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那個小氣鬼,我們去看他幹什麽?”我不滿的說。嘴上雖這麽說,但是我早提了腳步跟著爺爺走出了大門。
易師傅的家住在老河的東麵,屋後剛好有一座比較高的山,山上種的都是茶樹。這種茶樹不是生長茶葉的那種小而矮的茶葉樹,而是生長李子大小的茶籽的樹。茶籽的外殼曬幹後,用來熏臘肉是最好的了;茶籽的果實是榨茶油的最好原料。易師傅的家就這樣前傍水,後靠山,可以說是非常好的地段了。
可惜的是,後麵的山上不獨有許許多多茶樹,還有許許多多饅頭一樣的墳墓。遠遠看去,那山就如一個長了膿包的腦袋,雖然有茶樹一樣的短發遮擋,但是底下的東西仍能隱隱約約看見,讓人心生不快。
走到老河的岸邊,順著岸堤走一百來步,然後爬過一個略陡的坡,就到了易師傅家裏。這裏雖是畫眉村的範圍,但是已經很少有房子建到這麽偏遠的地方。易師傅的房子立在這裏,顯得有幾分落寞和孤單。
不過易師傅倒是個很爽快很開朗的人。也許是他們家離畫眉村的密集處比較遠,平常沒有幾個人來,易師傅和他媳婦見我們來,十分興奮,熱情的給我們端椅子泡茶。
金大爺坐在堂屋裏,笑臉彎腰給爺爺打了個招呼。從金大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還沒有進入正題。
“易師傅,今天沒有出去做木匠活啊?”爺爺客套的問道。
“嗬嗬,昨天剛給一個東家做完十二把木椅子呢。今天就在家休息休息囉。”易師傅熱情洋溢的說,一麵又給爺爺的茶杯裏添茶。茶倒滿後,又給爺爺敬上一根煙。爺爺接了煙,刺啦一聲劃燃一根火柴,將煙點上。易師傅又給金大爺遞上一根煙。金大爺嘴裏還叼著一根煙,但是仍然接了過去,然後很自然的放在了耳朵上。
易師傅又拿了煙要給我一根,爺爺立即阻止道:“他還是學生伢子,不抽煙。”
沒等易師傅問明我們來意,爺爺倒主動開門見山了:“易師傅,你最近是不是收了一個徒弟呀?”
易師傅嘴角拉出一個笑:“沒有呀。我說過了不收徒弟的。”
爺爺沒有挑明,卻再問道:“你這麽好的手藝,幹嘛不收個徒弟呢?要不,你這門手藝可就沒有接班人了哦。多可惜?”
易師傅手裏的茶濺出了一點,他拿過一個抹布邊擦手邊說:“手藝有什麽用?現在的年輕人哪裏肯吃這樣的苦?都是急於求成,巴不得學兩天就脫師,就能雕刻出精美的畫來,就能超越師傅。再說了,現在的機械可比人手快多了。我累死累活做十天,還不如機器工作一小時。我看我快要淘汰了,哪裏還能將這個手藝傳給別人呢。那不等於害別人麽?”
金大爺從椅子上站起來要說話,被爺爺一個手勢製止住。
“你說的確實也是道理。”爺爺歎口氣說,“你看,原來我們田裏幹了,用水車從老河裏抽水。現在架上一個抽水機就可以了,還省得人去一下一下的搖。”
易師傅似乎被爺爺說到了痛處,點頭歎氣道:“是啊。在我父親那一輩,這個木匠活可是很多人搶著幹都幹不了的。現在……”
爺爺見易師傅已經跟著他的話走了,便趁勢問道:“金大爺家的木床是你做的吧,我看那上麵刻的花紋就挺好看的嘛。藝多不占身嘛。有一門手藝總比沒有的強。何況你的木匠活是遠近聞名的。”
易師傅見爺爺提起金大爺家的木床,撓了撓頭皮,不好意思的說:“馬師傅是不是說反話啊?說到這事,我還真要向金大爺致歉呢。”
“向我致歉?致什麽歉?”金大爺擰起眉毛問道。
又拿出一根煙敬給金大爺,易師傅說道:“我那幾天精神有些不好,人總是得了重感冒似的恍恍惚惚,手腳軟綿無力,恐怕做的木工不到位呢。我媳婦那幾天勸我在家休息,我覺得既然答應了你就要去,沒聽我媳婦的勸告。今天看見金大爺一早來我家,我媳婦就悄悄對我說,莫不是金大爺家的新床用了不到幾個月就壞了,今天來找你麻煩吧。哈哈。”
金大爺接過煙放在另一邊的耳朵上,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床倒是沒有壞,就是……”
爺爺立即又阻斷金大爺的話,接口說道:“就是睡得有些不舒服不踏實,想讓你再去幫他看看那床是不是哪裏忘記了釘木楔子,是不是鬆動了。”
易師傅的臉有些紅,但仍不讓帶些笑意說道:“哎喲,真對不起。我說了我那些天精神恍惚,真忘了在哪個交接的地方釘木楔子也說不定。行,我這就去看看。我還是頭一回做這種愚蠢的返工事呢。”說完,易師傅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搖頭不已。
易師傅的媳婦說道:“喝完茶就去看吧。我家易師傅是上了年紀了,腦袋開始犯渾了。金大爺你不要見怪啊。”
金大爺雖吝嗇,但腦袋還好使,見爺爺三番五次阻止他提學徒的事情,知道其中必有原因,便順著木匠的媳婦話說:“我還不好意思呢,還要麻煩易師傅再去看一趟。”
我的心裏也納悶了:為什麽爺爺不直接問易師傅的學徒在哪裏呢?明明金大爺說過了,木床基本上是易師傅的學徒一手做起來的,為什麽易師傅還說是他自己的做工不行呢?
我把這些疑問埋藏在肚子裏,等爺爺一步一步來告訴我。
喝完茶,我們幾個一起出來,沿途返回。易師傅的媳婦把我們送到了下坡路才返回。我回頭看了看,易師傅的媳婦那腰仿佛是易師傅親手雕刻出來的那樣細,一扭一扭的走回了屋裏。
同時,我又看到了屋後的那座山,那座像長了膿包的腦袋一樣的山。山頂上有一處黃土比較顯眼,那是新建不久的墳,不過墳頭的燈籠已經損壞,糊在上麵的紙都不見了,唯有一副竹篾組成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