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醫師腳步輕快,推門走進病房,人還沒站定,搶先說道:“骨髓庫那邊有消息了。”

寒溪和宴辭青正在照顧小穀吃午飯,兩人愣了片刻,突然扭過頭來。

寒溪的反應有些大,手裏的筷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也沒注意。

她隻顧望著主任醫師的臉,喃喃問道:“您說什麽?請您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她滿臉的不可置信,仿佛剛才那句話,是自己產生的幻聽。

因為太過激動,她嗓音微微發顫。

主任醫師笑了笑,朗聲說道:“骨髓庫剛剛打來電話,小穀的血液樣本DNA測序已經完成,經過比對,跟骨髓庫一例捐獻者的血液樣本……初配成功。”

“初配成功”四個字,讓寒溪和宴辭青雙雙大喜過望。

兩人異口同聲問道:“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剛才我親自接到的電話。放下電話,就給你們報喜來了。”

主任醫師是個小老頭,兩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微微晃動著身體,看上去分外驕傲。

“真是太好了。”

寒溪轉身一下子抱住了宴辭青的腰。

她抱得很自然,很用力,把臉埋在他胸口蹭了好幾下,強行把湧起的濕意給壓了下去。

她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

曾經無數次做過這樣的美夢,沒想到今天突然夢想成真。

有外人在,她太過親昵的舉動,讓宴辭青有些無所適從。

他投降一樣高舉著雙手,盡量在主任醫師麵前,展現自己紳士高潔的一麵。

可轉念一想,這樣激動的時刻,太過理智,太過冰冷,好像缺點人情味。

他不想太過壓抑自己了,他也想像寒溪一樣,盡情地展示自己的開心。

他準備用力回抱她,可就在他兩手落下,剛剛輕撫在她後背上的時候,她猛然鬆開他,轉身抱住了病**的小穀。

宴大少一個閃身,險些扭著腰。

果然愛這種東西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即逝,容不得片刻猶豫。

遲來的深情如草芥。

宴辭青順勢做了個擴胸運動,以緩解自己的尷尬。

“太好了,我們小穀有救了。”

寒溪喃喃說著,小心翼翼把臉貼在小穀細軟的發絲上。

小姑娘揚起蒼白消瘦的小臉,納悶問道:“媽媽,小穀是不是可以馬上做手術了?”

寒溪用力點頭,“是的,配型成功就可以做手術了。做了手術,適應期過去之後,我們小穀就徹底痊愈了。

到時候你可以跟哥哥一起跑步打球,我們一家四口可以一起去爬山遊泳。”

多麽尋常,多麽溫馨,以前卻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小穀烏溜溜的大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嗎?我也可以和哥哥一樣,跟著爸爸學習打籃球嗎?”

“當然可以。”

宴辭青湊上前,抬手摸了摸小穀的臉蛋,鄭重許諾道:“到時候爸爸教你投三分球,還可以把你扛在肩膀上扣籃。”

小穀嘴裏喊著“好棒呀,真是太好了”,一手抓著宴辭青的手,一手抓著寒溪的手,用力地搖著。

一家三口激動狂喜,甜蜜中又泛著心酸。

小半年的時間,奔波求醫,處處碰壁。眼看著小穀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寒溪的心裏像壓著一塊大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終於,老天開眼,撥開烏雲見太陽,終於讓他們看到了一絲希望。

宴辭青扭頭看了寒溪一眼,四目相對,彼此眼裏都閃著淚光。

一家三口激動慶祝的時候,宴辭青好像聽到主任醫生嘖了一聲。

輕輕的一聲,似是有話難言。

他心裏咯噔了一聲,盡力壓製住心裏的激動,鬆開寒溪和小穀,轉身走到主任醫師麵前,謹慎問道:“既然配型成功了,那手術什麽時候才能做呀?需要我們跟捐獻者見麵嗎?或者需要我們做些什麽配合工作,您隻管說。”

好的開始,還需要有完美的過程,才能獲得圓滿的結果。

現在慶祝為時尚早。

主任醫師為難地深吸了一口氣,解釋道:“初配成功,接下來還需要雙方做高分辨複核。如果高分辨複核也成功的話,就可以做術前準備了。隻是,現在捐獻者那邊出了一點……小小的麻煩。”

小小的麻煩?

能讓主任醫師覺得麻煩,可見這個麻煩並不小。

宴辭青瞬間緊張起來,他擔憂地回頭看了寒溪母女一眼。

一大一小,母女倆正緊緊抱在一起,茫然無措望著他。

他心裏陡然生出幾分豪氣,在這個家裏,他是丈夫,是爸爸,是寒溪和兩個孩子的頂梁柱和定心石。

責任應該他來承擔,困難需要他衝上前解決。

他衝寒溪點點頭,安慰她不用擔心,“你先照顧小穀吃飯,我去去就來。”

他暗暗扯了下主任醫師的袖子,使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病房。

走出病房好遠,直到確認寒溪和小穀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宴辭青方才停下腳步。

他轉身俯視主任醫師,不解問道:“現在有什麽麻煩,您不妨直說。難道是捐獻者後悔了?”

主任醫師搖了搖頭,說不是。

宴辭青看得出來,捐獻者那邊雖然沒後悔,卻也意向不高。

他焦急問道:“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提供給我們捐獻者的地址和信息,我們親自過去談一談。救人性命的恩情,自然要當麵致謝才行。

如果捐獻者經濟困難,我們甘願提供較高的物質補償,一次性幫他(她)解決。當然了,如果對方願意,我們也可以提供持續性的幫助。

物質方麵還請對方放心,我們絕不會虧待他(她)。隻要同意捐獻骨髓,能夠救小穀一命,一切都好說。”

宴辭青兩手扣著主任醫師的肩膀,用力晃著。

他的迫切,醫生自然能夠體諒,可現在不光是經濟補償方麵的麻煩。

主任醫師為難道:“捐獻者的具體信息,我們並不能查到,而且對方提出特殊要求,堅決不跟受捐者見麵,並且要求骨髓庫對他(她)的信息嚴格保密。

到現在為止,我們並不能知道對方是男是女,年齡多大。雖然初配成功,可骨髓庫那邊現在還未能跟對方取得聯係,對方是否同意捐獻,還在兩可。”

就好比對方給描繪了一個美好的桃花源,卻把通往桃花源的路給堵死了。

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宴辭青啊了一聲,兩肩無力地垂了下去。

“不過,既然抽血登記過信息,自然是心有大愛的。我想,一時猶豫也是人之常情。接下來,可能需要我們做些工作,來促成這件事兒。”

“需要我們做什麽,您盡管說,我聽著呢。”

宴辭青屈膝放低姿態,矮身平視著主任醫師。

動作有些滑稽,可救女心切,他現在什麽都顧不上了。

“我想,這時候小穀應該出馬了。”主任醫師神秘說道。

宴辭青有些不解,“小穀她是病人,況且她那麽小,能做什麽呢?”

主任醫師笑容和藹,提醒道:“醫院能做的,無非是依托現代醫療手段進行的治療。可是年輕人,這個世界並不全都是這樣冷冰冰的。

我的意思是,不妨讓小穀做些什麽,我們在中間搭橋,讓她和對方建立聯係。

這樣一個鮮活可愛的小生命,沒道理眼看著她枯萎凋零。通過小穀來打動對方,激發出對方的憐憫之心,接下來的事兒就好辦了。”

宴辭青雖然覺得這法子有些土,可能見效也很慢,卻不能否認,這是現在能想出的最靠譜的法子了。

他點點頭,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起來。

主任醫師在他肩頭拍了拍,鼓勵道:“醫院可以救命,卻救不了人心。但是,這個世界並不冰冷,人心換人心,總歸還是溫暖的。”

有點理想主義,還有點虛無主意。

可現如今他們沒有別的辦法,哪怕隻有0.1%的希望,也要付出100%的努力。

“我知道怎麽做了,您放心,我們這就去準備。另外,也希望您把我們的意願傳遞給對方,物質方麵,不管對方提什麽要求,我們都可以答應。”

主任醫師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