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全盤顛覆過去的推理

之前我寫到,逃離現場之後,我忽然有一種覺得蹊蹺、又說不清在哪,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感覺,很難受。

當我被董昊父親帶人追捕,在長風公園裏獨自逃命的時候,才逐漸明白到底是哪裏有問題。

問題就出在董昊身上。

自從我下了遊艇,結束了金山島之旅,就再也沒見過董昊。那之後,我對他的所有印象,都是在一個個事件中勾勒出來的。

每個事件裏,無論是證據還是實施的可能性,都隱隱地把矛頭指向了董昊,我在這些事件之中疲於奔命時,也對此深信不疑。這種對董昊的成見,也讓我在聽到蔣南死訊時,第一時間就把矛頭指向了他。

但是,在董昊的父親立刻開始追捕我,頭腦逐漸冷靜下來,開始反思整個事件。

董昊,這個富二代,從小嬌生慣養、飯來張口,能有多少詭計?在我看來,他隻是一個有些小聰明,但目中無人、眼高於頂的家夥。用得著別人時還會偽裝一點禮貌,利用完畢,立刻一腳踢開。這一點,從他對待我和那些小夥伴的態度上,就能一目了然。他絕不是成大事的材料,別說尊重人,就連籠絡人也不懂。

事實上,從我第一次在遊艇上見到他,到我之前把他從家裏拖出來逼供,自始至終,他所求的,不過是四個字而已:“長輩歡心”。

但是,如果他真的隻是一意要討長輩歡心,為什麽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地把李芊羽和赤鷹從共和新路鐵牢裏救出來?

如果救人的這件事真的是董昊做的,救出來之後,他就應該讓赤鷹低調行事,為什麽在我剛離開久事西郊花園時,赤鷹就突然襲擊我?這不是擺明了組織裏有人給赤鷹通風報信麽?如果把我被趕出別墅的時間和地點告訴赤鷹的人,真的是董昊,他為什麽會做這麽傻的事?

如果黃頂鵬是董昊的人,而曹文雯這個警察臥底也是董昊派來的,為什麽黃頂鵬又要把曹文雯抓起來、關在小黑屋裏?

還有,董昊為什麽要指使黃頂鵬殺蔣南?他如果真的那麽恨我,為什麽不把我一槍殺了?那樣不是更加幹脆利落麽?

……

類似的疑問,還有很多很多。

之前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太多的地方,看似都能合乎常理、順水推舟般地推理道董昊身上,真要追究起來,邏輯上卻都存在著疑點。

這些疑點,隻有一種解釋,就是:董昊,其實不過是個被利用的棋子。在他背後,有一個更大更深的黑手,做下了種種事情,還故布迷霧,把我的懷疑和仇恨,都引到董昊身上去。而這個幕後黑手,就躲在董昊身後的陰影裏,冷冷地笑著。

說得具體些,這個幕後黑手,通過此前一係列的事件,把我的注意力引到董昊身上,然後秘密指使黃頂鵬殺了蔣南,讓我和董昊的矛盾徹底激化。他知道,如果我要去找身邊站滿保鏢的董昊打架,肯定會帶著槍。

然後,這個幕後黑手就派出那個青麵小胡子,把我引到超市頂樓。如果能除掉我,並把我的死偽裝成跳樓而亡,那自然最好。如果我僥幸逃脫,那必然是要開槍才能擺脫青麵小胡子,而在那個臨街的超市樓頂,槍聲一響,必然會引來警察。

到了這個時候,加上又有我奇襲董昊的事件在前,這個幕後黑手就順理成章地把董昊父親拉進來,借助他的力量查找我的下落。但是,這個幕後黑手要加害於我,一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他肯定不希望我被董昊父親生擒然後審訊,而是希望我在手裏有槍的情況下,被追來的警察一槍擊斃。

既然我在超市樓頂開了槍,趕來的警察也一定會帶槍。對於我這種危險分子,他們完全有權開槍擊斃我。那個幕後黑手隻要在追來的警察裏,安插一個自己的人,在所有追捕我的警察接近我之前,搶先一步把我打死,然後在我身上找到手槍,我,就死得合情合理。

而且,死無對證。

所以,我在長風公園裏所要逃的,不是追捕我的其他警察,而是這個幕後黑手派來,混在警察之中的某個特別的警察,那個受了幕後黑手指使,隨時可能一槍讓我腦袋開花的人。雖然這是我的推測,但隻要想到這種可能性,我就覺得不寒而栗,禁不住加速逃命。

而這也是我之所以要逃進海底世界的水中最重要的原因。隻有在厚厚的鋼化玻璃和海水的阻擋之下,我才不會被那七個警察之中的一個當場擊斃。對於一個已經身處水之囚牢裏、明明白白手無寸鐵、已成甕中之鱉的人,還有什麽理由擊斃我?

我要活著。那個氣瓶,我知道它不能撐多久,但是隻要能撐到董昊的父親進來,我就能活下去。

我要活著見到董昊的父親,問一個明白。

其實幕後黑手的身份並不難猜。首先,既然對共和新路鐵牢如此熟悉,又知道我被趕出組織的時間,還擁有董昊也要討好的身份,那肯定是大伯組織的高層。之前也說過,組織高層總共就五個人:大伯、方言、胤老太太、還有另外兩個。其中一個應該是董昊的父親,否則董昊不會加入到這個組織裏來。還有一個,我並不知道。至於劉慶,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隻是顧問,不算正式成員。

這個幕後黑手,通過一個個事件,把我的注意力和仇恨都拉到董昊身上,可以說是布了一個很大的局。他很有耐心,想要慢慢地等待時機才對我下手。可是,為什麽現在,突然要把我置於死地?

從時間上來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我找到了大伯留下的保管箱裏的物品。

這個幕後黑手神通廣大,雖然拿不到保管箱裏的東西,但是安插一個眼線在香港的花旗銀行,還是不難的。一旦我取到東西,他那邊就會收到通知。

我之前已經講過,蕭克明在講起湘西趕屍和辰砂的時候,我在大伯留下的牛皮紙上看到一句話。這句話讓我如此驚訝,以至於我都沒聽見蕭克明後麵向我說的話。

這句話是:“可惜身邊夥伴亦不順利。竟有人罹患無法治愈之絕症,即便延以名醫珍藥,也隻能續五年之命。”

所謂絕症,所謂隻能活五年,絕不是說,在五年裏麵都能活蹦亂跳,時間一到就“啊”地一聲嗝屁掉。

一般來說,如果專家會診之後給了一個死亡宣告時間段的話,恐怕過不了一半,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隻能靠儀器和藥物維持了。

不過,香港花旗銀行的cindy不是說,403號箱的東西,最後一次checkin是在2003年麽?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年了。但是,目前我認識的除大伯以外的三個組織高層,絲毫看不出生了重病的跡象,這是怎麽回事?

這裏麵,必有蹊蹺。

所以我要活著,然後找董昊父親問問,那個幕後黑手,到底是誰?我奇襲董昊的事情,到底是誰告訴他的?

現在,機會來了。

我被帶到另一個房間之後,雙手雙腳都被拷在特製的椅子上,胸口一條皮帶,把上半身緊緊勒在椅背上。椅子腿是焊在地上的,此刻我已經完全不能動彈。

那中年男人風度翩翩地走進房間,坐在我對麵,一撩衣襟,翹起二郎腿,如鷹隼一般犀利的目光顯露出來,直刺人心,令人不寒而栗,微微仰起頭盯著我,道:“你布下的偽痕疑陣,雖然簡單,卻很有效。剛剛你演戲演得也不錯,差點唬住了我兩個最得力的手下,反倒被你套出話來。挺有意思。我很欣賞。不過你對小昊做的那些事,卻逼得我不得不下狠手,你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了。”

他正要找人進來對我施以手段,我卻忽然收起了剛才那副賣萌裝鵪鶉的模樣,臉色恢複平靜,用幾無波瀾的口氣道:“請問,這個房間有沒有被竊聽的可能?”

見他搖頭,我便道:“董叔叔,您好,初次見麵,我叫林佑。”

這中年男人稍稍愣了一愣,道:“林佑?你是林佑?”

看來,他似乎是知道我的存在,這就好辦了。我點點頭,道:“董叔叔,看來您知道我。不過您可能從沒見過我。但是您應該認識我大伯吧。他叫樂水。”

這中年男人的臉色凝住,僵視了我一分鍾左右,整個臉龐隻有眼珠在上下晃動,打量著我。

我繼續冷靜地道:“首先,我要向您和董昊道歉。這次我和董昊的矛盾,是有人從中故布迷霧,讓我對董昊有了錯誤判斷,所以才有了這場誤會。”

他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中氣十足,震得我耳膜隱隱發痛。笑罷,道:“果然,果然,我還在想,如果不是出了一手藏身水下這種昏招,倒真有幾分樂水當年的風範。”

我略帶不好意思地道:“我藏身水下,也是無奈之舉。當時情勢緊急,一個不好,我就可能命喪當場了。布下迷霧的那個人,就是要讓我和董昊發生衝突,然後借助您的力量追捕我,再先您一步,讓追捕我的那些人裏的其中一個……將我擊斃。”

這個中年男人低著頭,下巴頂在胸前,抬著眼睛望著我,一副看穿人心的眼神,道:“你是說,我的人裏,有人有問題?”

我點點頭,道:“這種可能性很大。想找出這個人很簡單,隻要您隨便想一個地點,然後下令讓他們去這個地點把董昊救出來,然後看誰偷偷打電話,派人先你們一步去把董昊殺掉,就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董昊父親仰起頭,眼睛轉而向下,盯著我道:“你是說,這個人要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徹底激怒我,然後借我的手把你殺掉?”

我心說這人果然厲害,邏輯推理能力一等一的強悍,和這種人說話,當真一點不費事。

董昊父親把身子向前傾了一點,一股逼人的殺氣直撲我的麵門,隻聽他道:“這麽說,你是故意入水,自投羅網的了?你怎麽知道,想殺你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