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躍進在馬路牙子上睡到中午,讓熱給悶醒了。馬路牙子旁邊,有一幢高樓;清晨這裏還是涼陰,到了中午,太陽移過來,成了蒸籠。劉躍進醒來,首先發現自己的衣服,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接著發現,上身T恤上,下身褲子上,橫七豎八,結出一道道白堿。劉躍進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努力轉動自己的腦子,才想起從昨天到今天的事,原來自己喝醉了。從馬路牙子上坐起來,又感到天旋地轉,馬上又躺了回去。接著感到口渴。接著想起昨夜一塊兒喝醉的是兩個人;再探身尋找,身邊不見了趙小軍。旁邊吐了一大溜,吐了個拐彎,是昨夜吃喝的東西,已被大太陽曬成一條蛇,似又被狗啃掉個尾巴;也不知是趙小軍吐的,還是自個兒吐的。又想起兩人喝醉後,本來睡在“鄂爾多斯大酒店”,一個趴在桌子上,一個倒在地上,怎麽又到了馬路牙子上?想著是“鄂爾多斯”的人幹的,清早整理店鋪,見他們喝醉了,便把他們扔到了街上。這些蒙古人,也不是東西。又想著扔出來兩個人,怎麽就剩下他一個人?想著趙小軍酒醒得早,酒醒後,沒理劉躍進,一個人拍拍屁股走了。酒是一塊兒醉的,卻把同伴扔到街上,這個趙小軍也不是腳手。接著又想起為什麽喝醉,竟不是為了自己,為了勸解趙小軍。這醉就有些冤。突然又想起,兒子劉鵬舉和他的女朋友,昨天來了北京;自己出來喝醉了,在這裏睡到大中午,還把他們扔在家裏;一個
上午不管不問,待再見麵,那混賬兒子,肯定又會跟劉躍進急;不是故意的,也成了故意的。又突然想起自己這幾天的遭遇,丟了個包,又撿了個包;撿包沒撿著什麽,丟的包裏,卻有六萬塊錢;這事還懸在半空,待劉躍進接著去找,卻讓別人的事耽擱半天工夫;心裏開始懊悔。仨月前,劉躍進在賣豬脖子肉的老黃的女兒的婚禮上喝醉了,摸了賣雞脖子的吳老三的老婆一把,被扣了一臉菜不說,還賠了吳老三三千六百塊錢“豬手費”。禍皆從喝酒始。等思路完全跟過去接上,劉躍進慌了,也顧不得天旋地轉,“骨碌”爬起來,先到路邊小店買了瓶水,邊喝,邊踉踉蹌蹌向工地跑去。
待跑回工地,到了食堂,推開自己小屋的門,劉躍進卻大吃一驚。屋裏並沒有兒子劉鵬舉和他的女朋友麥當娜;他屋裏的東西,卻被人翻了個底朝天。被子在**團著,桌子的抽屜開著,一個箱子裏麵裝著劉躍進的衣服,現在箱子大開,衣服被翻得亂七八糟;地上的壇壇罐罐,蓋子都被揭開了,蓋子扔了一地。劉躍進一時反應不來,加上隔夜的酒勁,又上來了,支著手在屋裏轉。這時發現桌上扔著一張燒雞的包裝紙,紙上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
爸:
我們回去了。你沒錢沒啥,不該騙我。臨走時拿了點路費,就是你藏在畫後的一千多塊錢。還有那個手包,你留著沒用,給麥當娜用吧。我回去一定臥薪嚐膽,好好掙錢
。等我有了錢,好給你養老。
兒劉鵬舉
劉躍進的酒一下醒了。第一反應,慌忙跳到**,去揭床頭牆上一印著女明星的畫曆;畫後有一個洞,洞裏本來藏著劉躍進最後一份錢,一千六百五十二塊;為了防潮,用塑料袋包著;現在連錢帶塑料袋都不見了。這錢是劉躍進一年四季賣泔水掙下的。一開始為了好記賬,怕錢亂了,所以單放著;後來當做自己最後的備用金,天塌下來都不敢動。每個禮拜三禮拜日,無論冬夏,淩晨兩點,劉躍進騎一自行車,自行車兩邊掛兩個泔水桶,將三天來攢下的碎米碎饅頭和汁水,送到八十裏外的順義豬場。工地食堂的泔水油水小,賣不出大價錢;塊兒八角攢起來,不容易。現在說沒就沒了。上個月發了三天燒,燒到三十九度五,錢不湊手,劉躍進都沒敢動它。接著又從**跳下來,去看地上的壇子;昨夜撿青麵獸楊誌那包,本來放在一豆腐乳的空壇子裏,現在這包也不見了。劉躍進先是跺腳罵:
“王八蛋,你爸傾家**產了,你還雪上加霜啊?”
又抱著頭坐在**。這時聞到屋裏的味道不對。聳聳鼻子,原來是兒子女朋友留下的脂粉味,還有兩人昨夜在**折騰,床單上,被子上,留下的兩人混合的味道。劉躍進捋一下自己的頭發,頭發上都是汗,也臭了,這時自言自語:
“我天天在找賊,誰是賊呀?原來是他個王八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