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靈叫了聲寒溪。

寒溪平淡地哦了一聲。

“什麽才是愛情呢?”

唐小靈偏頭看向寒溪,像是在問她,卻又像在問自己。

寒溪詫異地皺了皺眉,笑了下,輕聲道:“我也說不好。”

兩人一時都沒話,病房裏靜得落針可聞。

窗外有兩隻鴿子撲棱著翅膀盤旋,一前一後落在窗台上,咕咕地叫著。

因為唐小靈的問題,寒溪心海裏翻起了浪花。

愛情是什麽呢?

大概就像哈姆雷特,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種答案。

文學作品告訴我們,愛情是一見鍾情,是念念不忘,是於千萬人之中的回眸一撇,一眼萬年,自此難忘,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夠替代。

可是,現實又告訴我們,那種純粹的如煙花般短暫絢爛的愛情,並不可靠,相反卻往往是悲劇的開始,注定了一輩子的苦難。

現實中的人們更傾向於把愛情過渡到親情,一輩子相扶相攜不離不棄。哪怕愛變少了,互相折磨著,也要走下去。

因為,愛久了意味著一種責任。

有人在意瞬間的怦然心動,過把癮就死也在所不惜。

有人更在意細水長流,哪怕沒有什麽**,相敬如賓,也能相守到老。

唐小靈突然這麽問,寒溪一時愣怔,也不知該如何答她。

見寒溪愣住,唐小靈湊上來,滿眼八卦好奇問道:“你跟宴少之間,又是怎樣的感情呢?”

寒溪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一開始接近宴辭青,懷揣了報仇的目的,可真正大仇得報時,看著他低落頹廢的樣子,她心裏又心如刀割。

長到二十五歲,從沒有一個人像宴辭青那樣,在她心裏久久難以忘懷。

哪怕遠隔重洋,哪怕明知兩個人這輩子再無可能,她心心念念的,也隻有他一個人。

唐小靈用肩頭撞了她一下,表情有些八卦。

寒溪臉一熱,嗔怪道:“咱們這不是為了解決你的麻煩嘛,幹嘛扯到我身上。”

唐小靈歎了口氣,神情寥寥,重又靠回沙發背上。

寒溪忙轉換話題,問道:“你今年就要畢業了吧,工作有什麽安排嗎?”

唐小靈有些茫然,“校招已經錯過了,今天早上導員打電話過來,說我們係有幾個支教的名額。”

“你的意思呢?”寒溪滿是擔憂望著她。

“我還沒想好,如果被選上,我一個人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應付。”

她無奈笑了笑,“這些年一直跟在你跟羽哥身後,我太依賴你們了,猛然讓我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怕自己不能勝任。”

蘇羽像哥哥,麵冷心熱,耐心指點她哪裏的路更平坦,哪裏需要避坑。

寒溪則像姐姐,不管遇到什麽困難,挺身而出站在她前麵,不管是精神還是物質,能幫她擺平一切難題。

可是現在,唐小靈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即將破殼而出的小鳥,再不能藏在他們兩個的羽翼之下。

她需要獨自麵對人生了,突然有些怕。

寒溪拍了拍她的膝蓋,鼓勵道:“怕什麽,你又不比別人差,不管是學識能力, 還是身材長相,你都不輸的。我相信你,不管做什麽決定,也不管工作如何安排,你都沒問題的。”

唐小靈早已潰敗的自信心,因為寒溪這句話,重又一點一點恢複。

她重重點頭,咬牙握了握拳,用力說道:“對,我一定行。”

寒溪很有邊界感,解決了思想問題,從不刨根問底,再去追問八卦。

她相信,唐小靈一旦重拾了信心,無論做什麽,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尊重就好,不需要過多幹涉。

病**的小穀翻了個身,似乎要醒了。

寒溪和唐小靈忙起身圍了上去。

小穀睜開眼,看了寒溪一眼,喃喃叫了聲媽媽,重又閉上眼睡了過去。

唐小靈突然想起一件事兒,壓低聲音問寒溪道:“骨髓配型如果不成功的話,小穀的手術是不是就永遠要耽誤下去了?”

寒溪點點頭,卻又不服輸道:“骨髓庫那邊還沒結果,我們可以耐心再等等。”

她望著小穀的睡顏,把小姑娘汗濕粘在額頭的發絲往旁邊撥了撥,喃喃道:“肯定會有辦法的,我們小穀這麽可愛,肯定會逢凶化吉的。”

“我聽說……”唐小靈神神秘秘地說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聽說什麽?”寒溪納罕問道。

“聽說兄弟姐妹的臍帶血可以救命,不如你跟宴少再生一個好了。”

唐小靈有些八卦地望著寒溪。

“這個問題,以前國外的主治醫生也曾經建議過,但我覺得不妥。”

寒溪語調平淡,態度卻異常堅定。

“那時候你跟宴少還是分手的狀態,自然不合適。可是你們現在複合了呀,既然重新在一起了,再生一個也沒什麽吧,更何況現在還提倡三胎呢。”

“話不能這麽說,生孩子可不能隨隨便便。”

寒溪鄭重道:“我們要考慮周全,如果能對一個小生命擔負起責任,再把他(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他(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替代品,也不能一出生,就擔負起拯救別人命運的責任,那對他(她)是不公平的。”

唐小靈撇了撇嘴,有些不太認同,“那些大道理都是說給別人聽的,隻要能救小穀的命,對未來的小寶寶又沒什麽傷害,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兩個人態度截然相反,一時誰也無法說服誰。

走廊裏有小孩子的說笑聲傳來,熟悉的人很容易分辨,小釜回來了。

寒溪和唐小靈雙雙禁聲,沒人再提剛才的話題。

宴辭青一手牽著像泥猴一樣,玩了個大花臉的小釜,一手拎著好幾個食盒,推門走了進來。

“我有事兒得回學校一趟,等下午我再過來接小釜回家。”

唐小靈一邊說,一邊摘下衣架上的大衣。

“吃了飯再走吧。”寒溪熱情挽留。

“不了,不耽誤你們一家四口團聚了,學校有同學在等我一起用午餐。”

唐小靈穿上大衣,帶上耳塞,找出自己最近單曲循環的歌曲,按下播放。

一切收拾妥當,她衝寒溪擺了擺手,推門走出了病房。

電梯裏有些擁擠,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唐小靈縮在一角,屏住呼吸,微微仰頭,望著不斷跳動的數字發呆。

終於,數字停在“1”上不停閃爍。

電梯門打開,裏麵的人蜂擁著往外走,外麵的人候在兩旁,等著進電梯。

唐小靈走出電梯,穿過人潮洶湧的一樓大廳,從住院大樓走了出來。

她深吸了兩口氣,急步走出醫院大門,右轉往地鐵站走。

就在她走了百十多米之後,肩膀突然一沉,被迫停了下來。

唐小靈嚇得心髒怦怦直跳,轉身剛準備罵人,等她看清那人是誰之後,立時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