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辭青拉開椅子坐下,淡聲問:“說什麽?”

他神情過於嚴肅,像談判桌上雙方意見分歧過大,準備擺爛應付的語氣。

寒溪笑了起來。

細尖手指,捏著白瓷湯匙,輕輕攪動紅糖雞蛋,慢悠悠說:“你變了好多。”

“四年那麽久,人都會變。”

盡管神情依舊冰冷,可他語氣已經緩和了很多。

寒溪點了點頭,?了一勺紅糖水,吹一吹,輕輕喝下肚。

一股暖流順著喉嚨往下,整個身體都開始暖和起來。

“那你說說,我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宴辭青一挑眉,問題刁鑽古怪,分明在為難寒溪。

“當然是……變得更體貼了。”寒溪抬眼,一雙眼睛亮晶晶看向他。

宴辭青避開她的目光,反駁道:“難道我以前不體貼嗎?”

“以前當然也是體貼的,可方式卻不一樣。嗯,至少你現在對我的關心,讓我覺得很舒服,讓我有膽量,敢於接受。”

寒溪一邊喝紅糖水,一邊喃喃說著。

宴辭青心裏何嚐沒做過對比,他對寒溪的感情,四年前和現在是截然不同的。

四年前,他愛得熱烈燦爛,像夏日絢爛的芙蕖花,追求盛大的婚禮,一心想把兩人的關係昭告天下。

他想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卻從沒意識到,她是揣著何種目的而來。

以至於婚禮變故之後,每當想起這段感情,都讓他唏噓難忍,心頭澎湃。

他對寒溪的感情,一直遊走在愛恨之間,拋不開、忘不掉,理還亂。

四年後的今天,她帶著兩個孩子回來,宴辭青也曾猶豫過,到底該不該接受。

像個渣男一樣,提起褲子不認賬,料定以寒溪的脾氣,大概也不會不顧臉麵鬧下去。

即便鬧下去,有四年前的恩怨擺在那裏,旁觀者也不見得就會站在她那邊。

可如果那麽做了, 兩個孩子又該怎麽辦呢?

父母離心,最可憐的就是孩子了。

家庭的溫暖,父母雙全的溫馨家庭生活,是宴辭青活到現在,永遠無法再實現的奢望。

自己淋過雨,便不忍心自己的孩子再經受同樣的摧殘。

那天晚上,他考慮了很久,最後下定了決心,早上天沒亮便跑去了寒溪家門前。

其後他也想過,他對寒溪,興許還有愛吧,可是,那份愛卻再也沒有勇氣,坦白直率地說出口了。

雖然依舊澎湃,卻如靜水深流,表麵上再瞧不出什麽動靜了。

他再不是四年那個鮮衣怒馬,風光無兩的宴大少了。

現在的他,隻想安安穩穩過日子。這不是向現實屈服,隻是改變了自己和現實交流的方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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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荷包蛋,寒溪端起碗來,把剩餘的紅糖水全都喝完,一邊擦嘴一邊說道:“以前你的體貼和愛,更像是施舍,雖然也是出自真心,卻高高在上,像是在憐憫弱者。現在卻不一樣了。”

“現在怎麽不一樣了?”宴辭青一雙眸深沉幽暗,定定望著寒溪。

“現在你的關心更接地氣,也更平和,更像個男人了。”寒溪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宴辭青偏過頭去,仿佛對她的話很不認同,嘟囔了一句“歪理邪說”,起身把空碗拿到廚房,洗淨放到了櫥櫃裏。

擦幹淨灶台水漬,洗幹淨手,宴辭青走出來的時候,寒溪還在餐桌前坐著沒動。

她托著腮,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天不早了,回去睡覺吧。”他聲音雖冷,可腳下卻是沒動。

“我有點工作上的麻煩事兒,還想請教請教你。”

“什麽事兒?”宴辭青重又坐回她對麵。

“我想把資產重新布局一下,可是,我怕難度太大,執行起來力度跟不上。”

“怎麽布局?”

他饒有興趣,拿起桌上的涼水杯,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抬眼看向她。

寒溪也不隱瞞,直說道:“我想成立一個微電子設計公司,然後圍繞這個公司,進行產業布局。”

宴辭青點了點頭,很是讚同,“微電子這塊,這幾年需求越來越大,未來十年必上高速發展的通道。提早布局,搶占先機,思路很好啊。”

得到了他的認同,寒溪神情很振奮,握了握拳,給自己鼓勵。

可宴辭青一盆涼水又潑了過來,他問:“做生意,搞實業,並不像你想得那麽簡單。除了有發展的眼光,還要有整合行業資源的能力。關於高端設計人才的聘請,關於上下遊產業鏈條上的資源調配,你有沒有好好梳理過,並且敲定敲實,到時候關鍵時刻,一句話就能幫你解燃眉之急?”

寒溪眨眨眼,麵露難色,“人才方麵的問題,大約不用擔心,我博導可以幫忙做方向指導,我的那些同學,師兄弟姐妹們,也可以優先挖過來。唯一的短板,在於對國內行業資源的調配。”

她抿了抿唇,有些心虛。

“國內沒有任何資源,你就敢貿然找我二姐去談退股?”

宴辭青簡直被她氣笑了,目光輕飄飄落在她臉上,慢悠悠道:“四年不見,你膽子又肥了。”

寒溪羞赧地笑起來,大概是剛剛喝了紅糖雞蛋的緣故,原本蒼白的小臉,在暖黃的燈光下,變得紅潤柔和。

她說:“如果我不說退股,大概我回來的消息,也不會這麽迅速傳到你耳朵裏,這隻是個煙霧彈而已。”

“煙霧彈?”宴辭青一臉驚訝。

商場如戰場,消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用假消息做煙霧彈迷惑對手是常用的手段。

沒想到,她居然還給用到這了。

“我有那麽重要嗎?”他兩手捧著玻璃杯,低頭喃喃說道。

“重要!”她一臉正色,又解釋道:“我原本打算明年一畢業就回來的,奈何小穀病了,不得不提早啟動日程。不過沒關係,或早或晚,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她語氣篤定,神態坦然,仿佛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回來之後,發現我已經跟別人……”宴辭青問。

寒溪輕柔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笑得很是坦然,“實話實說,確實想過。”

“如果是真的,你會怎麽做?”宴辭青眨一眨他烏黑明亮的大眼睛,正色望向寒溪。

“如果你沒結婚,我想再努力一把。如果你結婚了,那就……”

後邊的話,她沒繼續往下說,原先放在桌上的一雙手,卻不老實地,一點一點,朝他挪了過來。

“那就怎樣?”他猶不自知,繼續追問。

手背一暖,被她握住,她笑著望過來,“如果你結婚了,那我就努力兩把,把你再給搶過來。有小穀和小釜做助攻,我方穩贏。”

橫刀奪愛,當街搶人這種橋段,宴辭青是很不齒的。

他撇了撇嘴,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了抽。

不料,寒溪突然站了起來,隔著餐桌,探身過來,指尖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轉過頭來看著自己。

她吹氣如蘭,喃喃低語,“這世上沒有如果,我知道,你這顆心很小,小的隻能裝下我一個女人。”

說著話,她翹起食指指尖,在他胸口輕輕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