得此時的爺爺就是土地公公,他現在就要回到靜伏在不遠處的土地廟裏去。
爺爺笑道:“講完這個故事就剛好到家。”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天,土地公公忙到很晚才疲憊不堪地回到土地廟來。土地婆婆就問:“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土地公公說:“有兩個墳墓挨著一起的鬼爭地盤,我忙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怎麽斷案。”土地婆婆撫掌大笑道:“你這個土地公公是不是老糊塗了?這樣簡單的事情有什麽難的?”
土地公公不滿道:“你都還沒有聽我講事情緣由,怎麽就確定這件事情簡單呢?”
土地婆婆答道:“這種事情當然再簡單不過了!全看你自己想怎麽判。要是你想讓先告狀的鬼敗,你就責問先告狀的鬼:‘他不告而你告,是你挑起矛盾,侵犯人家,是惡人先告狀’;如果你想先告狀的鬼勝,就責問後告狀的鬼:‘他告而你不告,是你先侵犯人家,你自己應該知道理曲’;要是你想後死的鬼勝,就責問先死的鬼:‘你是乘他未來,先行霸占’;倘若你想先死的鬼勝,可以責備後死的鬼:‘他死的時候你還活著,他已經占有了那塊地方,你後死的卻要強行把墓建在旁邊,是你無事生非,故意挑釁’;如果你想讓富的鬼勝,就可以責備窮的鬼:‘你貧困潦倒就耍無賴,想引火打劫,掠取不義之財’;要是你想讓窮的鬼勝,就嚇唬富的鬼:‘你為富不仁,兼並不已,想以財勢壓孤煢’;要是你想讓強的鬼勝,就責問弱的鬼:‘人間世情是抑強扶弱,你想以苦肉計危言聳聽吧’;要是你想弱的鬼勝呢,就責問強的鬼:‘天下隻有以強淩弱,無以弱淩強。他若不是真受冤屈,是不敢與你爭辯的’;要是想讓雙方都獲勝,就說:‘無憑無據,爭議何時了結?雙方平分算了’;但是如果你想讓雙方都敗的話,則可以說:‘人有阡陌,鬼哪有疆界?一棺之外,皆人所有,你們怎麽可以私吞?應通通歸公’。這樣的種種勝負,那裏有一成不變的常理呢?”
土地公公聽了大吃一驚,說:“夫人你從來沒有當過鄉官裏宦,怎麽會知道得如此詳盡透徹呢?”
土地婆婆嘲諷他道:“告訴你吧,老東西!這麽多的說法,各有詞可執,又各有詞可解,紛紜反複,無窮無盡。你們這些城隍社公,做大官的,高高在上,明鏡上寫著光明正大,背地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魚肉平民。還自以為別人不知道,其實那些冥吏鬼卒早就知道了你們肚裏那點小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