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海底的父女

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奧斯卡影後般的演技震驚當場,聽了後麵半句,不曉得這裏麵到底有什麽彎彎繞繞,心說這在別人的地盤,還是入鄉隨俗的好。於是也不多想,隻低頭望著李芊羽,嗷嗷地哭。

李飛娜被這夫妻重逢的感人場麵,惹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抽噎不止。

我悄聲問李芊羽:“這什麽情況?”

李芊羽心有餘悸似的,低聲道:“要不是這樣,我就要給這姑娘當小媽了。”

我一驚:你若成了我老婆,那蕭璐琪算什麽?豈不是要給這姑娘當小媽了?希望那渾身牛勁的哥們沒有戀屍癖。正在說話間,之前聽到過的那個粗重的男聲響起:“娜兒,那人醒了?”

“是呢,剛和他娘子見麵,好感人呢!”李飛娜一邊擦著眼角的淚花一邊道。

我淚眼婆娑地抬起頭,道:“這位大叔,我……”剛到嘴邊的話,便說不出下去。這男人個頭中等,顴骨高聳,年紀似乎已經蠻大了,兩鬢已白,但身上仍然滿是賁起的肌肉;臉上卻滿是疤痕,最深的一道竟然直接從眼角劃到嘴角。加上目露凶光,看起來甚是可怖。

我連忙問:“請問……現在是哪一年?”

這中年男子粗聲粗氣地道:“我哪知道?”

“那……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海下。”

我聽聞此言,更覺驚訝:且不說其他,這一對父女,也許還有其他人,生存在這暗無天日的海下城堡內,空氣從何而來?突然想起,方才從爛泥跌落進洞的地方,存在著大量的一氧化二氮,這種氣體能夠分解成氮氣和氧氣,而空氣的主要成分,就是氮氣約78.09%,氧氣約20.95%,這兩種氣體加起來,已經占了空氣的99.04%。如果他們真是存在了幾百年的康城遺孤,莫非,這幾百年來都是靠這樣的化學分解存活著?但是……一氧化二氮不是在700度左右的高溫下,才能分解麽?就算壓力高,分解需要的溫度低些,這個原始的城堡裏,除了火焰之外,怕是也沒有什麽東西能製造出如此高溫。如果用火焰去分解一氧化二氮,分離出來的氧氣豈不是會讓這火越燒越旺,把這海下古城都付之一炬?

我腦中轉眼間閃過無數個科學解釋,也沒法準確地判斷到底這個海底古城裏到現在還有人存活的真正原因何在。但不管怎麽說,他們活在這裏,是一個事實。看來,世間之事,五花八門,無奇不有。而人類的適應能力,簡直比蟑螂還要強。隻要逐步適應,物種的進化就會自動適應環境。

那中年男人凝視我的眼睛,眼中凶光如刺,道:“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我……和這兩位到金山上遊玩,沒想到失足落進一個洞裏,在泥土裏沉了許久,最後不知怎麽的就掉落到這裏。”

“金山?你們怎麽到這裏的?”

“我們……”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如果眼前這對父女是康城遺孤,在他們傳承的曆史裏,隻怕金山還是一座山,而不是一個島。如果我說我是坐船來的,他們會信麽?

李芊羽見我沒動靜,那個男人又不像是有多少耐心可售的樣子,便替我答道:“我們坐船來的!”

那男人一下子緊張起來,道:“你們來這裏到底是什麽目的?”

我見他如此緊張,卻沒有對坐船這個說法有多少詫異,心下估計他並非真的康城遺孤,而是和我們一樣,都是誤入此處,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定居在這暗無天日的海底洞穴裏。

我隻能支支吾吾地反複說是來旅遊觀光的。那男人總是帶著懷疑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在提防著什麽,或者說,他在這裏,是躲避著什麽。

就在這裏,一聲清脆的槍栓響,從那男人背後傳來。

我們三人都驚了一跳,連忙向後麵看去,卻見李飛娜笑意盈盈地擺弄著手裏的手槍,玩得不亦樂乎。見我們看她,笑道:“這是什麽呀?真好玩。”

我全身纏著魚皮揉成的繩子,完全不能動彈。李芊羽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那男人卻像是鬼魅般靈活,一下子就把李飛娜手裏的槍奪了下來。還沒看清他的動作,那槍口已經指向了我和李芊羽,但聽他道:“你們帶著槍,還說來旅遊的?馬上把你們的目的說出來,不然一槍崩了你們!”

我和李芊羽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是好。

那男人冷笑一聲,道:“你們不說我也知道!也不想想我是什麽人?就派你這麽個飯桶來抓我,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我忙搖頭道:“這位大叔,你到底說的什麽意思,我真不知道。我們連這裏有人都不知道,怎麽可能是抓你的?還有另一個女的,你也看到了,她已經是植物人,連動都不會動,如果我要是來抓你的人,會帶著這麽兩個女的來麽?”

那男人沉吟一下,道:“我不信。那個女的和你認不認識,是不是被你打死的,我怎麽知道?這個女的是不是你老婆,我又怎麽知道?說不定你們都是在演戲呢!”

我沒想到眼前這人心思如此縝密,瞬間沒了詞。李芊羽卻在旁邊噘著嘴巴嗔怪道:“這大叔真不講道理,好重的防備心!大不了,你也像綁我相公一樣,把我綁了。”

那男人瞪著李芊羽的俏臉半晌,似是沒看出什麽破綻,竟鬆了口氣,道:“也罷!諒你們這副模樣,耍不出什麽花招。”說著,把槍插進褲腰裏。

我見他剛剛奪槍、上膛、下保險,到現在的收槍,動作都十分標準嫻熟。心下已經有了些計較。

那男人收了槍,對李芊羽道:“你還有個包,我也收了,省得讓人鬧心!你們倆給我老實點,別到處亂竄想撈點貨走人,不然也拿你們去喂魚!”說罷,便走了出去。

李飛娜一根手指搭在下巴上,很無辜地瞧著我們道:“你們別怕哦,我爹爹就是這樣的,嘴巴很凶,其實心地很好的呢!你們餓不餓,我去拿東西給你們吃哦?”

我笑道:“好,正餓得緊呢,多謝你了。對了,你多大了?你爹叫什麽名字呀?”

李飛娜正要往外走,聽了這話,側臉過來一笑道:“我爹叫朱峻軒。我?我娘就在這裏生我的,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啦!”

“那這裏還有誰在呢?你娘呢?”

李飛娜道:“我娘去年去世啦,這裏就我和我爹兩個人!”說罷,一陣風地跑出去了。

李芊羽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我正要下床,赤腳剛一著地,地溫便灼得我縮了回去。這熱度,隻怕和滾燙的洗腳水沒有什麽區別。我馬上想到了之前潛水下海時看到的那些珊瑚礁和刺尾魚,難不成這些熱帶海洋生物存在於此,正是因為這塊地域,有如此之高的地溫?

這麽說來,康城淪海,多半是地殼劇烈運動所致。大地出現裂縫之後,地底的滾燙岩漿上泛,據此處的地層已不算遠。這裏的大量一氧化二氮氣體,也許就是從岩漿與地表物質的熔融灼燒作用中釋放出來的。這一次地殼運動,也許毀掉了這個擁有兩千多年古文明的康城,但是也為朱峻軒和李飛娜父女倆提供了賴以生存的空氣。人類在大自然的洪荒之力麵前,著實渺小得不像話,隻有乖乖被玩弄、默默祈禱災難不要發生的份兒。一旦自然之力爆發出來,人類所吹噓的那點兒文明,根本不堪一擊。說到底還是應了那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摸到鞋子穿上,才敢走下床來。饒是這般,腳還是感覺很熱。在那爛泥潭裏折騰個半死,又被綁了這麽久,全身酸痛得要命。我呲牙咧嘴地走到門口,張眼望去,隻見漆黑一片,幾乎什麽也看不見。李芊羽走到我旁邊,我問道:“這頭頂上,是什麽?”

“我說相公呦,你還關心頭頂上是什麽?還是想想我們怎麽出去吧?這對父女也太奇怪了吧?”

我看也沒看她,淡淡地道:“相公?誰是你相公?”

“你剛剛都承認了,現在還要反悔不成?”李芊羽一臉刁蠻樣兒道。

我不答她,隻道:“蕭璐琪是你讓人帶過來的?”

“是呀!”李芊羽毫不否認,道,“我怕你想她想太久,得了相思病,傷了我相公的身體可不好喲。”

我恨得牙癢癢,壓低了聲音道:“什麽相公?剛剛你說不配合你演戲,就要出事,我還以為朱峻軒要硬討你當老婆。我怎麽沒看出來他有這個意思?我告訴你,你不要仗著是個女孩子,就恣意妄為!聽你的口氣,是想我加入你們?你覺得你把蕭璐琪弄來,還受了重傷,我有可能加入你們麽?”

李芊羽笑嘻嘻地道:“就算我不把她帶來,你會加入我們嗎?”

“你怎麽把她帶來的?”

“用船咯,你怎麽問這麽笨的問題?如果再這麽問下去,你可沒有資格加入我們了喲!”

“少貧。是不是王永順說出了我和蕭璐琪的關係、還有我家的位置?”

李芊羽“噗嗤”一笑,道:“怎麽啦,你還要找順子哥報仇不成?哎呀,這樣團聚在一起多幸福呀!我都羨慕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