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消失的二人

達度拉,如果按照英文的發音,就是“datura”,意即“曼陀羅”。這麽說來,剛才我聞到的那個讓人不自主地產生幻覺的氣味,就是曼陀羅的味道?

曼陀羅的花汁帶來的散瞳和麻痹效果,會讓人在黑夜中能更好地看清物體,而且不會感到疼痛。曼陀羅花雖然看起來嬌豔,但是有著致命的毒性,也就是金庸《神雕俠侶》裏所說的“情花”,“情花毒”無藥可解,中者必死。而曼陀羅花雖然看起來嬌豔,卻能生長於極其艱苦的環境中,例如旱地、荒漠,這些地方本是花朵的克星,唯獨曼陀羅花能在其中傲然開放……這些特點,倒真與這個殺手組織格外契合。

但是,這個存在了千年的組織……又怎麽會用一個英文的音譯作為教派名呢?是不是一開始沒有名字,直到近代才有了名字?

“那個標誌……一個圈又一個圈的,”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於柏勝突然道,“是什麽意思呢?”

朱峻軒心係女兒,有些不耐煩地道:“三個圓圈代表三種發光的事物,光芒的交疊之處,不是極明亮,而是極黑暗。意思就是我們行走在光明之中,卻代表著最為黑暗的一麵。”

黑……加上曼陀羅……那就是黑色的曼陀羅?黑色曼陀羅花,代表了不可預知的黑暗、死亡和顛沛流離的生的不歸之路。我在一旁靜靜地想著,不禁覺得心裏一陣寒意。

“走吧!”朱峻軒一邊拉開門,一邊道。我們來到門外的那個小房間,關好身後的門,拉開了外麵的門。又是一股巨大的水流奔湧而入,整個房間很快就灌滿了水。

有了來時的經驗,我們三人比較順利地回到了上麵的糧倉裏。

然而,曹文雯和黃頂鵬,卻都不見了。

我們以為除了老海還有人趕來,一下子緊張起來,連忙小心提防著。等了片刻,不見有人來襲,才少許放了心。於柏勝道:“剛才那個女的和頂鵬都去哪了?”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不過……你們先都不要動!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隻穿了條下水時穿的泳褲,便拿著手電,小心翼翼在地上繞了一圈,拿手摸來摸去,道:“恐怕黃頂鵬和曹文雯本來就認識,還有許多過節。柏勝,你認識曹文雯這個人麽?”

於柏勝訝道:“曹文雯?不認識。”

“那你有沒有聽頂鵬提起過這個人?”

“沒有。佑哥,你也知道,頂鵬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我心下涼了半截。

雖然之前的打鬥弄得地麵濕噠噠、亂糟糟的,但是我們下水之前,為了避免曹文雯和黃頂鵬遭遇突然襲擊,特意把她搬到了密道入口的另外一邊。(這麽說可能說不清楚,還是畫個圖來標明這個倉庫的結構吧,見下圖。)

中央糧倉示意圖

所以,曹文雯後來躺的地方,沒有水跡和血跡,比較幹淨。能夠分辨出有一道比較連貫的拖拽留下的水痕,很清晰地延伸著。

水痕中間有些白色的粘稠物,兩邊還有幾道淡淡的血跡。從水痕、粘稠物和血跡的位置關係上判斷,應該是有人抓著曹文雯的腳踝,硬生生地將她拖著走。曹文雯是臉部向下的,粘稠物就是她臉上的粉底之類的化妝品在地麵上擦過時留下的。那時候的她應該已經恢複了些許精神,所以用手拚命扒著地麵,導致手指指尖磨破,留下了幾道血跡。

拖拽曹文雯的人,鞋底也沾了水,在地麵上印了腳印。雖然很多腳印都被曹文雯留下的水痕蓋住了,但是從幾個比較連貫的腳印之間的步距來計算,此人個子比較高,身高和黃頂鵬差不多。腳印的花紋也和他穿的那雙運動鞋相符。

水痕方向,竟然直指酸液池。在酸液池附近,地上有一大灘不規則的水漬,想必是曹文雯被綁住了手腳,隻能在地上翻來滾去所留下的。那個時候,黃頂鵬一定是去打開酸液池頂蓋。但是頂蓋的開關所連的電線已經被我弄壞,我仔細看了看電線,確實還有被再次彎曲過的痕跡。

從酸液池的水漬出發,有一串黃頂鵬的腳印通向大門,最後越來越淡,到大門處已經基本看不清了。這麽看來,黃頂鵬是打暈了曹文雯,將她背了出去。

我望著大門,又思考了幾秒鍾:朱峻軒將曹文雯搬上來的時候,這個地方是全黑的,黃頂鵬那時專注於老海的行動,沒有注意到她。老海已死,我們又下了密道,他用手電照到曹文雯的臉,卻發現她是過去的仇人,所以要將她扔下酸液池?酸液池頂蓋打不開,所以他才背了曹文雯逃走?

黃頂鵬明明有槍,但是他卻不肯一槍了結曹文雯,卻還要把她丟下池子?他究竟是為了徹底毀屍滅跡、掩蓋自己的行為才沒有開槍,還是他和曹文雯的仇恨太深,非要看著她慢慢消溶在濃酸裏?

黃頂鵬和曹文雯,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啊?怎麽他們兩個毫不相幹的人,卻在這裏耗上了?

無論如何,先要找到他們才行。我向朱峻軒道:“朱大叔,地上足跡還沒有幹,說明他們剛離開不久。你趕緊去追,把他們抓住,但是小心黃頂鵬有槍。”

朱峻軒見識過黃頂鵬被點穴麻痹之後還能一槍滅掉老海手裏晃動的手電筒的槍法,也知道此行危險,卻想也沒想地道:“好。”話音未落,足尖點地,已經飛一般地衝了出去。

我和於柏勝掏出背包裏的毛巾擦幹身子,換上衣服,也跟著出去。沒走幾步,我歪頭看了看腳下的地麵,卻道:“不好!”

話音未落,朱峻軒已經折了回來,道:“前麵一直到大門口外幾十米,都不見人影。”

我用手電照著地麵。這地麵曆經幾十年,早已破敗不堪、沾滿泥土和焚燒後的灰燼。點頭道:“沒錯,黃頂鵬背著一個人,他的腳步定然十分沉重。往大門方向的幾組腳印,都比較淺,隻有這個中央糧倉的兩側,長滿了青草,沒法判斷他的足跡。他就是利用了這一點,讓我們找不到他!”

“這麽說,他是往糧庫更深處跑了?”於柏勝道。

“沒錯。朱大叔,糧庫西邊有沒有大門?”

“有。不過是個小門,是糧庫被解放軍接管之後開的。現在的話,都是一直鎖著的。”

“麻煩您去看看,那個門是不是開了?”

朱峻軒也不多話,將身一抖,趕了過去。隻見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幾個兔起鶻落,便消失在月芒之中。

須臾,他趕了回來,道:“不錯!那個鎖被槍打壞了。但是我出去轉了一圈,卻還是不見人。”

我歎了口氣,道:“按理說,黃頂鵬是第一次來這個糧庫,他怎麽可能知道那邊還有個門?”

朱峻軒驚道:“你是說……他……”

“他很可能也和這個組織有什麽淵源。隻是他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而已。”我一邊說,一邊回憶著google衛星地圖。出了那個門,就是一條水泥或者瀝青的馬路,根本不會留下腳印。看來,我們是很難找到他了。

我看著朱峻軒焦急的眼神,歎了口氣,道:“也罷!生死有命,隻能祈求曹文雯吉人天相了。我們還是先去老碼頭55號吧!”

朱峻軒早就等不及,聽了這話,也不再多說,我和於柏勝便隨著他向大門走去。

此時是淩晨一點多。我已經又困又乏,眼皮直打架。但是想到李飛娜還命在旦夕,隻能收拾上東西,開了車,與兩人一起向市區奔馳而去。

從漕涇鎮到老碼頭,差不多60公裏的路。大晚上的沒什麽車,一路狂飆之下,隻用了40分鍾就到了。路上我還給明瑩掛了個電話,讓她幫忙查一下,在哪個黑市裏有賣m40a3式狙擊槍的。

此時,距那個定時向“達度拉組織”通報朱峻軒動向、左右李飛娜生死的家夥被擊斃,已經有將近兩個小時。

也就是說李飛娜的命,還剩下四個小時。

老碼頭這地方我並不陌生。上次和明瑩來這裏交灝靈的贖金,還被三猴那幾個家夥擺了一道。但是下來一看才知道傻眼:老碼頭隻是一個地名,不是路名。這地盤以前是杜月笙的碼頭,如今隻剩下幾棟連著或者靠得很近的建築物上,寫著老碼頭3號、老碼頭4號,最多也隻到老碼頭8號就沒有了。哪裏來的什麽老碼頭55號?

若是說路的話,老碼頭夾在中山南路和外馬路街兩條路之間,但是看路牌,老碼頭這塊地方附近的號牌,中山南路上大概是470-520號之間,外馬路街則是在620-660號之間。和“55號”更不搭界。

這是什麽情況?難道老海臨死還擺了我們一道?

應該不會。俗話說,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海最後時刻也算是動了真情,又何必要騙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