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抽絲剝繭

我不禁回憶起小時候,爸爸自己動手搭的那個專門用來洗照片的暗房,洗的無一不是我的照片。我家的櫥櫃裏,擺滿了我從小到大各個階段的照片。有一張照片上,還是小嬰兒的我,戴著一頂兔耳朵的帽子,被媽媽抱在懷裏;還有一張照片上,我爸把我高高舉在頭頂,笑得眼睛都快沒有了。我還記得高考前的那段苦日子,他們每天起得比我還早,媽媽負責做飯,爸爸則把總也睡不夠的我從**拖起來,遇到我不高興的時候還會被踢到兩腳;如今快三十的人了,我隻自食其力了兩年,畢業的第一年還是靠著他們的接濟度日。好像自從有了我,他們的所有重心就都到了我身上,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就這樣把自己置身險境,遭遇不測,他們會怎樣?他們接下來的時間裏,都要靠反複摩挲我的照片度日麽?

不。

我不會讓他們這樣,我會盡最大的全力,不讓自己死在這裏。我不會放棄對父母的親情,不會放棄對蕭璐琪的愛戀,不會放棄對明瑩的承諾。對,也許我就是一個蝜蝂,什麽壓力都往自己身上扛,但是,如果這樣能讓別人,那些我在乎的人,生活得更輕鬆一點,我願意。

之前雖然一時衝動答應明瑩,但心裏還是一直猶豫不決。此刻,就在冥冥上蒼的指引下,在萬壽寺續建大師那裏得到了指引,經過了洗禮和蛻變,變得無比堅定和堅硬。就像是周星馳的《大話西遊》一樣,這部戲被很多人看成是一部鬧劇,但是我從中讀出了一個男人從和一群土匪混混劫道、和白晶晶在懸崖上脫褲子的玩世不恭,轉變到堅定地戴上緊箍咒“送死你去”的勇擔責任。這是一個艱難的轉變,但也是一個男孩到男人的決定性飛躍。

這次的萬壽寺之行,絕不是聽了一段故事那麽簡單。可以說這是一次心靈洗滌之旅。續建大師告誡我不要“被眼瞞”;我隻想說,現在的意誌,是出自我的心。追隨自己的內心,為了你在乎的人,自由自在地去搏殺吧!林佑!

天色暗下來,似乎要下雨。我在一個水果攤買了一大袋檸檬,加緊腳步回到房間。見其他人都在,卻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問怎麽回事?辛曉鑫說,他們本想借個漁家的船,悄悄登島。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問遍了所有漁民,都死活不肯下海。你那邊怎麽樣,有什麽進展沒有?

我問是不是現在處於禁漁期,所有船隻都禁止出海?

他說不是,而是台風馬上就要來了,沒有一個人願意冒險出海。金山三島,都是無人島。隻在上世紀5、60年代,曾經有解放軍駐紮過,還練過兵。但也許是因為離海岸不遠,生活又不方便,所以撤銷了島上的哨站。自那以後,金山三島就成了自然保護區。

聽了這話,我隱隱有些不安,大概我是個典型的陰謀論者吧。總覺得那次所謂的練兵,像是個幌子。便問那怎麽辦?

辛曉鑫抽了抽鼻子,道:“組織調了一艘船過來,已經和海監局的領導打過了招呼,他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明天船到了,就可以出發。你還沒說今天有什麽收獲呢?”

我笑說看來我沒錯過什麽精彩的好戲。不過你們倒是錯過了不少。

楊滔聽了這話,突然道:“莫非……”

我迎上他那犀利的目光,道:“我已經大致猜到了西施墓的位置。”

“什麽?”明瑩驚了一下,回房間取出圖來讓我指認。

我沒有直接坦明答案,卻把兩個故事複述了一遍,他們幾個聽得麵麵相覷,蔣南更是不耐煩地道:“廢話真多,到底在哪?”

楊滔、辛曉鑫和明瑩盯著地圖,不說話。趙辰則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似乎對這個問題不太關心。

我指著這幅《康城地域圖》的某處,道:“就是這裏!”

四個人都抬頭不解地看著我。

我並非有意賣這個關子。之前這些人,除了明瑩對我抱有點信心、辛曉鑫一副世故圓滑的假熱情之外,其他幾個對我都十分冷淡,似乎我是個可有可無的家夥。既然我已經決定放手一搏、全力參與,自然要贏得他們的些許尊重。於是道:

“首先,第一個故事。這個龍魚長九丈三尺五寸,也就是31.2米,要把一個這麽大的東西搬上岸,旁邊還站滿了足以把這龍魚一次性分食幹淨的人群,這需要一個多大的地方?同時,故事裏麵還提到了一個五牛盤車之法。盤車也是安裝在碼頭,用來把船拉近岸邊的。所以,安放龍魚的地方,一定是個很大的碼頭。

明瑩輕輕點頭,道:“但這個圖上,沿這條青龍江一共有三個碼頭,到底是哪個?”

我指著一個插在江裏、靠近第二個碼頭的東西,道:“這個人頭一樣的東西,是沿襲李冰修都江堰時,用石人測量水深的方法。按照一般的規格,這個石人應該是高3.5米左右,也就是說,水深約3米;而龍魚的身高,故事裏說了,一丈九尺,也就是6米多,所以它才會擱淺,露出水麵被人發現。所以,不是第一個碼頭,那裏水太深;也不是第三個,那裏水太淺,龍魚根本遊不到。”

蔣南的不耐煩稍微有點收斂,還是一副將信將疑地口氣,問道:“就算是這樣,和西施墓有什麽關係?”

楊滔突然道:“別插話!繼續說。”

我揚了揚眉毛,道:“還記得我剛剛說,眾人得了魚肉,沒有立刻回家下鍋,卻先是帶著巨大魚眼,隨影前行,到魚神壇拜祭麽?”

明瑩突然反應過來,道:“難道……這個魚神,就是西施?”

我打了個響指,說沒錯。

辛曉鑫忍不住笑了起來,說西施怎麽成了魚神了?胡說八道。

明瑩忍不住道:“辛空你連這都不知道,就太淺薄了!四大美女,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其中的沉魚就是指西施。”

辛曉鑫瞪大了眼,顯然不知道這個典故。

我接著道:“不錯,傳說西施貌美,浣紗時,魚見了她也沉入水中去。便被稱作沉魚。這種說法,我認為不是空穴來風,但也許是一個巧合。但古人往往把巧合當做必然。所以他們認為西施對魚類有神力,也不足為奇。”

楊滔擺擺手,道:“如果魚神壇就是西施墓,它到底在哪?”

我看著他們,道:“剛剛我說的話裏,有個地方很奇怪,你們沒有發現麽?”

趙辰突然伸了個懶腰,道:“聽不懂!一個月三十一天,哪有三十五號?”

所有目光齊刷刷盯在趙辰臉上,她看了看大家,道:“你們幹嘛?”說著揉了揉肚子,“餓了!什麽時候吃飯?”

蔣南、辛曉鑫和我聽了這話,都不禁莞爾。楊滔和明瑩的臉上卻仍然生硬著沒有表情,猶如木頭。辛曉鑫摸著頭道:“中午吃了那麽多,趙空還餓?外賣我叫過了,再忍忍。”

趙辰掐著小蠻腰,道:“中午吃的都是魚,我要吃肉!”

明瑩皺眉看向我:“你這個故事有問題?”

我向沙發上一靠,懶洋洋地道:“有什麽問題?秦朝用的是《顓頊曆》,一年十個月,一個月36天。所謂端月,就是正月。秦始皇叫嬴政,為了避他的名諱,正月就改叫端月。”

“那就是一月三十五號。”蔣南接著道。

我笑道:“秦朝很奇怪,是以十月為歲首的,端月三十五日,是十月三十五日。端月初一是立春,端月三十五日,換算到今天的日期,大概就是春分前後,再考慮到太陽的位置……”

“太陽的位置?”楊滔看著我,問道,“這有什麽關係?”

明瑩插話道:“隨影而行,這個影子,是陽光投射留下的吧?”

我說沒錯,因為故事裏說,祭拜完成之後,人們就回家做晚飯了,說明時間就是下午5點-6點,春分時間,太陽落山是在6點正的正西方。也就是說,這個魚神壇,就在碼頭的正東略偏北方向!”說著,我用手指從圖上的第二個碼頭出發,向右方劃著。

蔣南聽我說著,不禁興奮起來,道:“這麽來說,隻要沿著這方向就能找到西施墓了?”

我搖搖頭,道:“何必如此麻煩?第二個故事裏說,康城裏發大水,魚神壇沒有淹。要麽就是這個壇非常高,要麽就是它建在一個地勢很高的地方。我認為後一種可能性比較大。因為這個魚神壇如果就是西施墓,一個墓能有多高?而且,把被神化了的人物的墓修在地勢高的地方,符合中國古代的習慣。”

明瑩盯著我剛剛指的西施墓所在,道:“莫非,這裏畫的像是凸起的東西,是個高地或者山頭?”

我點頭稱是。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辛曉鑫拍著我肩膀道:“林教授果然是專家,厲害厲害,佩服佩服!能從這兩個故事裏判斷出西施墓在哪,哈哈,哈哈!”說著,越拍越用力,我都快吐血了。

楊滔也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道:“既然這樣,等船到了,即刻出發。”

敲門聲響起,趙辰一聲嬌叱:“飯來啦!”從沙發上彈起來,奔向大門。

楊滔喝了一聲:“趙空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