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馮一一其實挺想就這麽跟了沈軒的,結婚說到底就是過日子,她和沈軒做了這麽多年朋友相處挺融洽的,真的在一起過日子應該也能相敬如賓。

她二十八歲了,像馮媽說的,過了沈軒這個村,恐怕再也沒有這個店啦!

如果不是沈軒就更好了,換一個不知道她從前的男人,換一個她不了解他從前的男人,那她立刻就願意和他心靜如水的過小日子。可沈軒……他們之間不是兩個人,是四個人呢,多別扭啊!

這事令馮一一猶豫不已。

好在沒過幾天春節假期就結束了,該上班了。

馮一一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公司日常業務最大的甲方就是盛氏,因為她和盛承光一家的私交,公司很看重她,加上她做事認真盡責,人也踏實安分,這幾年一步一步的升上去,現在她管著一個小組,也算是管理層級別的了。

假期後第一天上班,上午給組員們開了個例會,下午馮一一去盛氏結算年前結清的錢款。一出門她左眼皮就跳個不停,開著車呢,她樂嗬嗬的安慰自己“左眼跳財”,一路小心翼翼的把車開到了盛氏樓下。

剛停車還沒熄火,盛氏的保安跑過來敲她車窗,“小姐,這裏不可以停車。”

馮一一賠笑:“麻煩你拉,我就停一會兒,上去拿個東西馬上就走。”

保安認得這個笑起來兩眼彎彎的姑娘,好聲好氣的笑著對她說:“對不住,今天真的不行,有重要的客人來訪,我們隊長三令五申絕對不能掉鏈子,您就配合一下我們工作吧。”

馮一一聽了這話,不好再為難人,繞了一大圈把車停進了地下車庫。

在盛氏財務室等支票的時候,她想起這事就順嘴打聽:“李姐,今天什麽人來啊,樓下都不給停車了。”

“哦!的老板來了!剛才還在這塊兒轉來著,嘖嘖,長得可真沒話說!”李會計笑嘻嘻的,壓低聲音告訴馮一一說:“用你們小年輕的話說:高帥富!”

馮一一怔在那裏,李會計卻忽然站了起來,對著她身後正色叫了聲“盛總”。

盛承光來了啊,馮一一魂不守舍的轉身,還沒順利牽起笑容,第一眼就看到了盛承光身邊的那個人,頓時勉強牽起的半個笑僵在了她嘴角。

這些年總在電視報紙上看他穿白衫黑褲,在一群盛裝明星中扮低調,現在近看卻覺得白衫黑褲也擋不住逼人的英俊。馮一一覺得嫉妒,他怎麽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老呢?那張臉和三年前一樣的年輕,隻有眼睛裏沉沉的神情不一樣了。

以前他的眼睛明亮清澈,從中能看得清他所有的喜怒哀樂,現在雖然仍是璀璨如星,卻已沒有任何情緒在那裏麵了。

他的發型也變得簡單,清爽的短發,發色是光澤很好的棕,馮一一知道這是他頭發本來的顏色,以前他頭發顏色隨著衣服風格變,沒人知道他頭發本來就不是黑色的。

當年他如一隻公孔雀風靡g市時尚圈的時候,也沒有人知道若幹年後謝嘉樹居然會走這種極簡風格。

馮一一知道此刻她應該笑著說“嗨”或者是“哎呀你回來啦”,可是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怔怔的看著謝嘉樹,嘴角還帶著僵笑呢,出醜之極。

謝嘉樹的神情平靜多了,他隻是微微的對她笑,仿佛遇見多年不見的普通舊識,沒什麽話好說,這樣客氣疏遠的微微笑著便可。

還是盛承光打破了僵局,對馮一一說:“你來了啊,小熊昨晚還在問你呢。”

馮一一緩過那一陣夢魘一般,艱難的找回自己的聲音:“哦……我過兩天去看她。”

她緩過神來了,自覺丟臉,不敢再看謝嘉樹,可是謝嘉樹一直看著她,目光平靜卻是緊緊的鎖在她臉上的,馮一一竭力裝作無事,偏過臉去看李姐桌上的資料。

謝嘉樹不說話也不動,一時冷場。如今他是的執行總裁,盛承光也得給幾分麵子了,所以盛總索性也不說話,閑閑的陪他站著。

場麵攪的這麽冷,謝嘉樹卻自在的很,過了一會兒轉頭對盛承光說:“小熊沒問我嗎?小丫頭怎麽那麽沒良心。”

盛總笑笑沒說話,謝嘉樹也不介意,就這麽站在人來人往的財務室門口自顧自的說著家常。一句一句的聽在馮一一耳朵裏,不知道為什麽像是一針一針紮在她心上似的。她知道自己得立刻離開這裏。

“李姐,我公司有急事先走了,支票我明天來拿。”她交待完便轉頭往外走,走到門口對擋著門閑扯的兩個人低聲說:“借過。”

盛承光看著謝嘉樹紋絲不動的神情,心裏笑翻了,退開一步放馮一一過去。

盛承光總算明白謝嘉樹為什麽挑今天來,又為什麽一下午都在財務室這塊打轉。現在該見的人見到了,接下來也不必參觀什麽了,盛承光陪著回到總裁辦公室,坐下後戲虐的問:“怎麽樣啊,謝總?”

謝嘉樹這次是帶著幾百個億的投資回來的,可謝家對娛樂行業沾染的少,倒是盛承光手頭有不少資源,很可以和謝嘉樹合作一把。

隻有兩個人麵對麵了,謝嘉樹對盛承光依然很實誠:“承光哥,你知道我家的情況……我盡量擺平。”

盛承光和謝嘉樹的姐姐謝嘉雲曾經有過長達二十多年的婚約,後來盛承光為了子時一意解除婚約,當年鬧的滿城風雨的,盛家和謝家成了死敵。

謝嘉樹這次主動拋出橄欖枝,也是有合好之意,畢竟同在g市,做朋友要比做敵人好得多。盛氏和謝氏多年以來幾千個合作項目,如果能借機重修舊好,謝嘉樹姐弟在謝家的地位將不可撼動。

盛承光也是這個意思。

事情三言兩語的談完,謝嘉樹搭乘總裁辦公室的專用電梯直接下到負二樓,剛坐進車裏,助理立刻匯報說:“監控室那邊的畫麵已經切換過來了,馮小姐還沒走,還在樓下。”

謝嘉樹接過了平板電腦。

盛氏停車場正對著她車輛的那個攝像畫麵,他點擊放大全屏,黑白的畫麵並不清晰,能看到駕駛室裏她神情呆呆的坐著。

謝嘉樹麵無表情的緊緊盯著幾乎是靜止的畫麵。過了不知道多久,畫麵裏的人緩緩埋頭,將臉伏進自己臂彎、靠在方向盤上。畫麵上看不到她人,依稀能看到她支著的肩膀。

謝嘉樹手指輕輕摩挲著冰冷的屏幕,表情終於有了一絲動容。

馮一一下樓後急步奔進車裏,好一會兒腦袋裏都還是空****的。

想想真是太丟臉了!自己怎麽能就那麽一副呆樣呢?!居然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馮一一鬱悶的簡直要捶胸口啊:這幾年演練過的次數數不清,到頭來居然這麽丟人!

她趴在方向盤上失神的想:哦!馮一一!你終於承認自己期待著和他重逢了!

眼睛有點發澀。

她的人生真是糟糕啊,連對自己內心都要掩飾,連自己的真實情緒都分辨不清,連當初對自己的承諾都失信。

最糟糕的是,她掩飾著內心、寧願分辨不清、對自己的承諾失信,隻為了那麽一點隻保存在她心裏的期待。

這很過分嗎?

否則他怎麽會連一句“好久不見”都吝嗇。

在車裏不知不覺待了很久,眼看時間都快下班了,馮一一搓搓臉,振作精神。

發動了車從停車場開出去,出口處的斜坡明明前一秒還空無一人,不知怎麽忽然就出現了一輛車,馮一一大驚失色,急踩刹車卻還是撞了上去。

被撞的那輛車很穩的停下,下一秒駕駛位和副駕駛位的門大開,人都往後麵跑,拉開後座的門往裏焦急的看著喊著什麽。馮一一這會兒腦袋完全懵了,耳邊嗡嗡嗡的響,雙手都是麻的,來來回回的回憶這車哪冒出來的、自己究竟是怎麽撞上去的……前車後座裏走下來一個人,往她這邊走過來。

車門被人很用力的拉開,馮一一感覺身側一涼,木木的扭臉看過去,謝嘉樹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地下停車場簡直如遙遠天邊明亮的星星。

閃花了馮一一的眼睛。

“馮一一,”他聲音像星光,又冷又華麗,“你吸引男人注意力的招數還是這麽濫。”

馮一一呆呆的看著他。

謝嘉樹,她嘴裏說不出話,心裏輕聲的反複問著:是你嗎?不是你吧?並不是你回來了。

這邊剛出事就有人通知了上頭,盛承光匆匆趕到,見此狀況心中一目了然,過來先問車裏的馮一一:“你沒事兒吧?”

馮一一不負所望的呆若木雞。

盛承光直起腰對一臉寒冰的謝嘉樹歎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膽子小,幹嘛呢這大過年的,這麽多年沒見麵了。”

謝嘉樹麵無表情的直起身、緩緩抬手捂住了後頸。他的助理立刻過來扶住他,演技滿分的焦急大喊:“快送謝總去醫院!”

盛承光嘴角一抽,心想待會兒得子時打個電話,暫時不用給馮一一留意相親了,這兩個且得有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