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以往吊兒郎當的樣子，麵前的丁慕川十分嚴肅認真。
不論世間萬事還是紅塵男女，最怕認真二字。
以前唐小靈最看不上他的一點，也是他整天吊兒郎當，對什麽都不上心的態度。
她抿了抿唇，啞著聲音問道：“那你說說，你想清楚什麽了？”
“我想跟你結婚，然後共同撫養這個孩子。”他絲毫不藏著掖著，想說的話，不做任何掩飾，直喇喇就說出口。
這對唐小靈來說，可是從沒有過的事兒。
從小的成長經曆，造就了她處處謹慎小心的性格。盡管表麵上看著大大咧咧，可說出口的每個字，每句話，都是在心裏翻來覆去，顛來倒去，斟酌再三之後才會說出口的。
有時候，除了羨慕，還有些嫉妒，嫉妒那些可以隨心所欲，不用考慮後果，就能把自己想說的，想要的，一股腦說出來的人。
就像丁慕川這樣。
愛恨皆自由。
她挑了挑眉，氣鼓鼓問道：“然後呢？”
丁慕川被她問得愣住了，喃喃問道：“什麽然後？”
“等孩子出生，然後你就跟我離婚嗎？”
她眸光中帶了幾分淩厲。
丁慕川實在想不通，說著結婚的話題，怎麽會突然跳轉到離婚上。
他聳了聳肩，“怎麽會呢？你為什麽對我，對你自己，對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那麽不自信呢？”
前邊所有定語，隻為了最後“不自信”三個字。
“我是不自信，自認沒能力馴服浪子，也自認沒有能力能長久地獲得你的心。”
她氣急，撕去偽裝，幹脆破罐破摔。
結婚離婚，在某些人眼裏，不過是一張紙而已。如果硬要賦予點價值，可能隻值九塊錢。
可在某些人眼裏，婚姻的分量卻有千斤重。
“如果注定要分開，不如從不開始。”她冷冷說了一句，傾身要走。
樓梯很窄，丁慕川偏身挪了一步，把前路擋了個嚴實。
“今兒我們把話說清楚，好嗎？”
他下了兩級台階，仰臉看著她。
昏暗中，一雙眸子閃亮。
他說：“我知道你嫌棄我沒有定下性來，怕我以後老毛病又犯了，對不對？”
“……”
唐小靈楞了一下。說心裏話，她確實有過這樣的念頭。
丁慕川有名有姓的前女友有好幾個，她很怕比較。那會讓她想起小時候，幾個孩子站成一排，等待著領養家庭伸出橄欖枝，帶某一個人離開福利院，開啟新生活。
那時候還小，每次遇到這樣的場景，不管自己當時在做什麽，一聽到消息，衣服不換，臉也不洗，抹著小黑臉，興衝衝就跑去了。
每次她都是最積極的一個，也是最失望的一個。
當她心情忐忑，挺胸抬頭站在隊伍裏，渴望得到命運的垂青，渴望有人能把她帶走時，天知道她胸中的期盼與渴望，有多麽深厚。
可他們挑剔的眼神從她臉上掃過，便不會再多看她一眼了。
那會兒她還小，不明白其中的原由，想來想去，把小腦瓜想破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裏。
漸漸的，潛移默化中，她開始變得自卑消極。
自從遇到章舒蘭之後，她重又找回當初渴望被領養的感覺。不誇張地說，章舒蘭的出現，就像在唐小靈暗無天日的天空中，劈開了一道縫，有陽光灑進來。
她很想伸手抓住，又怕自己像小時候一樣，滿心歡喜一頭紮進去，最後落得和當初一樣傷心的下場。
尤其是丁慕川這樣的性子，唐小靈自認沒有吸引浪子回頭的能力，更不敢輕易接受他們母子的提議。
因為她知道，那份愛源自血緣至親，而非源自她唐小靈這個人。
愛恨無關風月，才是對婚姻最大的嘲諷。
她默了默，抬眼看向丁慕川，明明帶著笑，卻滿目悲愴，淡聲道：“丁慕川，我們……”
“對不起，借過一下。”身後有同學被堵在樓梯上，試探著小聲抗議。
唐小靈一囧，忙錯身讓路。因為太過著急，又身在台階上，腳下一亂，差點摔倒。
丁慕川伸手扶住了她，扶著她錯身站到牆邊靠著。
他的手又大又暖，緊緊握著唐小靈的胳膊。
唐小靈穿著短袖的T恤，肌膚觸碰在一起，讓她渾身汗毛直立，身子都僵住了。
同學下了樓梯，扭頭看了他們一眼，笑得十分八卦。
唐小靈觸電一般，慌忙努力掙了掙，把丁慕川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拂掉。
他歎了口氣，淡聲道：“你不能要求一個嬰兒，生下來就會所有東西；你也不能要求一個男人，在結婚前就體貼忠犬，完美無瑕。”
唐小靈詫異地望著他，隻覺得他望向自己的眸光，跟以前好像不大一樣了。
第一次見他是，他眼神輕佻，很不正經；後來有了肌膚之親，他看她的眼神中，欲望漸重，也僅限於男女之欲；可是現在，他雙眸深沉，如深淵一般，複雜隱忍，讓人捉摸不透。
這是愛嗎？
唐小靈心裏迷茫。
他又說：“小靈，你得給我時間，好嗎？我朝著你希望的方向努力，但是能達到什麽程度，自己也說不好，但請你相信我。我這人說到做到，答應你的事兒，就絕不會反悔。”
“你答應我什麽了？”她喃喃地問。
“如果結婚讓你感到不安，我們可以簽署一份婚前協議，你把自己所有的擔心都寫下來，我簽字生效，由法律為你撐腰，可以嗎？”
“可是……你難道從沒嫌棄過我的身世嗎？”
她囁喏問道，這是她心底最大的擔心，也是她自認的短板。
他們那樣的家庭，除了看重血脈子嗣，更看重門當戶對吧。
“身世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呀，為什麽要嫌棄呢？”
“可是……”
“別說那麽多了，好嗎？我們簽署婚前協議，試一試，各自都做些努力，到時候就算有萬一，也不會後悔。”
他毫不猶豫牽起了唐小靈的手。
她往回縮了縮，奈何他攥得很緊。
“你過來。”他神神秘秘，牽著她下樓梯。
唐小靈腦子有些亂，理智和情感在交鋒，最後情感占了上風。
人這一輩子，努力了九十九次都失敗了，心灰意冷之下，再努力一次又何妨。
她茫然又雀躍，任丁慕川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食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