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探幽

沒錯,今天是農曆二十二,下弦月會在下半夜出現在西方天空。此刻天上萬裏無雲,唯有半個月亮爬上來,灑下如牛乳一般的光華。這等夜色,說不定會引得文人騷客詩興大發,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舉杯邀明月幾時有……

但是,這樣的月亮對我們來說,卻是要命的節奏。朝南的糧倉大門外,正是老海這種超級殺手的屠宰場。剛才朱峻軒之所以能反敗為勝,主要因為他在黑暗環境下生活了幾十年,早已鍛煉出了黑暗視物的能力。此時弦月當空,沒了黑暗主場的朱峻軒,能不能製得住他,我心裏實在沒譜。

那老海一聲斷喝之下,我的半個魂都嚇沒了。

就在這危機關頭,卻聽得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

我和朱峻軒都是大驚失色,齊聲叫道:“不要!”

隻是,為時已晚。

老海背後中槍,再次仆倒在地。

我心裏苦歎:這等糾結事,著實讓人蛋疼。不殺他,他要殺我們;殺了他,就徹底沒了李飛娜的消息。若是製住他,還能從他嘴裏問出來,現在,可怎麽辦?

朱峻軒臉若死灰,望著瀕死抽搐的老海,飛也似地奔過去,問道:“飛娜在哪?求你告訴我吧!”

短短片刻,朱峻軒已經兩次“求”老海,都是為了李飛娜。父親對女兒的愛,讓我心中感歎不已。

老海“嘿嘿”笑了兩聲道:“你們害死了我的海醬,正好讓你女兒來賠命,哈哈哈哈!”

朱峻軒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哀求道:“老海,你救過我的命,要恨我,恨便是。但是你也見過飛娜她娘,她是個苦命的女子,就留下這麽一個女兒。你就算是為了飛娜她娘,行行好罷!隻要能找到飛娜,我下去陪你也是應該的!”

老海此時背上血流如注,命不久矣。見朱峻軒這般,也歎了口氣,不再如剛才那般冷嘲熱諷,卻道:“大手,不瞞你說,你閨女實在討人喜歡,若沒有今天這事,真想讓她做了我兒媳婦。”

朱峻軒苦笑一聲,道:“我藏身起來不敢露麵的時候,也不知多少次想過這件事。這次回來,我本想去找你,可是又怕牽連上過去的事,連累了飛娜……沒想到……這過去的恩怨,還是化解不開。”

我望著老海有氣無力的模樣,心裏著急。這倆人要是這麽敘舊下去,可就來不及了。但若不是這般曉之以情,隻怕老海也不會說。這般矛盾,讓我心裏如貓抓一般。

老海咳了兩聲,道:“老哥知道你性子倔,現在又是用人之際,再加上右旗使的命令,沒有辦法才做出這等事來……”

朱峻軒歎氣道:“老哥,我不怪你。隻求你保住飛娜一條命,告訴我她在哪。”

老海啞著嗓子道:“不……不是老哥心狠……不……不告訴你,而是……唉,右……右旗使連我也防著,關押……她……她的地方,總……總是變……變化。我……咳、咳……隻知道上一……次她被關押在哪裏。現……在是……是不是還在,就……不知道了……”聽他這說話,似乎分分鍾都要斷氣。我心裏不免緊張的要死。

“那上一次在哪?”朱峻軒連忙問道。

“老……老……老碼頭33……號。”

“看守她的都是什麽人?右旗使親自看守?”聽朱峻軒這話,顯然對這位右旗使相當忌憚。

“當然不是。隻……隻是……隻有他才知道下……下一個關……關押地點在哪……”老海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大……大手,你還……欠……我五個肉……饅頭……你還說……要還我五百……個……你還……還記得……不……”

老海說完這話,便斷了氣。

朱峻軒聽到後來,已經開始哽咽,此刻竟然已經淚流滿麵,向老海的屍體道:“老哥,我不隻欠你五個饅頭,我欠你條命啊!”

我在旁邊看著,兀自心寒。如果說朱峻軒七五年下洞,他那年十八或者二十歲,估計他和這個老海都是小時候經曆過三年自然災害、至少是那之後的漫長困難時期的人。像他們這種組織的人,還被軍隊追剿,過得都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在那種條件下相互扶持走過來的難兄難弟,個中感情自然不是我們所能想象的。

隻是,造化弄人。這樣兩個在困難時期親如兄弟的人,到了這物質富足的時代,卻反目成仇,為了利益而相互殘殺。

其實,何止是他們。在現在這個社會,父慈子卻不孝、任老人孤苦伶仃流落街頭撿爛菜為生的情況,有之;為了遺產而反目的兄弟,有之;為了金錢地位變化而勞燕分飛的夫妻,有之;為了工作為了出名為了不勞而獲以及滿足虛榮而甘心被潛規則被包養的男男女女,更是數不勝數。人間百態,總是讓人心涼不已。在貧窮困難時是人吃人,在富裕發展時也是人吃人。

我向朱峻軒道:“朱大叔,人死已矣,節哀順變。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飛娜。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要怨,也隻能怨上麵那些為了一己私利,逼著人家兄弟自相殘殺的那些人。”

朱峻軒從悲傷和回憶中慢慢紓解過來,找了個地方,挖了個坑,把老海埋了。至於海醬,已經消溶在酸液池了,連骨頭都找不到,實在令人唏噓。

直到他做完這些事,我那被封的穴道才逐漸恢複順暢,不禁感歎這祖宗傳下來的手藝確實厲害,以前還以為是小說誇大其詞,親身體驗過才知道名不虛傳。

我向朱峻軒問道:“之前外麵的大門上掛著一具無頭女屍,後來這裏還失了火,朱大叔知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朱峻軒搖頭道:“我來這裏也不過是前天,那些事都已經發生過了。但是肯定不是這邊的人做的。”

我點頭道:“如果發生了命案,這個地方一定會被調查,而發生了火災,燒成這樣,這地方說不定都要拆掉。到時候地基一挖下去,下麵的這個殉身池和密道暗室都會曝光。由此估計,做這些事的人,很可能和組織有仇。”說罷,我低頭沉思著,令空是6月24日被幹翻的,接替他的人是明瑩,無頭女屍和火災應該與她無關;而陳子奇派我來調查這個事件,說明他多半也沒有主使這些事;至於曹文雯和警察那邊,更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這麽說來,做這個事的,很可能是第五個組織?

情況變得越來越複雜,我也愈發頭大起來。

我晃晃腦袋,把雜七雜八的想法摒除掉,向朱峻軒道:“正好我帶了潛水麵具,既然到了這裏,朱大叔能不能帶我們去參觀一下下麵密室?”

朱峻軒皺眉道:“現在不是應該去老碼頭33號麽?”

我點頭道:“沒錯。不過下去一趟也花不了多久,我想摸一摸底,這樣到了老碼頭那邊,通過兩方麵比對,說不定能找出些線索。”

朱峻軒看了我幾秒鍾,也同意了。

我向朱峻軒道:“那個密道裏麵都是水,如果是紙質的東西,豈不是都泡水濕掉了?為什麽你給我的那張東西卻是幹的?”

朱峻軒道:“我的這件衣服,外麵是防水的,中間有夾層。”

我帶好潛水麵具,留了黃頂鵬在上麵守著曹文雯,拿了從賓館偷出來的水下手電,便和朱峻軒、於柏勝一起走下密道。

這水的味道略有些鹹,但並不臭。看來不是死水,定在何處有換水的機關。朱峻軒帶著我們遊了一段,即行下潛。到了一個帶轉柄的大門處,朱峻軒轉動圓形手柄,拉開大門。我仔細看著,這門上想必是有液壓助力係統,否則水下的壓力之大,靠人力是拉不開的。

到了裏麵的小房間,對麵又是一道門。潛水麵具的呼吸管早就沒了作用,沒有水肺,隻靠一口氣撐著,此時我已經憋得有些難受。

朱峻軒按下一個開關,這個小房間的水便被嘩啦啦地抽進下麵的排水管道。等水抽得差不多了,朱峻軒打開了另一道門,早已臉紅脖子粗的我連忙衝進去,大口喘著氣。

從前麵的路上那些精心設計的機關來看,這個組織對此處著實費了一功夫。

這個房間裏有燈光,裏麵布置很簡單,沒有桌椅,隻有一個架子,上麵擺著許多地圖冊。另外還有一張地圖掛在牆上,我看了一眼,大驚失色:

這張地圖上的許多地點上麵插著的標記圖釘的位置,竟然和陳子奇地下密室裏的那張地圖,幾乎相同!

莫非,陳子奇到過這裏?

我指著架子上的地圖冊向朱峻軒道:“朱大叔,之前你給我的那部分地圖,就是從這裏麵撕下來的吧。”

“可能是。我是從地上撿起來的。有個人沒把它裝進衣服夾層,不小心掉了。”

“是什麽意思呢?”

“任務,”朱峻軒道,“任務發出的時候,都是在這裏撕一張地圖,表明任務位置。”

“任務?”我喃喃道。心裏突然一緊,莫非,這個組織發現了明瑩他們在久事西郊花園的秘密基地,要鏟平這個地方?

這個房間一共有四個門,除了我們進來的那個門之外,每麵牆都還有一個門。其中一個門旁邊有一灘心形的水漬。我指著這個門向朱峻軒道:“這個門就不用進了,估計是關押室,其他兩個門,我們進去看看。”

“你怎麽知道?”

我笑笑,沒有多說。這個心形水漬當然是屁股的形狀。其實,我們常見的愛心圖形,並不是心髒的形狀,而是女人屁股的形狀。曹文雯被拖進來的時候,擄她的人當然會把她放在最靠近關押室門的地方。那時候的她定是被淹得七葷八素,隻能坐在地上,才會留下這個形狀。如果坐得久了,身上的水流下來太多,就是不規則的形狀了。說明她並沒坐多久,就被關進旁邊的那個門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