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丁慕川,宴辭青沒有趕著回小穀病房,而是乘電梯直接上了頂樓。

頂樓天台上,幾米高的燈牌樹立頂端,餘光灑落,露台一角燈光煌煌。

他四下看了眼,露台上並沒有別人。

伸個懶腰,走到長椅上坐下。

長椅有些矮,他兩條大長腿鬆散地伸在前麵,兩臂撐在身後,仰身望著夜空。

已經到了仲春時節,夜風微暖,輕拂麵龐,讓人有些鬆弛。

恍惚回到多年前。

“嘟~”的一聲響,是消息的鈴聲,他拿起一看,一條新信息來自寒溪。

“現在視頻通話方便嗎?小釜想跟你說話。”

“如果是小釜想我了,不太方便。如果~~”宴辭青笑了笑,回了條消息過去。

“如果什麽?”

“如果是你想我了,我現在很方便。”

調情的話好久沒說過,有些生疏,宴辭青隻覺得臉皮發熱。

“嗯~~”,一條模棱兩可的消息回了過來,下一秒視頻通話的鈴聲響起。

宴辭青慌忙接通,跟預料中的畫麵有所偏差,並沒看到寒溪的身影,反而是小釜捧著手機,把他的整張臉都貼在屏幕上。

“爸爸,你在幹嘛?”小家夥笑嘻嘻地問。

“我剛跟丁叔叔聊了會兒天,現在天台上等媽媽的視頻電話。”宴辭青笑著解釋。

“妹妹呢?”小釜滿臉擔心。

“妹妹睡著了,我申請了特殊護理,有護士阿姨專門照顧她。”

“哦~~,那就好。”小釜這才鬆了口氣。

鏡頭一陣天旋地轉,小釜從坐著改為了躺著,他拿著手機,突然伸到了寒溪麵前。

“媽媽,該你跟爸爸說話了。”小家夥很突兀地說,引得寒溪有些措手不及。

她下意識攏了攏睡袍的領口,壓嚴實了方才接過手機。

“你剛才跟丁慕川聊天了?”她側躺著,聲音微啞,略帶惺忪睡意。

“嗯~~”,他應了一聲便沒話了,一雙眼卻舍不得從屏幕上挪開。

“他到底是什麽想法?”寒溪追問。

宴辭青歎了口氣,其實已經不消多說,寒溪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種事情,為難的不是男女雙方,而是夾在中間的朋友。

宴辭青生怕寒溪誤會,忙解釋道:“這件事兒太過突然,給他們雙方時間考慮,等過幾天了再問吧。”

寒溪點點頭,抬手掩著嘴巴,打了個哈欠。

前些日子在醫院照顧小穀,精神緊張,她夜裏經常會失眠。

突然放鬆一晚,時間還早卻困意來襲,眼睛都開始變得酸澀起來。

宴辭青望著她,沒說掛斷視頻的話。

寒溪揉了揉眼睛,勉強應付著又聊了幾句。

她這邊哈欠連天,小釜卻興奮得不行,腦袋貼在**,撅著屁股,喊著讓宴辭青看他耍寶。

寒溪索性把手機遞過去,讓他們父子聊天,她閉著眼睛聽了會兒,隻覺得耳邊聲音越來越小。

不知道眯了多久,等她突然醒過來,嚇了自己一跳。

她慌忙看了眼身旁,小釜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躺在她身邊,四仰八叉,露著一截白白的小肚皮。

她掙紮著坐起來,抱起小釜幫他擺正了身體,又蓋上被子。

坐在床沿茫然打著哈欠,才發現手機就放在她枕頭邊,至今都沒有關。

視頻通話還在繼續。

屏幕上,是宴辭青仰頭望天的側影。

寒溪拿起手機,左看看右看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那個……晚安。”她試探著說道。

宴辭青偏頭看了過來,不說話,隻是看著她笑。

“笑什麽?對了,小穀的特別護理你申請了多久,現在時間到了嗎?”

寒溪有些慌,捋了捋頭發,突然覺得自己領口有些清涼。

剛才抱小釜的時候,小家夥的手不老實,在她領口揪了一把。

她慌忙用手按在胸口,擋住春光外泄。

“天兒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你把欠我的還給我,我這就掛斷電話。”

宴辭青淡淡開口。

寒溪眨了眨眼,心頭茫然,想不起來到底欠他些什麽。

他提醒道:“之前說過的,如果是你想我,我才接通視頻呀,那三個字你還沒說呢。”

“哪有這樣耍無賴的?”寒溪臉上一熱,低聲抗議。

“是你答應好的,現在卻又賴賬,還埋怨我耍無賴,我可真是委屈死了。”

他倒吸了口氣,喃喃道,“沒想到天台這麽冷。”

不知真假,總覺得他有些誇張。

寒溪張了張嘴,用了半天力,那三個字實在說不出口,隻冒出一句“先欠著,回頭過陣子我再加倍還給你。”

“不行,小本買賣,概不賒賬。”

宴辭青態度堅決,勾著唇角,笑看著寒溪。

他什麽時候這麽粘人了?

寒溪深吸了口氣,很是難以張口,醞釀了半天才含含糊糊說出那三個字。

“我想你。”

“什麽?”宴辭青耳朵湊過來,“風有點大,我沒聽清。”

套路。

故意的。

他學壞了。

寒溪嘟著嘴,湊近了手機話筒,發起了連續攻擊。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薑寒溪想宴辭青……”

炮火有點猛烈,宴辭青定定望著屏幕上,逐漸放大的紅唇,心頭窒了一下,緊接著胸口跳得越來越凶猛。

寒溪重又拉開距離,嘟嘴問他,“這回聽清了嗎?”

宴辭青咽了口唾沫,假裝淡定,清了清嗓子,“嗯,聽清了。”

“那你沒有回禮嗎?”

她厚著臉皮,等著他回答。

這玩意兒還有回禮的嗎?

他轉身四下觀察周邊的環境,生怕被人偷聽偷看。

“先記賬,回頭連本帶息還給你。”

他耍賴,匆匆說完準備掛斷電話,可手指懸在屏幕上,卻不忍按下去。

寒溪抿著唇望著他,也不說話,隻是淡淡地笑著。

她說:“好吧,反正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欠的賬也不用著急,以後有機會慢慢還。天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晚安!”

“……晚安。”

掛斷電話,宴辭青按著胸口好半天,方才平靜下來。

她說,時間還長,以後慢慢還。

她說晚安。

印象中,孤獨寂寞得太久了,好像一輩子沒有跟誰說過早安、晚安一類的話了。

他嘴唇親啟,翻來覆去咂摸著那兩個字。

“晚安,晚安……”

直到自己忍不住笑出聲,這才起身離開天台。

寒溪比他好不到哪兒去,握著手機,隻覺得滾燙。

她手背貼在臉頰,默了會兒,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重新把睡袍整理好,這才開門走出臥室。

路過唐小靈房間門口的時候,房門虛掩著,露出一線燈光。

她敲了敲門,推門進去,隻見唐小靈靠在床頭,正在發呆。

“我們談一談。”寒溪走到床邊,偏身坐下。

唐小靈起了起身,撩開身旁的被子,拍了拍。

寒溪微笑著走過去,脫鞋鑽進被窩,跟唐小靈並排靠坐在床頭。

“寒溪姐,咱們好久沒有這麽聊天了。”

“是啊,我記得上次咱們蓋一床被子聊一整晚,還是在四年前。那時候咱們剛到國外,而小釜和小穀,還在我肚子裏,隻有兩個蘋果那麽大。”

唐小靈下意識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有些恍然,又莫名覺得心安。

“你真的要生下他(她)嗎?”寒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