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樓捉人

此時此刻,萬翠樓海棠閣內正一派笑語歡聲。容毓飛和他的一眾損友,馬良棟、許世充、司馬進、丁宏鳴,正在吃酒談天。小紅在旁邊伺候著,趙靈兒坐在容毓飛身旁笑意盈盈地陪著。

門邊站了兩個小廝,黑著臉,分別是容祥和容祿。他倆兒很看不上趙靈兒,不光他倆兒,容府很多人都說大少爺是鬼迷了心竅。自從江月昭進容府,幾個月下來,下人們都覺得大少奶奶人很好,長得好看,性子純厚,愛說愛笑,還孝順體貼。這樣的媳婦兒不要,天天跑青樓跟個清倌鬼混,不是鬼迷了心竅是什麽?當然他們當下人的也隻能腹誹一下,主子要來,他們還得跟著。隻不過見趙靈兒那樣撒嬌耍媚,還是看不過。

桌上的眾人喝得正歡,容毓飛剛才那一輪劃拳,輸給了馬良棟,被罰講個笑話,如果說不笑大家,罰酒三杯。

容毓飛苦苦的思量,能講的笑話都講完了,實在想不起來。

他一抬頭,就看到了容祥,起身拉過容祥:“就讓容祥替我講一個,大家要是不笑,我認罰。”

主子吩咐,容祥沒辦法,他想起了聽江月昭講過的一個笑話,就這個了:“有這麽一個人,得了癢症,到處求醫問藥,也不見好,唉喲癢得他呀……”正是馬三立馬老的經典小段子“撓撓”。

他那邊越講越眉飛色舞,一眾人側耳聽得津津有味-----沒聽過啊。

“……他回到家裏,把那藥方供在佛前拜了,小心地想捧在手裏,心想:這可是一百兩銀子呢,也不知是什麽寶貝秘方。他動手打開那紙包,一看,裏邊還是一紙包,再打開,裏邊又是一紙包,他心裏話,這可真是祖傳秘方,包得夠嚴實的……”

眾人聚精會神。

“他就這樣左一層右一層地,越開越著急,越著急越癢,一直打開七八層,可算見到真章了,最後這個不是紙包,是一小張宣紙折了幾折。那人心說,這就是秘方了。他小心地打開宣紙,定睛一瞧,上邊寫了兩個字‘撓撓’!”

包袱抖出來了。眾人先是一愣,等反應過來,全場爆笑。

馬良棟他們笑得都趴到桌子上去了,趙靈兒笑得倒在容毓飛懷裏,小紅笑得酒也灑了,碟子也打翻了。容毓飛一邊笑一邊指著容祥:“你…你…”地說不出完整話來。

唯有容祥和容祿兩個人,仍是黑著臉沒表情。

等眾人收住了笑,馬良棟指著他倆兒:“你倆兒怎麽不笑呢?”

容祿鄙夷地瞧著他們,一副你們沒見過世麵的表情:“他講得一點兒也不好笑,我們大少奶奶講得才有意思呢。”

馬良棟忙問:“你們家少奶奶還會講笑話?”

容祥驕傲了起來:“我們大少奶奶不但會講笑話,還會講故事呢,她講的那些笑話故事,你們恐怕連聽都沒聽過。好聽著呢。少奶奶每天晚上陪老太君聊天,都會給老太君講笑話,逗得老太君和太太直喊肚子疼。因為她講的故事好聽,我們這些下人也愛聽,都偷偷貓在門邊聽。後來少奶奶知道了,就跟我們說‘你們這樣探頭探腦的象什麽樣子,象耗子偷油似的。以後隻要不當值的,愛聽我講故事就來吧,自個兒帶個馬紮,安靜地坐在堂下麵,不許亂哄哄的讓老太君煩心’。所以我們每天晚上都有故事聽,頭天晚上當值的,休了假,就到處打聽昨晚少奶奶講什麽了。”

其實容祥是受了剛才趙靈兒滾到容毓飛懷裏的刺激,他不管不顧地拚命地要為江月昭講好話,就是想讓容毓飛知道家裏那個比這個好。

公道自在人心。如果江月昭知道,她也該感動的吧?她隻不過讓下人們聽了幾個笑話,這些人就如此維護她。

“是嗎?”許世充慢悠悠地道:“看來容兄可是娶了個寶貝呢。”

容毓飛沒言語,但心裏動了動。自從被逼成親後,他心裏七個不爽八個不忿的,幾乎很少回府,這些事情,他也是頭一次聽說。

“不是傳言那個江小姐刁鑽跋扈嗎?怎麽讓他倆兒說得象天仙尤物一般?”

“哼!許公子你也說是傳言了?也不知哪個爛舌頭的瞎傳的。”

容祥這邊說者無心,趙靈兒那邊聽者可有意。她臉色馬上就不好看了。可是又不好發作,更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笑吟吟地起來說:“諸位爺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笑話也聽了。接下來,不如讓靈兒給你們唱個曲兒吧?”

眾人這才轉移了心思,齊說:“好。”

可是趙靈兒剛把琵琶抱起來,還沒等彈,就聽樓下一陣吵嚷,聲音很大。

“小紅,你去看看。”趙靈兒停了下來,差小紅下去看個究竟。

不一會兒小紅急火火地跑了上來,喘著氣說:“不好了!小姐!公子!不好了…”

“你慢慢說!”趙靈兒喝道。

“樓下…”小紅剛說了兩個字,門就被打開了。眾人一回頭,隻見遊在龍當先,容祺在側,後麵呼拉拉跟著二十幾號人,清一色容家家丁的打扮。

眾人皆怔住了,那位丁公子咂吧了一下嘴,小心地出聲:“這…這是什麽陣仗?這位仁兄是誰?”他指遊在龍。

容毓飛見了這陣式,大概能猜出來三四分。他倒沒怕,心想自己和遊在龍真打起來,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於是他泰然起身介紹道:“這位是我的表兄,遊雲山莊莊主遊在龍。”

幾位一聽是遊在龍,下巴都要掉了,沒想到在這種情境下見到聞名江湖的遊雲山莊莊主。

丁公子又咂吧了一下嘴,弱弱地問:“什麽事情需要勞動遊莊主大駕?”

遊在龍本來在跟容毓飛比賽盯人,聽了這一問,意態悠閑地走到桌邊坐了下來,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我今兒可攤上一個好差事,容祺,把老爺原話說給你們少爺聽。”

容祺呐呐地不敢說:“這……”

“怎麽?你想違抗老爺的命令?一個字也別落!說給他聽!”

這帽子扣大了,容祺趕緊說:“老爺說…老爺說‘你帶二十個人去,把那小妖精連人帶屋砸了,把那個…那個…給我綁回來’。”“孽畜”兩個字換成了“那個”。

遊在龍可沒客氣,“老爺說的,你怕什麽?原話就是‘把那個孽畜給我綁回來’!你瞧,我這個差事不錯吧?”他問丁公子。

丁公子又咂吧了一下嘴,這次沒出聲。

趙靈兒一聽到“把那小妖精連人帶屋砸了”,臉刷地就白了。

容毓飛臉兒也黑了,這樣紅口白牙侮辱他的心上人,他怎麽能不生氣?他額頭青筋突突地跳,咬牙道:“太誇張了吧?!表哥要是想打,我奉陪!”

遊在龍還是老神在在的樣子:“凡事都有個由頭,容祺,告訴你們爺,老爺為什麽這麽生氣。”

容祺心想要命的話我都說了,還怕講這個嗎?“今兒個宮裏來了太醫,給少奶奶診病,說少奶奶憂思過慮,肝氣鬱結,言語困難,不思飲食,恐怕不太好。太醫還說他在少奶奶未出閣前替她診過脈,那時候少奶奶身子好的很,他還說少奶奶是個樂觀豁達的人,一般的邪氣歪風是傷不了她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區區幾個月,人就變成這樣了。”

容祺這番話是加了感情傾向在裏麵的,他也是那個拿著馬紮去內堂聽故事的人,而且他覺得少奶奶對下人總是笑吟吟的,是個好人。所以他在轉述事實的基礎上,加上了一句“恐怕不太好”。

容毓飛聽了怔住了,怎麽她病得不好嗎?

他想起來那晚他闖入江府,那個盈盈地走向他的蘭花少女,她說:“你以為我願意嫁給你嗎?”

他想起來成親那天晚上,她穿的那身荷葉邊的鵝黃色睡衣。

他想起來自己帶趙靈兒回府那日,是她言語間幫自己遮了過去。

是啊,自己娶得不開心,可以不回府,可以呼朋喚友喝酒遊樂。她嫁得不開心,卻隻能每天窩在府裏,還得強顏歡笑孝敬奶奶和爹娘。

那樣一個神氣活現的人,現在也病得不好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很過分呢?

見容毓飛愣在那裏,遊在龍站了起來,繞著他轉圈:“我還真是小看了你呢,表弟,你本事可不小呢,府裏亂得一鍋粥,大少奶奶已經臥床三天未起了,老爺子到處求醫問藥,夫人急得直哭,你這個做丈夫做兒子的,居然有心情在這裏喝花酒!”

容毓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悶了半晌,說了一句:“要綁就綁吧,我跟你回去。”

遊在龍答:“你回去就行了,綁就不必了。”抬腳要出門。

後邊容祺追著問:“遊莊主,老爺不是還有吩咐嗎?”

遊在龍一敲他腦殼:“老爺子氣頭上,你們也糊塗嗎?砸個青樓雖不算什麽,可是損了容家的名聲可就不好了。趕緊跟你家少爺回去吧”

一眾人又呼拉拉地出了萬翠樓,向容府而去。

自始至終,趙靈兒都慘白著一張臉,愣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