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不願做出的推理
“哎?大男人還流眼淚?”那個叫馬萬寧的小毛頭,突然在我耳邊開了腔。我才知道淚水已經從臉頰上流下來了。
“怎麽了你?”明瑩聽到這話,轉頭來問。
我搖頭說沒事,想家想爸媽了。
令空在後麵輕輕咳了一聲。
飛機落了地,我向胤老太太道:“胤老,這次多謝您的盛情款待。也多謝您信任我。希望……希望以後發生什麽事,您都能這樣信任我。”
胤老太太奇怪地看著我,似乎聽出我話裏有深意,卻沒說什麽,隻道:“年輕人嘛,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我點點頭,向明瑩等三人說了聲走吧。便開車將他們送回別墅。明瑩路上向我道:“令空剛剛說,明天讓單晶過來,有什麽事情要吩咐她的?”
我說讓她把給飛娜請家教的事情落實了吧。暫時也沒別的事。你的車子修好了沒有?
明瑩說應該沒問題了。我說那你們晚上要出來吃飯,就坐你的車。我等一下要出去一趟。
當我開著車子到了灝靈家門外的時候,她已經打扮得妥妥當當地在等我了。低胸高腰的連衣裙,裙擺很短,顯得她的兩條腿格外修長。一雙坡跟的鞋,勾勒出她腿部的完美線條。雖然她之前還在生我的氣,此刻卻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臉上帶著笑意望著我。
我看著這樣青春靚麗的她,心裏格外傷感。
等她上了車,我強擠出一點笑容道:“這衣服挺漂亮的嘛!”
“是撒?嘿嘿,著靠棒棒了,都舍不得穿撒,好看不?”
“嗯,好看。額……著靠棒棒是什麽意思?”
“就是買了好貴的東西,上當了撒。哦,對了,早上你那副樣子,嚇得我腦殼痛撒。”灝靈這一口川普,聽起來格外親切的感覺。
我笑道:“俗話說,便宜沒好貨嘛。你看你穿這衣服這麽好看,所以說貴有貴的道理。走吧?我們去奧特萊斯轉轉。那邊衣服可多了,啥牌子都有。”
“好嘛,走起!”灝靈手一揮,我腳下加速,車子就衝了出去。看著她這般開朗活潑的模樣,想到她竟然染上了艾滋病,自己還不知道,我就想,盡自己所能,讓她開心點吧,至於她的病,還是不要告訴她了。
奧特萊斯在青浦區,離我本科上學的地方不遠。從灝靈住的黃埔區過去,走延安路高架轉G50滬渝高速,也隻要一個小時就到了。灝靈看著我手中方向盤上的藍白車標,道:“沒看出來撒,你好有錢哦!”
我笑笑,說這車是我一個朋友的,出國了,借我開些日子。
灝靈雙手擺成把著方向盤的姿勢,道:“開車好威風撒,滴滴!”說著,左手裝著按喇叭的聲音,嘴裏模仿者喇叭聲,那天真活潑的樣子,讓我幾乎要笑出來。
隻是,我忍住不敢笑。因為我不知道,這一笑,會不會忍不住再流出淚來。
當一個如此鮮活可愛的生命在你麵前盡情綻放的時候,你卻知道過不了多久,她就會無助地凋零,這種心情,我不知該怎麽去形容。
“等開到了那地方,嗯,那地方人少,要不,你上來試試?”
“真的撒?哎唷,不怕我給你弄壞了撒?人家都說我憨得很,不會擺弄這麽高級的chen頭哈!”
我輕鬆地道:“沒事,弄壞了也是我朋友的,不心疼!”
“哈喲,浪個這麽好撒?那我要好好耍喲!”灝靈開心地道,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我笑笑,問道:“對了,你早上穿的衣服,丟了沒?”
“丟了撒。你不是好醜嘛?反正你說要給我買新的撒!這就叫——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是不是嘛?”她故意把那八個字一頓一頓地說出來,笑嘻嘻地望著我道。
“對對,一點沒錯。”
“其實那件衣服醜是醜了些,但是在家裏還能穿撒,丟了好可惜哦!你早上搞得神秘兮兮的,好嚇人哦!你啥子時候把我手機放進我包裏的?”
你一定還記得,早上我送灝靈回家,她下車時我有意無意說的那句話:“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休息吧!”我當然不會告訴她,我懷疑令空在她的衣服裏裝了竊聽器。當然,我隻是懷疑而已————令空若是這麽容易就放她走,何必要煞費苦心把她抓了去?加上他對我的那副態度,我當然不能不防。所以送灝靈回家時,趁她不注意,把她的手機塞進她包裏,再用短信告訴她,我早上是有急事,請她原諒。還有,她早上穿的那衣服太醜了,下午帶她去買新衣服,那件衣服趕緊丟了吧。
我是在虹橋機場候機廳發這條短信的。那時候還不知道胤老太太要帶我去香港吃餐飯,幸好下午及時回來,否則隻怕我要爽約了。
也就是在發短信的時候,我問她早上那個男人(也就是令空),都對她做了什麽?她告訴我,令空把她關在房間裏,沒為難她,卻給她抽了血,過了許久,她聽到令空在門外打電話,說了句“獲得免疫綜合症”還是什麽的,她也沒聽懂。
我兀自這麽想著,前麵車不多,腳下不由得加速,車子越開越快。
灝靈怯怯地道:“佑哥,你莫要開得這麽快撒!我怕!”
我回過神來,道:“怕什麽?”
“怕……就是怕撒!”灝靈鼓著腮幫子,一副委屈模樣。
我這才想起,第一次在王永順家附近遇到她時,她確實說過“出過車禍,失去了意識,半個月前醒來過來,卻躺在上海的醫院裏,包養她的那個老板也找不到了,舉目無親,隻能做起了站街女這一行”。
我心中猛地顫抖了一下,道:“是不是因為你以前出過車禍?”
灝靈委屈地點點頭,猶自心驚後怕的樣子。
我連忙問道:“你出車禍時發生了什麽,你還記得麽?”
“不記得老。醒來那點(四川話:意思是那時候),類個醫生和我講的。說我身上都是淤青,肯定是出了車禍,失去記憶了老……”
我猛然明白過來。
為什麽令空要偷偷摸摸綁架一個站街女?這個灝靈,未必就是真的出了車禍才失去意識的。她很有可能就是和蕭璐琪一樣,被人注射了那種活死人病毒,也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女屍”,但是,她醒過來了.這說明,她很有可能,就是李芊羽說的那種攜帶著抗體的人!以令空背後這個組織的耳目之廣、能量之大,恐怕打探到灝靈帶著抗體的消息,並不困難。
所以令空才要抓她,才要給她抽血!就是為了驗證她的血液裏,是不是有那種抗體!
令空既然將此事瞞著我,若不是不知內情的楊滔把手機給了我,隻怕我也會被蒙在鼓裏、對此事毫不知情,那麽,令空一定不是想救蕭璐琪了;明瑩也同樣對綁架灝靈這事一無所知,那麽令空也不是要救蘇楚君。
令空要找這種抗體,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全身劇震————莫非,西施屍體之所以能保持兩千五百年之久,也是因為,她死前接觸了那種活死人病毒?
難道,令空要找這種抗體,是為了用抗體給西施解毒,讓她複活?
沒錯,灝靈被抓走,是我進入寒穴泉洞穴的那天。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早在我進入洞穴的兩天前,當我用李芊羽身上搜出來的對講機,把我的計劃一五一十告訴了董昊並讓他轉告令空時,令空就已經知道尋找西施屍體有了眉目,開始搜索攜帶抗體的那個人————灝靈,並讓三猴這個對黃埔區很熟悉的人,幫忙把灝靈抓住交給他……
想到這裏,我滿腦子隻有三個字:
我的天!
這是一個多麽可怕的計劃!複活一個古代四大美女之首、死了兩千五百多年的超級美女,他,還有這個組織,目的到底是什麽?難不成,是要借助西施的美貌,去勾引什麽關鍵人物,來實現自己的目的?
我見過西施的容貌,我敢打賭,不要說吳王夫差,就算是當今的總統、首相,見了西施也會情不自禁地被她那驚若天人曼妙似仙的美貌,迷得神魂顛倒。
但是,令空他需要的,是一個複活之後能夠健康存活的西施。他給灝靈驗了血,卻發現她已經染上了艾滋病。艾滋病是通過血液傳播的,如果用灝靈的血液去複活西施,那西施也必定得上了艾滋病。這麽一來,灝靈對令空來說便毫無用處。所以他才會突然這麽痛快地讓我帶走灝靈。
令空之所以放心讓我帶走灝靈,估計他根本瞧不起灝靈這個沒有文化的站街女,更沒有想到,我會從灝靈的經曆和他給灝靈抽血這些事情上,推斷出他的目的。這個老小子一向對我都是一副牛波伊哄哄的樣子。令空!你莫要把我林佑,瞧得小了!、
隻是,直到後來許多事情發生了,我才發現,這個推理,我其實不願做,而且,也許我實在不應該去做。
我轉頭去看灝靈,她還在為我答應她玩車的話興奮著,兩隻手模仿著開車的樣子擺來擺去,嘴裏“滴滴”“嘟嘟”個不停。
這樣純真的女孩,卻總是被人作為被利用的工具,不是泄欲,就是製成活死人,還要拿她的血和命去給西施的屍體解毒。難道,她就這般廉價,一點存在的尊嚴,都沒有嗎?
我的心裏,瞬間湧上來無數苦惱和感歎。不止為她,也為自己:我終於遇到了一個能夠救活蕭璐琪的希望,但是,她卻得上了艾滋病。話說回來,就算她沒有得病,要我林佑用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去救蕭璐琪,這麽做,是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