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亡命與追蹤
“什麽人?我是你祖宗!媽個巴子的,趕緊交錢,不然老子對你和那娘們不客氣!”電話那頭的人毫不客氣,張口就罵。
我毫無辦法,隻能開了後備箱,拿出裝了錢的袋子,向台階走去。
剛剛上了台階,繞到鬆鶴樓後門,兩個穿著t恤衫牛仔褲街頭混混模樣、手裏操著鋼棍的家夥就突然從牆後跳出來,朝我直衝過來。
我見勢不對,正要回頭跑,卻見那個紮我車胎的小混混竟然折返回來,拉開左後側的車門,拿著噴霧器,朝著車裏狂噴不止。
明瑩還在車裏!這是什麽東西?毒氣麽?焦急之下,我剛要奔下平台台階,背上已經挨了一棍,幸好我跑得快,這一棍沒有打實,否則我非得滾下台階不可。饒是如此,這一棍還是打得我步履踉蹌,背上鑽心地疼。
就算我能逃脫背後兩根鋼棍的襲擊,奔回車裏,那裏麵也都是毒霧,根本沒法進去,更遑論開車逃跑?而且,明瑩竟然沒有逃出車來。難道那毒霧竟如此厲害,一沾上就馬上暈死過去了?
此刻的情形,我已經完全處於下風。對方這般凶殘地拿鋼棍追我,一副不怕死的模樣,我那點搏擊術,此刻根本派不上用場。眼下對我來說,唯一的辦法,就是跑!
又是一根鋼棍揮來,呼呼生風,這速度力道,要是砸在腦袋上,非得腦漿迸出不可。
朝車裏噴毒氣的家夥,此時已經哐當一聲把車門摔緊,把毒霧全封在裏頭。又掉頭跑開。
我三步並作兩步奔下台階,生怕那兩個混蛋把鋼棍向我丟來,剛踩到地上,卻見明瑩竟然已經坐在駕駛座上朝我招手。我大喜過望,連忙拉開副駕駛的門,鑽了進去。按下鎖門按鈕,裝錢的袋子便丟在座位下。
這車裏,彌漫著殺蟲劑的味道。空氣甜膩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真不知道明瑩剛剛是怎麽撐得住的。空調已經打開到最大風力,嘩嘩作響。跑在頭裏的鋼棍男,已經在猛力拽著門把手。明瑩見我已經上車,一腳油門就衝了出去。車身上砰砰兩下,兩根鋼棍已經砸在車的後備箱上。這些窮凶極惡的小混混,已經完全不管不顧,見拉不開車門,竟然直接開始砸車。
明瑩怒火中燒,拿袖子一抹左臉上的殺蟲劑,油門轟下,發動機扯著嗓子嘶吼起來,當即拉起手刹,狂抹方向盤,一個180度調頭,被紮了胎的車子經不起這般折磨,猛烈晃動幾下,猶豫了半秒鍾,還是在油門的指揮下,衝著兩個混混直撞過去。
那兩個混混正要分頭逃跑,卻沒想到明瑩到了兩人跟前,方向盤一旋,車身橫著推了過去,把兩個家夥全都撞得飛了起來。兩根鋼棍劈裏啪啦掉在地上。
明瑩叫到:“後座上的包!”說著又是一腳油門,車子轟地一聲向前衝去,照著那個噴殺蟲劑的小混混飛馳。那小混混見狀不妙,正要往台階上跑,車子猛地一刹,我早已把後座上的包取了過來,摸到一把電擊槍,此刻正用胳膊死死頂住手套箱,免得慣性之下,頭撞上擋風玻璃。車子還沒停穩,我就飛奔下車,一槍過去,那家夥立刻抽搐著滿地亂滾。手裏的小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我用袖子裹著手,撿起一看,哪裏是小刀,根本就是個冰錐!腳下剛好飄過個塑料包裝,上麵寫著“馬蒂尼短冰錐”。
此時明瑩已經開著車子倒回,我跑過去,順手撿起地上的殺蟲劑瓶子,裏麵幾乎已經空了。明瑩已經下了車,對著倒地呻吟的兩個鋼棍男脖梗後麵就是一腳。兩個家夥登時動彈不得。明瑩一陣眩暈,腳步不穩,估計是因為吸入了不少毒氣。我把殺蟲劑瓶子遞給明瑩,她怒得朝那兩個家夥臉上又噴了幾下。我連忙製止,讓她手上裹點東西,撿根鋼棍。說罷,便蹲下搜這兩個家夥的身。
從其中一個家夥身上,搜出了灝靈的電話。口袋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摸出來,也來不及細瞧,就奔上台階查看四周,卻不見灝靈蹤影。
此番爭鬥,動靜過大,雖說這裏僻靜,但仍有行人經過,此時已經有個人摸出手機報警,上海警察還是很不含糊的,從報案到出警到場也就十幾分鍾。我怕倒時再多聒噪,便將明瑩扶上了車,一溜煙開走。
先找了個藥店買了瓶爐甘石洗劑和維c片,讓明瑩洗了下臉和脖子上的殺蟲劑。洗了幾遍,清水衝淨,又漱了口,臉上灼燒感才基本消失了。她吃罷維c片,對我道:“看你自信滿滿的,還以為有了計較,沒想到被人算計得這麽慘!”
我連苦笑的精神頭也沒了,隻道:“我還以為又是你們組織搞的什麽測試……”
估計明瑩還是頭腦不清醒,拍拍腦袋,道:“什麽測試?”頓了一頓,明白過來,道:“你就這麽喜歡把簡單事情複雜化?你以為我們都吃飽了撐得沒事做啊?”
一陣搶白,搞得我啞口無言。我心道你若是真不知情,之前我和你說這事的時候,你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幹嗎呢?明瑩見我臉色難看,道:“罷了,趕緊想辦法把灝靈找出來吧!”
我看她神情真切,確實事先並不知情。點頭道:“剛剛那人講電話,稱呼灝靈作‘那娘們’,這個‘那’字,更說明他們根本沒帶灝靈過來,不知道關在什麽地方。”說著,拿出那堆從綁匪混混兜裏掏出來的東西瞧去。
除了灝靈的電話之外,還有些三張皺巴巴黑乎乎的10塊錢和三個1元硬幣,一張公交卡,一張對折了的公交卡發票。
明瑩瞧了瞧公交卡,道:“這些家夥還是坐地鐵過來的?”
我搖搖頭,見四下無車,便道:“磨刀不誤砍柴工,先把輪胎搞定再說!”說著,打開後備箱,掀起備胎箱的蓋子,把備胎取了下來,拿出扳手、防盜螺絲頭和千斤頂。摸了摸左側車的底盤,找到可以受力的地方,把千斤頂塞進去,開始轉把手,車的左後部分漸漸被頂起。
明瑩看著我做這一切,訝道:“你這是跟誰學的?”
我沒抬頭,把防盜螺絲頭按在扳手上,道:“大部分男人都會,就等著啥時候遇上個爆了胎的妹子,可以借機搭訕不是……”說著,猛一用力,防盜螺絲就被我擰了下來,“這辦法,泡妞一泡一個準。”
明瑩“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卸了防盜螺絲,再卸下其他幾個螺絲。朝著輪胎猛踹兩腳,那輪胎便鬆了下來,我把備胎裝上,螺絲擰緊。
明瑩不無心疼地道:“新車欸,就這樣了。”
此時正有一輛出租車經過,我抬手攔下。進了車子,須臾又出來,對明瑩道:“上車,走!”
把車子發動起來,道:“現在那幾個家夥差不多進了局子了。我們要趕在他們之前把灝靈找到,不然她就危險了!”
明瑩冷冷地道:“上海這麽大,你去哪找?”
我一踩油門,道:“林佑節奏,走起!”說著,把方向盤打足,車子很快就消失在路燈的盡頭。
明瑩道:“這是要去哪?沒頭蒼蠅一樣。”
我不假思索地道:“兩個綁匪拿著那麽長的鋼棍,怎麽坐地鐵?肯定是打車來的。這種小混混,根本不會留著租車或者公交卡發票。那張公交卡沒有呲邊,很新,再加上那張公交卡發票,這說明他們是這次出來的時候才剛剛買了卡——售卡員會把卡和公交卡發票一起遞給你,很多人都會順手接過來塞進口袋。
我剛剛在出租車裏的讀卡器上讀了一下,這卡裏還有15塊錢,假設他們花了50塊買卡,卡本身要20塊,卡裏麵餘額就是30,現在還剩15塊,說明打車用掉15塊。現在出租車是3公裏起步價12塊錢(2007年價格,目前起步價14塊),一公裏2.4元,再算上等紅燈的時間,15塊的路程正好是4公裏。
4公裏,絕對不是從浦東打車過來的。哪怕你走離十六鋪最近的複興東路隧道過黃浦江,打車費都在20塊以上。所以,他們的出發地,就是以十六鋪為中心的4公裏半徑圓周上。”
明瑩聽完這話,道:“頭疼。你還是這麽囉嗦。另外一個家夥,褲腳上有白色塗料。他們肯定不是搞裝修的,那就是曾經經過什麽施工的地方。”
我點頭道:“他們的鋼棍上有鏽跡,殺蟲劑所剩無幾,肯定都是舊貨,但冰錐有個塑料套皮,應該是剛買的。可以推斷,他們從住處出來,提了鋼棍,到某個五金雜貨鋪買了冰錐。按照零錢來看,這個冰錐應該是17塊錢。這途中還經過一個外牆翻新的腳手架工地。我們隻要沿著半徑4公裏的圓弧去找,就能初步摸到他們的地址。”
車子先開到了中山南路西藏南路路口附近,慢慢向西北方向開去。遇到個比較大的五金雜貨店,旁邊恰巧有個腳手架。我便下車去問老板:“老板,天熱呢,我要買個冰錐做冰沙,有沒有?”
老板搖搖頭,這年頭還有誰還用冰錐啊,買個豆漿機不就解決了?
我一連問了幾家,都沒有。有些外牆刷的不是白色塗料的工地,附近的五金店就我就直接略過了。車子繞來繞去,我突然一拍腦袋,自己罵自己道:“我tm二了,他們剛買了公交卡,肯定是在地鐵站買的!我們去附近的地鐵站找找去!”說著一抹方向盤,朝著2號線地鐵站開了過去。
明瑩不解道:“為什麽他們會特意到地鐵站買個公交卡,卻又不坐地鐵?隻是因為帶著鋼棍?這恐怕說不過去。”
我略一思索,道:“我明白了。約定時間是九點,他們一開始是想要坐地鐵,但是八點半多我們就到了,他們接到了我的電話,就匆忙打了車過來。所以我打了電話沒多久,他們就問我那寶馬車是不是我的。”
明瑩微微點頭,卻見前麵有一個腳手架,正在做外牆翻新。2號線地鐵站指示牌也已經出現在附近,再往前開,果然有家五金店,老板正在拉動門簾,準備打烊。
我連忙停車走上去說要買把冰錐,多少錢?那店老板盯著我看了片刻,道:“17塊一把。額……我已經要打烊了。”
我說我出雙倍價錢,就賣我一把吧。他回店裏找了一番,道:“賣光了,不好意思。這東西平時沒人買,進貨不多。之前最後一把不久被人買掉了。”
我聽到這價格,看了看他那黑乎乎、帶著潤滑油還是什麽油的手,想起從那綁匪兜裏掏出來的三張同樣黑乎乎皺巴巴的十塊錢紙幣,便知有譜,連忙道:“那算了,謝謝老板!”回到車上,對明瑩道:“你駕照呢?”
明瑩瞪著我道:“要駕照幹嘛?”
我說你拿著駕照塞在上衣口袋裏,冒充便衣女警去問那個五金店老板,知不知道剛剛買冰錐的人住在哪裏。
明瑩冷哼一聲,在後座的一個袋子裏摸了摸,竟然摸出個公安證,道:“你當人家是傻的?還用駕照糊弄人家?”
我看這公安證,上麵還有個紮眼的警徽,真是惟妙惟肖幾可亂真,忙道:“這玩意,得空給我弄一個。”
“盧灣區有個公安博物館,門口大把擺著賣,還要我給你弄個幹嘛?”說著,明瑩便下了車。
我看著她修長的身材和幹練的馬尾辮,心想就她這冷冰冰的傲嬌氣質,估計老板不會懷疑這是個假公安。
不一會,明瑩回到車上,道:“問了。這老板說不知道他們住哪裏,隻知道是附近的小痞子,聽其中一個喊另外一個叫‘三猴’,都是徽幫的。”
“徽幫?”這個名字我略有耳聞。外地來上海打工的人,往往按照老家所屬,拉幫結夥,各據一處。隻要在勢力範圍內,很多工作,比如房產中介、保安(也包括鎮場打手)、保潔、月嫂、小買賣、擺地攤,以及各種賺點小錢的買賣,同鄉人都會受到照顧。當然,這也要給幫會裏抽成才是。黃埔區這一塊,多半是安徽人為主,到了老滬閔路上海南站那附近,就是山東人的天下。
人類社會就是這樣,不管是舊中國還是新中國的上海灘,幫會,總是存在的。
這麽說,我們是要闖一闖這個幫會了?
我對明瑩道:“幫會據點在哪?”
“老板說,在四牌樓路上的一個叫“勝盈棋牌”的棋牌室裏。”
一聽到四牌樓路,我不禁想起了那晚去夜探王永順家,曾經路過這條路。一條逼仄的小路,兩邊房屋十分破敗。但是誰都知道,任何地方,都可能臥虎藏龍,一個不小心走錯了路、踏錯了門、說錯了話,斷根手指那是分分鍾的事。
“你要去?”明瑩看著我道,“這些幫會,不好惹。我們剛廢了他們三個人,這時候去人家地盤摸老虎胡須,你不會是認真的吧?到時候你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