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氣正盛

獨眼再跟爺爺講到他無可奈何的離去時,忍不住流下了悲傷的淚水。其他四個瞎鬼也默不作聲,不知道它們是在同情獨眼的遭遇,還是想到了它們自己的相同遭遇。四個瞎鬼是獨眼害死的,它們自己肯定也有類似的經曆和感受。

爺爺默默的聽著獨眼的講述,當獨眼講到它的孫子時,爺爺偷偷覷了我一眼。那個眼神的意思我能夠知道,爺爺是擔心他離去的時候舍不得我這個長孫。獨眼和他的孫子也好,爺爺跟我也罷,爺孫之間的感情,是言之不盡,道之不盡的。所以當獨眼流下淚水的時候,我非但不再覺得它令人厭惡,反而覺得它有幾分可憐可歎。相信它的孫子眼睜睜看著爺爺後退著小心翼翼走出門檻,心裏也不是滋味。明明爺爺就在眼前,為什麽大人們都說爺爺不在呢?在三番五次的否定後,獨眼的孫子乖乖的不再說話,隻是一眼不眨的看著爺爺離開。

獨眼當然不甘心就此成為孤魂野鬼。它再一次踏上了重複多次的路。原來第一碗茶使他身體不適,第二碗茶才是致他於死地的。

是的,獨眼自己也明白,生前的“他”與死後的“它”已經完全不同。生前的他還有挽救的餘地,可是最後一點挽救機會也斷在了自己的色心不改的毛病上;死後的它卻隻能與親人作別,可惜那個女鬼連作別的機會都沒有給與。

獨眼再次來到小茅草屋的木柵欄門前。如果可以選擇,它寧願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裏。這時它的腦袋裏閃現出那個躡手躡腳走進房間的陌生人,那個叫他來找朋友的陌生人。那個陌生人在給他帶了口信之後就不見了。難道那個陌生人跟女鬼也是一夥的?可是小茅草屋裏沒有見過那個陌生人啊!再說了,這麽小的茅草屋裏住了三個女鬼就夠讓他驚訝的了,怎麽還能容下更多的“人”呢?

木柵欄門吱呀一聲開了。獨眼一驚,我沒有推木柵欄門,它怎麽自己就開了呢?

獨眼不禁後退幾步。

一個蒼白頭發的老婆婆走了出來,笑臉相迎。“你還是來了。我知道你是不會永遠離開這裏的。我剛來時也是像你一樣,但是呆久了就好了。”老婆婆以過來“人”的身份向獨眼說道。

獨眼心情複雜之極,不搭理老婆婆的話,跨步走進了小茅草屋裏。

“它在屋裏等你呢,快進去吧。”老婆婆說完,兀自鑽進了自己的小房間,留獨眼一個“人”站在小堂屋裏。

走進曾經**過的小屋,獨眼大吃一驚。它大吃一驚並不是那個女鬼有什麽新的驚人的舉動,而是因為它看見了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躺在女鬼的稻草□□!

就像自己麵對著鏡子,可是鏡子裏的“自己”姿勢和動作跟鏡子外的自己不一樣!

獨眼嚇得一跳,差點從小屋裏立刻逃出來。這一幕比最可怕的噩夢還要可怕無數倍!

這時,那個女鬼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你來啦!嗬嗬,我就知道你還會來的。就像剛剛老婆婆跟你說過的一樣,我剛死的時候也經曆這麽恐怖的一麵。不過,我那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看到自己的肉體時,比你現在經曆的還要恐怖。”

獨眼急忙轉過身來。它不知什麽時候女鬼什麽時候出現的。“你……你也經曆過同樣的情景?”獨眼伸出手指著女鬼,可是手指哆嗦得如觸了電一般。

女鬼捏住獨眼的手,微笑道:“是的。那就是你的肉體,靈魂曾經居住的地方。不過,過不了多久,你的肉體就會發腐發爛,然後臭不可聞。哈哈哈哈……”女鬼鬆開獨眼的手,仰起脖子大笑起來,笑聲裏透露著陣陣涼意,令獨眼渾身戰栗!

“那……那是……我的肉……肉體?”獨眼回頭看了看□□的“自己”,兩股戰戰,麵露慌張。

女鬼收起笑聲,冷冷道:“對。你別忘了,你現在已經死了。你不再是人了,所以你也不可能跟你的親人在一起了。現在是半夜,陰氣正盛,所以你暫時還沒有多少感覺上的差異。但是,你應該明白,你現在跟我們沒有區別了。我們都是鬼……”女鬼把“鬼”字拖得很長,臉上的邪惡笑容再次浮現。

獨眼哆嗦著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找不到詞語。它過於激動才會導致如此。

“如果你真的想再次跟你的親人在一起,那也不是沒有辦法。”女鬼盯住獨眼,邪笑道。

“你……你肯放過我嗎?”獨眼不相信的問道。

女鬼又仰起脖子大笑了一陣,然後一個食指挑住獨眼的下巴,好像它們的性別已經轉換了一樣,“你不該問我肯不肯放過你了。你還不明白嗎?我們現在是同樣的處境,誰也救不了誰。你應該問問你自己。”

“問我自己?”獨眼不明白女鬼的意思。它側了側身,將下巴從女鬼的食指上移開。女鬼的狂妄令它不舒服。

女鬼點點頭,瞟了一眼稻草□□的“獨眼”,緩緩道:“當然,你得問你自己。”

“我當然想啊!”獨眼道。

女鬼鼻子裏“哼”出一聲,說道:“那麽,你就得按照我說的去做,用我使用在你身上的方法,去引別的人喝下兩碗茶水。”還沒等獨眼反駁,女鬼又接口道:“我說過,我不是害你,我是為了你好。信不信由你。”女鬼嘴上雖然這麽說,可是語氣上卻讓獨眼感覺到“不管你信不信,你都得照我說的做”。

獨眼緩步走到床邊,挨著床沿坐下,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身體上。那個身體已經涼了,雙目微閉。那個曾經再熟悉不過的身體,從未想過可以分開的身體,就那樣如同一件別的物什一樣擺在麵前,軟弱得如同案板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