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唔——”

漆黑的夜空中,盤旋著這樣斷斷續續的生澀的笛聲,是有初學者在練習笛子。

將那些消散在夜色中的笛聲收集起來,勉強能聽出來是吹《蟲兒飛》的調子。

蜀大,五運,籃球場上。

陳曦坐在一個籃球架的底座上,雙手持笛,一邊思索一邊吹奏,偶爾還停下,側過身子去看放在旁邊的譜子。

她原本說好的是,要在暑假學學一門樂器,但是因為學車、打遊戲,以及“一點點”懶病發作,一直拖到了國慶節結束,才終於開始著手學笛子。

又本來是想學簫的,因為可以用“吹簫”這個意蘊豐富的詞逗弄單純可愛的蘇先生,看他手足無措、臉紅心跳的樣子,隻是可惜,這個青春無敵清純善良的美少女一想到“吹簫”這個詞有著別種含義,還沒開始調戲蘇先生,自己就先笑了。

有損她在外人麵前的形象。

於是改學笛子。

陳曦在籃球架下吹笛子,韋俊傑和霍霖欣在球場上陪蘇雲練習籃球。

蘇雲投籃的技術已經相當不錯了,但正如大一的學弟所評價的那樣,他實在是嚴重偏科,六邊形數據圖就完全是一支“飛鏢”,除了投籃,其他方麵的技術,就是一坨。

“我們不要求你做攻堅手,去突破敵人的重重防禦,強行上籃,但是……”霍霖欣跟蘇雲講解道,“當你拿到球,有空位,可以上籃的時候,需要你能上籃。

“你懂我意思吧?”

“嗯嗯,知道。”蘇雲點頭。

“來,看,一步、兩步,第三步起跳,球這樣拿,丟進籃筐,是不是很簡單?”霍霖欣一邊做示範,一邊給蘇雲做講解,“手指別太硬了,要柔一點,但是力道要傳出去,不然你上籃上個三不沾就搞笑了。

“你可以這樣撥……可以這樣扣……這樣頂,還可以旋轉,螺旋升天……”

“上籃,隻要你不存在走步,就用盡一切手段把球丟進籃筐,裁判不可能吹你。”他示範完了一套動作,把球丟給蘇雲,“來,你試試。”

蘇雲接過球,走到罰球線位置,拍了拍球,看了看籃筐位置,抱起球,往前,一步、兩步,三步……哎,沒能起來。

重來,一步、兩步、三步,距離不夠。

再一次,上籃不進。

就很奇怪,明明看霍霖欣上籃的時候,就那麽遊刃有餘、簡單輕鬆,自己親自來,就感覺哪哪兒都不對,球不對、距離不對、高度不對、方向不對,身體僵硬不得勁,怎麽都夠不到那個球筐。

又抱著球,找了個位置,看著籃筐,腦海裏回放著霍霖欣上籃的動作姿勢,再一次上籃。

霍霖欣站到一邊,看著這一幕,嘟了嘟臉頰,沒好說話。

隻是在心裏暗暗歎氣,雲哥兒這運動天賦,是真的不咋滴。

他再看蘇雲上幾次籃,感覺血壓有點高,就示意韋俊傑,“你看著。”然後轉身走到了籃球架下。

陳曦在底座上坐著,他就隔著點距離,吹吹地上的灰,一屁股坐下去了。

看了看學姐吹笛子,霍霖欣欲言又止,又扭頭去看蘇雲上籃,依舊不像樣子,再回頭來看學姐,張了張嘴,就要出聲……

“有事嗎?”學姐放下笛子,向他柔聲問道。

“啊……沒有……”

霍霖欣又拘謹著,移開了視線。

想他霍霖欣天一向不怕地不怕,武成、趙傑這樣真正的學長他也不放在眼裏,卻總感覺在這個同一屆的溫柔的“學姐”有著一種強大的靈壓。他常常感覺到被壓製著。

她像學姐、像阿姨、像老師、像長輩,而多過於像一個同一屆的漂亮的女同學。

那霍霖欣有沒有事?

當然是有事的。

不然他特意跑過來幹嘛?

“那個……”在陳曦繼續吹笛子之前,他還是收回視線來,出聲向陳曦問道,“就是,學姐,那個《劍影》真是你寫的嗎?”

“對呀!”

網絡作家被自己粉絲線下開盒是一種什麽感覺,此處不做展開說明,陳曦隻是還笑得溫柔,看起來很輕鬆,向霍霖欣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她還提醒他:“你想一下,《劍影》的作者叫什麽名字?”

“子、子雲。”霍霖欣默然道。

子雲。

他原本以為,這個“子雲”的涵義是“孔子說”這一類的,卻從沒有想過,“子雲”的“雲”,是“蘇雲”的“雲”。而“子”,是尊稱的意思。

揚雄,字子雲,趙雲,字子龍,蘇軾,字子瞻。

子雲,是這個意思。

《劍影》是從去年6月份開始連載的,也就是學姐高考結束之後。

同樣是高三畢業生,他霍霖欣用三個月打上了王者,而別人用三個月寫了一本大火的小說。

嗯,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一個整天忙著刷題、考試的高中生有沒有能力寫《劍影》,先不說,就說回那個筆名的問題。

陳曦的筆名叫“子雲”,情侶之間,用對象的名字取網絡ID,倒是很正常。

但是……

他們現在是情侶,陳曦開書的時候,他們也是情侶嗎?

那個時候,他們一個重慶人、一個湖南人,隔了一萬裏遠,應該是不認識的吧?

就算陳曦跑到清平去旅遊,認識了蘇雲,也不至於用蘇雲的名字取ID吧?

才認識,就知道他們會是情侶了嗎?

這是問題之一。

還有……

“B站的‘一語’也是你對吧?”霍霖欣問道。

“嗯!”陳曦也給出了肯定答案。

這是霍霖欣早就知道的事情。

他之前覺得很驚訝,覺得陳曦很厲害,一個重點大學的女同學是一個擁有八十幾萬粉絲的B站UP主,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現在告訴他,這個女性UP主同時還是一個男頻仙俠小說的作者,還寫了一部相當不錯的仙俠小說。這,就是不能理解的了。

這三個身份,任選其中之二,都不至於讓霍霖欣宕機,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超乎常人的天才,他本身就是學什麽都快,可是,這三個身份是一個人。

他開始懷疑世界,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根本不算什麽天才。

霍霖欣沉默著,又轉頭看向場上,剛好看到蘇雲上籃成功。

陳曦已經足夠恐怖了,蘇雲,蘇雲品學兼優,大一就進入李誠璞院士的實驗室,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也隱約讓他覺得服氣。

——這對過於嚇人的情侶!

在他們麵前,他霍霖欣引以為傲的天賦又算得了什麽呢?

很難得的,霍霖欣發現自己竟然有點自卑。

沉默了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

然後,他笑起來,又看向陳曦,出聲問道:“就是……學姐,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誒?”陳曦一愣,也沒想到這個展開。

要簽名?

好朋友找自己要簽名?

嗯……

不由分說,霍霖欣從褲兜裏拿出筆,將自己的球衣拉開,示意球號下的空白,跟陳曦說道:“學姐,我今天特地穿球衣過來,就是想讓你給我簽個名。”

陳曦遲疑著接過筆,問道:“簽什麽?”

“子雲吧!”霍霖欣笑道,“《劍影》我是真喜歡,一章一章追讀完的。就是沒怎麽評論。”

“嗯……”

陳曦沉吟著,一筆一畫的在球衣上寫下了“子雲”兩個字。

——她倒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給人簽名,還沒有練過簽名字體。

“學姐什麽時候開新書?”霍霖欣直接帶入了子雲的粉絲身份。

“這個學期沒打算開。”

“啊?”霍霖欣很不能接受,“為什麽啊?”

“如果你是別人,我會說,作者要把重心放在學業上。”陳曦笑了笑,“但是你嘛,我就直接告訴了,先玩兩個學期再說。”

“好吧!”霍霖欣又問,“學姐下一本是什麽類型?”

“還沒確定。”

“……還是仙俠嗎?”

“我倒是想寫異獸文,那種又高又大又醜的怪獸。”

“……”霍霖欣無言以對,他好像不太跟不上學姐的腦回路。

好吧!想想《劍影》,那個主角從頭殺到尾,冷酷、霸氣,也不太像是這個溫柔的學姐能寫出來的東西。

果然,女人心,海底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