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爺爺咳嗽了一聲,眉頭微皺,道:“不是我今天不想去,而是我剛剛從文天村回來,有些累。你看,我也這麽一把年紀了,身上的骨頭像機械零件一樣,要不是磨損很大,就是生了鏽,經不起折騰。”

我立刻將要勸說的話吞回了肚子裏。

“我……”張九也說不出話來。

爺爺擺了擺手,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既然你說了蛇販子不可能提前到你家去,你也就沒有必要過多的擔心。安安心心在家裏等我休息好了再過去,行不行?”

我無意識瞟了一眼放在角落裏的月季。經過昨晚的折騰,不知道月季是不是也會覺得累?她好久沒有到我的夢裏來了。而那個叫花子對我說過的話,我還沒有一個解答,並且百術驅沒有任何消息,由不得我不隱隱擔心。

張九用眼神對我示意,要我勸一勸爺爺。我眼睛的餘光早已發現,但是仍直直的盯著月季,假裝沒有看見。

這時恰好外麵來了一個老太太,跨進門就問爺爺:“馬師傅,我家的雞昨晚沒有回籠。您幫我掐算一下,是被人偷吃了呢,還是躲在哪個角落裏了?”

這個老太太是住在村中心的農婦,我見過很多次。我連忙起身跟她打招呼,她點頭笑了笑:“童外孫來啦!”我連忙回應。

暮然回首,畫眉村裏那些我認識的老爺爺老太太一個接一個的消失了,仿佛初陽蒸融霧水一般。當我再次回到畫眉村,從那些熟悉的屋裏走出的,卻是我不再熟悉的人,需要爺爺一一指點“那是某某的孫子,那是某某的曾孫”,我才能勉強笑著臉跟他們打個生硬的招呼。而他們也是一張淡漠的臉,勉強擠出一個笑給我打招呼。

有時候我就特別懷疑我的回憶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仿佛那些熟悉的屋子、那些熟悉的人隻曾經在我的夢鄉裏出現過。

張九見有其他人進來找爺爺,立即噤聲。

爺爺邀老太太進屋坐下,泡上一杯暖茶,問道:“您告訴我一下,您家的雞是在什麽時候走失的呢?”

老太太道:“是戌時。我剛剛給它們撒了一把米,我家那條討厭的狗不知發什麽瘋,衝進雞群裏,把雞嚇得亂跑。待會兒我去咯咯咯的逗雞進籠,就發現少了一隻。”老太太跟爺爺是一個年代的人,所以她不說雞是幾點走失的,而是直接說時辰。

旁邊的張九見老太太沒有跟她打招呼,沒話找話,也不針對誰直接問道:“你們那一輩都喜歡用子醜寅卯來計算時辰。我知道一個時辰是現在的兩個小時,但是為什麽要用生肖來計算時辰呢?”

不待爺爺解釋,老太太搶言道:“哎,這個還不簡單哪!子時是晚上11時正至淩晨1時正,子是老鼠的意思,鼠在這時間最躍。醜時是淩晨1時正至淩晨3時正,醜是牛,牛在這時候吃完草,準備耕田。寅時是淩晨3時正至早上5時正,要知道了,老虎在此時最猛。卯是早上5時正至早上7時正,卯是兔,月亮上有玉兔,意思是這段時間月亮還在天上。以此類推,辰時是‘群龍行雨’的時候。巳時,蛇在這時候隱蔽在草叢中。午是馬,這時候太陽最猛烈,相傳這時陽氣達到極限,陰氣將會產生,而馬是陰類動物。未時嘛,羊在這段時間吃草。猴子喜歡在申時啼叫。雞在傍晚酉時開始歸巢。戌時,狗開始守門口。亥是夜深時分,欄中的豬正在熟睡。”

老太太一口氣把十二個時辰的意思全部說完了,張九聽得發了呆。

“您真厲害!”張九豎起大拇指誇獎道。

老太太淡然一笑,道:“這有什麽了不起的?這些東西我跟馬師傅小的時候都聽大人們說過無數遍了,我們不是記在心裏,而是爛在心裏了。呃?你是馬師傅的什麽親戚?我以前怎麽沒有見過你啊?稀客吧?”

爺爺介紹道:“他呀,他是張蛇人的兒子,您還記得張蛇人吧?”

老太太眯起眼想了想,搖頭道:“我不記得,張舍人?姓張的我倒是認識幾個,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名字叫舍人的。舍人為己?哦,不。我隻聽過舍己為人。”

張九聽了老太太的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看來老太太記性和聽力都不大好,但是挺有天生的幽默細胞。

爺爺笑道:“不是名字叫蛇人,是一個姓張的養蛇的人。知道吧?前些年來過我們這裏耍過蛇的,還有印象吧?”

老太太這才“哦”了一聲,“原來是那個養蛇人的兒子啊!哎呀,事情都隔了好久啦,我幾乎記不起來了。他的兒子都這麽大的人啦?時間過的真快呀,眨眨眼睛就過去啦!”老太太感歎了一番,末了熱情問道:“你家父親身體還好吧?”

張九回道:“好著嘞!”

老太太道:“你父親是我認識的最遠的人。我是從隔壁村嫁到畫眉村來的,一輩子也就呆在這兩個村之間,一個月就去鎮上買一次零用東西。娘家人死了,兒子長大了,我就娘家也很少去了,鎮上也很少去了。畫眉村的一塊石頭,一個水坑,我都知道在哪裏。但是要問我畫眉村之外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不過一個情況除外,就是知道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個養蛇的厲害人物。嗬嗬。”老太太一講起話來就滔滔不絕。不過也難怪,像她這樣一輩子拘束在一巴掌大的地方,難免對一點點新鮮事情如此感興趣。

張九道:“我家住得並不遠呢,才十公裏多一點。”

老太太立即撇了嘴,道:“十多公裏還不遠哪?對了,你既是養蛇人的兒子,應該知道巳時啊。巳是蛇的意思嘛。”

張九聽了,臉色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