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順藤摸瓜
掛掉明瑩的電話之後,我才有時間去看那個倒在地上的人。
手機閃光燈照在他的臉上,確實是令空,如假包換。
半個月以前,他還是組織裏僅次於胤老太太的二把手,呼風喚雨、好不威風;一天以前,他還是充滿了仇恨和報複的嗜血狂人,一心要置我於死地,而現在,他卻成了一具已經開始變冷的屍體,睜著眼睛,似乎還不能相信發生的一切。
我歎了口氣。轉頭去看他的傷口。
那一槍打在他的腹部,正麵創口並不大,但子彈在肚子裏高速旋轉的力量,將他的各種消化器官都絞在了一起。很明顯,我並沒有打中他的動脈,否則血液就會在心髒泵血83.3毫升/秒的強大壓力下,噴射到10米以外的地方。但是胃部漏出的酸性物質,一定蝕壞了他的心肺。這種死法,雖然緩慢,但是極其痛苦。
此刻痛苦過去,他終於安息了。所有的紛爭,再與他無關。我簡單地搜了一下他的衣服,沒有發現手機一類的東西。
也就是說,那個一次性手機,就是剛剛被我兩槍打碎的那玩意兒。
死亡後,人的下體各種括約肌都已鬆弛,那些惡臭的固體**,便開始從身體裏流出來,我不想在這樣的環境裏多待下去,起身走開。
大伯,令空這個害死你的頭號疑犯,我清理掉了。
院子裏傳來發動機的轟鳴聲,那個逃下樓去的神秘家夥,開車逃竄了。
我一愣,奇怪,剛才進來的時候,我可沒看到有其他車子啊……難道……
一摸口袋,我才發現,車鑰匙已經不在了。應該是剛才被套索陷阱倒吊起來的時候,從褲兜裏滑了出來。竟被那家夥撿起來,開了我的車逃了。
這個位處嘉定、寶山兩區之間的鬼地方,四周都是廣闊的無人區,很少有出租車會路過。要走出去,起碼得半個多小時。無奈之下,隻能給田星陽打電話,說我正當防衛,打死了人,麻煩來現場一趟,接著報了地址。
打完電話,我找個牆角坐下靜等。過不多久,手機響起,明瑩發來短信:“已轉移,全員安全。”
我舒了口氣。就算那個家夥找到埋伏著的黃頂鵬,他們也沒辦法有所動作。我回短信道:“盡量隱蔽自己,我安排你們換個醫院。”
雖然令空來勢洶洶,但這次事件,進展倒是出乎意料地順利。我又打了個電話給楊滔,讓他帶著鐵牢裏僅剩的那個令空助理楊蕊菡離開那裏,免得黃頂鵬去找他麻煩。
我打完電話,把錄音文件調了出來。最新的一個錄音,裏麵錄製著我剛才從一樓通往二樓的台階開始,到那個神秘的家夥離開之後的所有聲音,特別是令空的那些說話。我在掙脫套索陷阱之後,擺弄了手機幾下,就是在打開錄音功能。
胤老太太怎麽也不會想到,令空竟然在無意間把她出賣了:當我說“讓胤老太拿出解藥救活董昊”時,他說“休想”,這句話雖然不能直接作為證明胤老太太就是幕後黑手的呈堂證供,但是有腦子的人一聽就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當田星陽到達這裏的時候,董昊父親竟也一起出現。他們另外還帶著三四個人,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非常精英的模樣。甫到現場便立刻手腳麻利地開展工作。
現場的痕跡非常明顯,我在麵對陷阱、手槍和手榴彈這些致命手段時,采取正當防衛的措施擊斃了一名歹徒,另一名歹徒則逃之夭夭。在這種極端情況下,我擊斃令空的行為並不能算是防衛過當,即便這案件被送到法院去審理,不必承擔刑事責任。
隻是我非法持槍是個麻煩,但是有董昊父親在,那些繁文縟節也都悉數省去了。他先是客套地慰問了我幾句,我便將事情的始末如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董昊父親聽罷我的陳述,又聽了兩段錄音,一臉嚴肅地悶在一旁不說話。
田星陽辦事非常麻利,取證完畢之後,向董昊父親做了簡單的匯報。他的匯報和我的陳述相互印證,董昊父親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末了,他對田星陽道:“先把這裏料理了,其他的我想一想再說吧。”
這話他雖然對著田星陽說,但是眼睛卻是瞟向我。我知道他也對胤老太太有懷疑,但畢竟是老朋友,一時無法接受,需要點時間考慮。自然也不會反對,於是輕輕點點頭,表示讚同。
他們帶來的人已經開始打掃現場,我指著令空屍體的袋子說,我擔心他是不是也服藥假死,你們可以在屍體嘴裏放一些蒜泥,看他會不會活過來,以防萬一。
田星陽點頭表示知道。於是帶著我離開現場。往市區開去。
路上接到董昊父親另一個心腹手下馮尚的電話,說他已經趕到了絲綢之路大飯店,和那裏的保安部講過。如果看到林佑的車出現,就會把司機抓起來。
絲綢之路大飯店,是與嶽陽醫院病房a樓隔街相望的一幢高樓。因為特等病房所在的樓層很高,如果黃頂鵬打算狙擊明瑩他們,這個飯店是唯一的選擇。
田星陽轉頭對我說了一下情況,馮尚剛趕到那邊,不知道黃頂鵬在哪個房間,所以要慢慢找。
我沉吟了一下,道:“沒有必要。如果凶手在賓館裏藏身,一定是在17到19樓之間,靠北的房間。”
田星陽看了我一眼,握緊方向盤,給馮尚打了個電話,讓他在我說的三個樓層靠北的房間裏找。
我向田星陽道:“如果要狙擊病房的人,狙擊視角必須將病房大部分覆蓋住,起碼能覆蓋到病床的位置。病房是在16樓,病房樓和對麵賓館的樓層高度基本相同,相距大約五十米左右。病房裏,病床離窗戶大約三米半,病房的內牆離窗戶大約六米,再考慮到窗台的高度,根據三角函數計算,隻有這三個樓層符合狙擊要求。靠南的房間被病房的南牆所阻,狙擊視角也不理想,所以隻可能是靠北的房間。”
田星陽一邊聽一邊點頭。其實對他們來說,也懂得根據狙擊視角來判斷黃頂鵬所在的房間。但畢竟隻有我對明瑩他們所住病房的情況比較了解。
果然,沒過五分鍾,馮尚打來電話,道:“發現可疑房間,一柄美製m40a3狙擊步槍,彈量5發,未擊出。未發現疑犯。槍上已經取得指紋,需要分析。”
田星陽開了手機免提功能,我們們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我在旁邊接話道:“追查開房信息和走廊攝像頭!”
馮尚說了句“明白”,便掛斷電話。
從這柄槍來看,令空派去的殺手確實是黃頂鵬。大概他看到對麵的明瑩、趙辰突然拉上了窗簾,知道計劃暴露,連槍都來不及收拾,就撤了。
過了不久,馮尚打來電話,說這房間是今天晚上開的,開房的身份證是個叫王建波的人,38歲,家住奉賢區,工作是在青浦區的一家貿易公司做部門經理,沒有犯罪前科,稅收和銀行信用都很好。
同時,根據賓館提供的錄像,這房間開了不久,有一個體型怪異的男人,帶著帽子、墨鏡和口罩,背著高爾夫球包,拿著手電,向攝像頭晃了兩下,接著視頻畫麵就一片漆黑。
這個手電多半有高強紅外線功能,攝像頭的感光器件遇到,立馬歇菜。而這家賓館的攝像頭,並非專人實時監控,所以畫麵變黑的問題沒有被發現。因此這個人什麽時候離開房間的,也就不得而知。
“什麽叫體型怪異?”我忍不住問道。
“看起來應該是在衣服裏塞了什麽東西,改變了自己的體型。”馮尚答道。
我向坐在後排一言不發的董昊父親道:“董叔叔,胤老太太住在什麽地方?”
董昊父親沒有回答我,繼續沉默著。
我討了個沒趣,轉回頭來,田星陽見氣氛有些尷尬,又演了一次紅臉,向我搭話道:“問這個做什麽?”
“死掉的那個叫令空的家夥,是害董昊的幕後黑手的左膀右臂。他被救出來之後,很有可能就是去了胤老太太家。如果真是這樣,在賓館的持槍殺手用來開房的身份證,很可能是令空在胤老太太家附近搞到的。如果能找到這個身份證的主人王建波和胤老太太住所之間的某種聯係,那麽胤老太太作為幕後黑手的身份,就更明顯了。”
董昊父親突然開口道:“胤汝現在是住在威海別墅。”
威海別墅?聽起來似乎是非常高大上的地方,我這等屌絲自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見慣場麵的田星陽告訴我,威海別墅是在威海路上,離上海最核心馬路之一的南京西路隻有幾百米的距離,這別墅建於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在那個時候就引領了時代潮流,到如今,更是已經成了曆史保護建築,住在裏麵的,都是上海乃至中國最頂級的富豪。
我突然就納了悶,如果令空被胤老太太救出來之後,去了她家,又怎麽會拿到一張工作和生活都在上海城郊的人的身份證?這個人和胤老太太,八竿子打不著,應該沒有任何關係啊!
董昊父親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麽,輕輕地哼了一聲。似是在說:你的推理完全搭不上邊,還在我麵前逞什麽能耐?
我心裏一陣不爽,向田星陽問道:“這車上有沒有上海地圖?”
“有,在手套箱裏。”
我拿出地圖,借著車裏的燈光仔細看了起來。突然掏出手機,撥了114谘詢台,問了幾句。接著打電話給馮尚道:“你幫我查一下,身份證主人王建波,有沒有在讀什麽成人學校?”
馮尚點頭答應,查畢複電給我,道:“沒錯,是在上海第二工業大學繼續教育學院裏讀專升本的國際貿易專業。”
我謝過,掛了電話。田星陽半開玩笑地對我道:“怎麽,發現什麽新大陸了?”
我指著地圖,道:“上海第二工業大學有個陝西北路校區,和胤老太太所住的威海別墅隻有一牆之隔。如果我猜得沒錯,令空就是在胤老太太家附近的廢品回收站裏,買到了王建波讀夜校時丟的身份證。”
說罷,我冷冷地把地圖放回手套箱。
後座上的董昊父親,仍舊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