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舒蘭篤定地笑起來，“這間會所是我開的，本市隻有一家，北京上海各有一家。經營情況還算不錯，最近正在計劃上市。”
說起生意經，她分外自信從容。
丁慕川偷偷撇嘴，暗說小話，“會所，不就是飯店嘛，我們頂點也不差，明年也開分店，後年就啟動上市。”
他離得遠，聲音小，**演講中的章舒蘭並沒有聽到。
反倒是唐小靈耳聰目明，聽了個正著。
她偷偷掩嘴笑了笑。
章舒蘭見她表情放鬆了很多，心中大喜，忙熱情招呼她吃菜，繼續說道：“做生意呀，跟做人一樣，關鍵要找準定位。既不能眼高手低，也不能屈尊降貴。
這家會所走得高檔消費的路線，那就得把服務做到極致。
不是我吹牛，目前我們的服務標準，在行業內絕對無人能比。當然了，驕傲自滿停滯不前，肯定會被超越，我們還需要更努力，去挖掘深層次的客戶需求。”
唐小靈對做生意一竅不通，卻不反感聽章舒蘭講這些。
丁慕川又在說小話了，“這還不是吹牛，都行業第一了，還想咋吹。再吹的話，天宮壽宴都要被比下去了。”
唐小靈正喝果汁，噗嗤一聲，差點被嗆到。
章舒蘭像一個站在講台上**澎湃講課的思政課老師，完全不知道底下學渣的那些小話有邪惡。
她根本懶得看學渣兒子一眼，卻不錯眼珠地望著唐小靈。
那眼神，就跟老師看學霸似的，溫柔和藹，充滿憐愛，寄托了無限希望。
她問：“努力拚搏的路上，絕不能驕傲自滿。小靈，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呀？”
這是一道送分題。
唐小靈點頭如搗蒜，不迭說是。
丁慕川對她的反應很不屑，鄙夷撇嘴，就像學渣對學霸的態度那樣，三分嫉妒，三分羨慕，還有四分看不上眼。
他的情緒，根本入不了章舒蘭的眼。
她加足馬力，繼續給唐小靈灌迷魂湯。
眼神和藹，飽含了殷切希望，她瞄了眼唐小靈的肚子，溫柔道：“小靈啊，不瞞你說，我找人算過了。你肚子裏的孩子，那是百年難得的富貴命。”
從事業到命運，話題轉換太快，唐小靈一下子愣住。
“我馬上要開第四家分店，公司也在準備上市，這孩子來的正是時候，真真是錦上添花的大好事兒。
再說你也馬上要麵臨人生的重大抉擇，畢業之後是工作為主，還是家庭為主，這個選擇可要做好。
人生啊，天賦、努力都很重要，但是有一樣比這些更重要，決定了你人生的高度和寬度。”
章舒蘭化身人生導師，大談特談。
唐小靈喃喃問道：“最重要的那一項，是什麽？”
“你想知道？”
章舒蘭笑容神秘，賣個關子不說話了，親手盛了碗雞湯，讓服務員給唐小靈送了過來。
她拿喬的空檔，丁慕川揚起聲調，明目張膽說小話了。
“最重要的一項，當然是要有一個有錢的爹媽嘍，實在不行，有一個富豪奶奶也行。”
章舒蘭心裏咯噔了一聲，自己兒子她最了解，一撅屁股就知道準沒好屁。
半天不說話，張口就砸鍋。
這個敗家子啊。
她在心裏暗罵。
章舒蘭一張臉氣得發紫，丁慕川卻視而不見，繼續拆台。
他狡黠一笑，嘴角勾出一抹嘲諷，撇嘴繼續道：“人啊，啪嘰一聲，直接生在羅馬，別人向往的終點，正是他的起點，還要什麽天賦和努力，人生躺贏。”
拆台小能手，絕非浪得虛名。
幾句話把親媽浪費了無數口舌做好的鋪墊，攪得稀碎。
章舒蘭的偏頭痛在加重，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她氣急罵道：“你這孩子，盡胡說。人生哪有什麽躺贏，這種不勞而獲的思想，就是毒瘤，堅決不能有。”
丁慕川一攤手，衝唐小靈道：“章女士的意思是，不勞而獲，躺贏的思想，那可是毒瘤，絕對要不得。你聽明白了嗎？”
這臭小子，把親媽的另一條路給堵死了。
章舒蘭差點被氣死，用力瞪兩眼，警告他別再說話，扭頭陪著笑跟唐小靈糾正道：“人生最重要的是選擇，這輩子能過上什麽樣的日子，全部依托於自己做過的每一次選擇。”
“哦”，唐小靈淡淡應了一聲，低頭繼續喝湯。
可入口的雞湯，在章舒蘭的心靈雞湯陪襯下，變得寡淡無味。
章舒蘭不甘心鋪墊半天，最後做了無用功，繼續說道：“人這一輩子啊，老天爺頂多給兩三次機會。聰明的人把握住機會，一輩子衣食無憂；固執的人選錯了路，一輩子辛勞受苦。”
唐小靈聽明白了，這是章舒蘭在敲打她呢。選擇生下這個孩子，一輩子衣食無憂；否則的話，這輩子就是受苦受窮的命。
不等她反駁，丁慕川那邊又開了口。
“媽，這都什麽年代了，您還拿那套聽天由命的說辭來忽悠人。我們是任由命運擺弄的那種人嗎？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句話您沒聽說過嗎？”
拆台小能手，又一次把親媽噎了個倒吸氣。
章舒蘭氣得咬緊了後槽牙，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吃你的飯吧，沒人當你是啞巴。”
她以前經常拿這套說辭教訓員工，百試不爽，可今兒貌似有點失靈。
開局費了半天口舌，實在是不順，章舒蘭喝了口湯，準備轉換一下思路。
唐小靈抬頭看了過來，笑道：“章阿姨，我這人腦子簡單，繞太多彎的話，我可能聽不太懂。您有話不如直說吧。”
她直接切入主題，也不介意露怯，倒讓章舒蘭有些意外。
唐小靈柔聲又說道：“不瞞您說，來之前我心裏也沒底，戰戰兢兢，甚至有些害怕，怕自己一時犯糊塗，拿錯了主意，做出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可寒溪姐告訴我，您是大企業家，生意成功絕非靠一時僥幸，您的成功跟您的人格魅力絕對脫不了關係。
我不過是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偶然一次意外犯了錯。我想，您肯定能包容，不至於欺負我年少無知，騙我吧？”
叱吒風雲女強人，遭遇無辜小白蓮。
章舒蘭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唐小靈心裏暗暗放鬆了些，她謹記著寒溪的話，放低姿態，真誠相待。
不要怕示弱，更不要怕在章舒蘭麵前示弱。
在這樣的女強人麵前，逞強才是大忌，唯有示弱，激起她的保護欲，才是唯一的辦法。
拚口才，她唐小靈肯定比不過章舒蘭；拚厚臉皮，她肯定贏不過丁慕川。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隻有一條路，如何把事情簡化，如何表達自己的真誠。
不管對方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她必須堅守自己的原則，堅決不放鬆底線。
唯有這樣，才不至於被人牽著鼻子走。
丁慕川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平生第一次，他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他那個暴躁老媽，遇上對手了。
沒有一絲絲心酸無奈，也沒有一絲絲憐憫。
他甚至有些期待，抱著看好戲的念頭，期待後續發展。
他眼角餘光暗暗瞥了眼唐小靈，貌似這丫頭比想象中，還要厲害點。
丁慕川正準備看好戲，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拿起一看，陌生的號碼。雖然不認識，卻正好給他一個出去透氣的機會。
“你們先聊著，我出去接個電話。”
他起身往外走。
“又是誰的電話？我告訴你，不管誰約你，你告訴他們，今晚上你沒空，你要是敢走，我打折你的腿。”
原先章舒蘭礙於麵子，在唐小靈麵前盡量表現慈母的一麵。
可現在她心裏的天平已經徹底倒向唐小靈那頭了，她得幫助唐小靈把親兒子給管住，不能讓他再像以前一樣，晝伏夜出，頹靡如喪家之犬一樣生活了。
狐朋狗友，鶯鶯燕燕；
酒池肉林，燈紅酒綠，
……
年輕人那樣生活，遲早要廢掉的。
必須改正，刻不容緩。
章舒蘭下定了決心。
荒廢多年的教子之心，在小金孫的召喚下，重又熊熊燃燒起來。
“我接個電話而已，您那麽緊張幹嗎，你們倆先聊，我馬上回來。”
丁慕川不由分說開門就走，走遠了，方才拿起手機按下接通。
一道渾厚的男聲傳了過來，“丁先生你好，這裏是中華骨髓庫……”
丁慕川一下子愣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是丁慕川，請問有什麽事兒嗎？”
……
捐獻骨髓的想法，由來已久。
在他十八歲那年夏天，生日一過，便瞞著章舒蘭，偷偷抽血做了登記。
當初心懷大愛，滿懷著救人生死的希望，可後來就像石沉大海，再也沒有一點消息。
十多年過去，他都已經忘記這檔子事兒了。
突兀的一通電話，喚回了他的記憶。
震驚之餘，還有一絲絲傷感。
掛斷電話，他點燃一支煙，頹然靠在牆上，陷入沉思。
“喲，這是誰呀？”
耳邊傳來一道輕佻的聲音，抬頭看去，隔著淡淡煙霧，不遠處站著一個妖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