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個故事

一些疑惑,我走進這個佛堂之後被大師解開;但是新的心結,又在走出這佛堂時產生。我輕輕地摩挲著這串佛珠,一陣幽香傳來,仔細看去,卻是小紫葉檀雕成的精致珠子,看來確實價值不菲。走在路上,遇到幾個僧人經過,見到我手腕上的佛珠,都是用驚異地眼神看著我。看來這佛珠不但珍貴,更是是續建大師的貼身之物。即便到現在,這位智慧深邃、知識厚重的佛門高人,我的心裏的烙印,仍然極其深刻。不瞞大家說,許久之後發生的一件事情,曾經真的讓我起過遁入空門,從此了無牽掛的念頭。

唯一能拉住我的紅塵之緣的人,也許有我的一幫兄弟,但是說到深處,卻隻有她一個:

蕭璐琪。

隻有她。雖然死了,但是相比較之前遇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來,她在我麵前是最本色、最真實、最不加修飾和偽裝的一個。她就像一麵鏡子,看著她,不但我的眼睛感受著深深的愉悅,我的心靈,也能在那一時刻徹底放空,不染一粒塵埃。

想著她,我走到樹下,收拾了被褥,走出佛門,回頭深深一望。我這個樣子,在別人看來,一定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其實,在這個造物弄人、是非紛雜的紅塵中,誰又不是在孤寂無助地流浪著?

打了一輛車,我報出一個地址,司機搖頭說不知道。我看了看,這是一個從市區過來的車,可能也是這個地址過於偏僻,司機確實不曉得。

無奈,我隻能沿著小巷,一點點找過去,問過去,最終找到了看起來極其破舊的庭院,卻想不到,這位老先生住在這裏。

輕輕敲門許久,無人應答。是我來得不巧麽?正當我轉身要走的時候,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先生,從弄堂的那頭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我眼睛一亮,這定然就是那位老先生了罷?連忙站在一旁,等著他老人家走過來。

那老先生走到我麵前,看了看我,看了看門,說了句:“一簞食,一壺飲,身處陋巷,雞犬不聞。小夥子可是從續建大師那裏來?”

我心想這老先生定然就是了,既然出了那種七步成詩的題目,想必也是位不會輕易被打動的人。當下脫口答道:“晚輩見過俞老先生,晚輩正是從續建大師那裏來,您莫不是聞到了我身上的佛門香火味道?”

老先生微笑一下,輕聲道:“正是。很好。如此,請進。”

我很想向各位描述一下這位老先生的居處,當時我進去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甚至是嚇了一跳。但抱歉的是,對於他的住所,我曾經對他起過誓,實在不能多說。隻怕有人依言尋去,擾了老人家的清淨,請各位讀者見諒。

其實,就連我和老先生的對白,也不是太方便講的。但是為了這個文章的完整連貫,我就在這裏說說重點,也就是那兩個故事吧。

那兩個故事,是這樣的:

第一個故事:

秦始皇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219年)端月三十五日,從康城的青龍江入海口,遊進龍魚一條,在江中擱淺。這龐然大物,足有七開間屋子那麽長,其吼聲如黃牛叫,在大水潭裏,用它那二扇門板大的分叉式尾巴,拍打掙紮,濺起陣陣汙泥濁水。臥龍亭的人傾衢空巷在潭邊圍睹,凡看到它垂死掙紮的模樣的人無不膽戰心驚。三天以後,龍魚已氣息奄奄,無力逞威,但是人們還是拖不了它那龐大身軀上岸。人群中,有一個屠夫,姓虞名人詡,想出了一個五牛盤車之法。他讓另一個膽壯的屠夫名甘璞的,下水用木頭固定在龍魚側腹粗纜縛住魚尾,另一頭帶在盤車軸上,借來5條大牯牛,拉動盤車,絞起軸上的粗纜,牽龍魚上了岸。甘屠夫用尺子度量魚身,長九丈三尺五寸,又自腹測量到魚背,高約一丈九尺一寸。當時正值魚鹽淡季,得此大魚,人們都道“天賜口福”,紛紛慫恿兩屠夫宰殺它,以解饞饑。甘屠夫便不加思索,取來開山斧,將龍魚斬頭剖腹,虞屠夫協助分割魚肉,眾人先拿了魚肉,攜巨大魚眼,隨影前行,到魚神壇拜祭之後,拿回家做了頓豐盛的晚餐,凡嚐到魚肉的人莫不讚歎其味鮮美無比。消息很快傳到附近海鹽縣縣官和兵馬司官的耳朵裏,他們立即派差役趕來取食,豈料魚肉早已分光吃盡,隻剩下一副魚架殘骸,差役悻悻而去。不久,官府就借故懲治甘璞和虞人詡,誣以私藏兵器之罪,將其斬首於臥龍亭曹市,曝屍路側,謂之“棄市”。

第二個故事:

漢惠帝劉盈二年戊申(也就是公元前193年),先是自春至夏,久旱無雨,康城北部桑田鹽堿泛白,禾苗枯萎,逃荒者日漸增多。仲夏,康城臥龍墩一位絕美女子名喚馮可兒,產下一個男嬰,卻完全不似他的母親————混身長滿黑毛,臉如鍋底,銅鈴似的圓眼凶光逼人,手指似利爪,尾部長著一條尾巴,搖擺不停。神婆占卜,主有天災。事也湊巧,久晴的天氣忽然風雲突變,一下起暴雨就沒完沒了,一直到深秋仍然不斷。康城內外大水盈尺,人畜幾乎不能安身。那巫師說是馮可兒的毛孩妖孽作祟,逼她獻出毛孩,活活扼死之後,放在魚神壇上祭祀。可憐那小小生靈被無辜殘害,天公卻仍不領情,**雨依舊不止,但始終淹不到魚神壇上的毛孩屍體。神婆又說這是將馮可兒作為犧牲品,祭了大海。說也奇怪,自從此後,雨便停了。人們歡呼聲還沒停歇,沒過多久,巨大的海嘯湧來,差一點就把繁榮的康城毀於一旦!這次海嘯,據《康城黃庭廣記》記載,死了幾萬人,是一場無比恐怖的災難。

第一個故事所謂的龍魚,從描述的體型、尾巴形狀等等方麵來看,定然是鯨魚。但是一條鯨魚牽出兩條無辜人命,可見秦王朝統治之殘暴,惡吏橫行,與民爭食。爭食不成,甚至以網羅罪名、誣陷迫害的方式打擊報複,這等暴政簡直到了無以複加、令人發指的地步;第二個故事,那個毛孩,其實是一種人類的返祖現象。毛孩現在也存在,而且百度一下就知道,他當了流行歌手,過得很不錯。但是這個故事裏的孩子,卻被無辜處死,甚至連母親也遭受同樣的下場。由此可見,怪力亂神、封建迷信和各種理論,本身並不可怕;可怕是擁有了廣大的狂熱信徒,蒙蔽了人的雙眼,徹底改變了三觀,那就將是一場災難。

聽了很多沉重的東西,從俞老先生家裏告辭出來,已經是下午四點。老先生留我吃的那一頓飯,實在是應了他剛見我時的那句“一簞食、一壺飲”————全是素菜,吃得我直咬舌頭。從老先生家裏出來,我在路邊買了個肉夾饃,邊吃邊往銀行走。

到了銀行門口,猶豫躊躇幾次,終於走了進去。摸出黑卡,轉了40萬到自己的一張銀行卡上,然後把卡的密碼改成我媽的生日。接著到旁邊的一家郵局裏,要了個掛號信封,把銀行卡和一張寫著我媽生日的小紙條塞進去,顫抖著手,填上地址:山東省泰安市泰山區青年路***號*樓***室收,沒有寫收信人的名字,便塞進櫃台。櫃台裏的那個小帥哥在上麵哢哢地卡著郵戳,每一下聲響都像是砸在我的心上。當他把信封隨手丟進待發筐裏的時候,我已是淚眼婆娑。

之所以這麽做,因為我已經大致知道了西施墓的所在,無論出於之前對明瑩的承諾,還是出於對這整件事的好奇,我都想去親眼看一看、親手刨一刨。但是我也知道,這件事風險過大,動輒就是送命的節奏。

老爸,兒子不孝。這40萬,當做是買了人身意外險了。

除了這些,我還能為父母做些、留下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