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威難測(1)

當朱爾衡行色匆匆地進到宮裏時,早朝的時辰未至。參加朝會的大臣們陸陸續續地到了,都聚在泰和殿西廡房內,打著招呼聊著天。

朱爾衡因為從昨天午後開始,神經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之中,又加上一宿未曾合眼,乍一進這西廡房內,聽到一片嗡嗡嚶嚶之聲,感覺兩側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痛得很。

他放眼在一屋子的緋袍金帶中,搜尋著他要找的人,卻隻見到刑部尚書曲西銘的身影,想來左都禦史範承禮人還未到吧。

見他進屋,一眾朝臣都站起身來,上前見禮。他虛應著點頭,隻奔曲西銘的方向走去。

“太子殿下臉色不太好,是昨夜休息得不好嗎?”是少傅周雲通的聲音。

朱爾衡側目,見周雲通領頭,帶著叢國善、左建棟、袁世章等幾個人走到他麵前,微笑見禮。

“有勞周少傅掛心,本王好得很。我看幾位大人麵上掛喜,是有什麽好事嗎?”

“回太子殿下,哪裏來的好事?”袁世章歎一口氣說道,“下官正在與幾位大人說呢,下官府上昨晚竟遭盜賊光顧。”

“如今大治之世,四海安寧,想不到還會有如此膽大妄為的賊盜,連鎮西將軍的府邸也敢惦記。袁大人應該將此事奏報皇上,請旨徹查。”叢國善在一旁幫腔。(電 腦閱?讀1 ?6 ?k

“一群小毛賊,也值得去擾動皇上嗎?”周雲通語氣嚴厲,象是在訓導叢國善。“堂堂鎮西將軍府,還對付不了幾個雞鳴狗盜之輩嗎?皇上日理萬機,我們做臣下的應該多多體恤才是。”

“周大人教訓的是!”叢國善一臉謙卑地應道。

朱爾衡見幾個人一搭一句地,暗自得意的表情,心中冷哼:“幾位大人如此愛戴我父皇。本王聽著真是感動。剛才叢大人也說了,現今大治之世,四海安寧。可偏偏就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總在伺機暗中搗鬼。這等事若是犯在本王手裏,本王是斷不會輕易放過的。幾位大人接著聊,恕本王不奉陪。”

說完,他向走過來的曲西銘一招手:“曲大人陪本王出去透透氣。這廡房內烏煙瘴氣,實在是熏得難過。”

“是。”曲西銘笑應一聲,隨著朱爾衡出去了。

兩個人剛站至廡房門外的台階下,就見都察院左都禦史範承禮踏著方步,沿著宮道走了過來。

朱爾衡急忙向他招手。

三人聚到一起,朱爾衡一番布置之後,早朝地時辰到了。廡房內的朝臣們魚貫而出,列班向泰和殿走去。

泰和殿內,正北麵南的鎏金龍椅上,端坐著當今聖上明德帝。隻見他雖然腰板挺直。正襟危坐,可是臉色明顯灰白如土,眼窩深陷,氣息虛浮。

關於皇帝的健康問題。坊間早有各種版本的傳說。普遍的說法是皇帝痹症已經到了藥石無功的地步了,如今隻是在拖日子罷了。

大概就是因為這種說法流傳的太過廣泛,裕親王地人才會急著要跳牆---要是等皇帝真翹了辮子,朱爾衡登基稱帝以後,他們就真的沒有希望了,到時候他們的任何小動作都會被定性為謀反作亂。

明德皇帝登基以來,一直勤於政事。主政的三十幾年時間裏,缺席早朝的次數屈指可數。電?腦?小說站可是最近兩個月。皇帝明顯消瘦了許多,精神萎頓,不上朝的次數加起來,比他親政後三十幾年的總數還要多。

可是每當朝臣們在心中揣測皇帝是不是從此臥榻不起,再也問不了政事的時候,他就會挺直腰板出現在泰和殿的龍椅之上。給那些流言以有力地還擊。

就象此刻。雖然經過了昨夜的一番非常手段地治療,這位縱橫捭闔幾十年。開創出大月朝又一朝盛世的英明君主,還是能以一種堅強的姿態坐在那龍椅之上,用威儀的目光掃過階下文武百官。

“眾位卿家,今日可有本奏來?”明德皇帝地聲音,聽起來還算清朗。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

“臣有事啟奏。”皇帝的話音剛落,都察院左都禦史範承禮已經移步出列。

“範愛卿請講。”

“陛下,臣聽聞昨日大理寺以謀逆內亂之罪,拘拿了淑德夫人容江氏。臣以為,容江氏是皇上禦封的二品誥命,太上皇親封的喜樂郡主,身份不同於一般人,而謀逆內亂又是十惡重罪。因而此案乃是重大案件,理應由大理寺會同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方能昭顯我大月朝律法之公正縝密。”

朱爾衡站在龍座下方的第九級台階上,在範承禮奏報的時候,抬起頭來望向他父皇的臉。他隻看到明德皇帝聽到“謀逆”二字時,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便再無其他表情。

“陛下。”範承禮剛說完,刑部尚書曲西銘也邁步出列,“左都禦史大人的話,臣深以為是。此事還牽涉到裕平公主和容府兩方麵。公主乃是皇親貴胄,天命真女,自然是極為尊貴。而容家世代掌握著我朝地漕運事務,雖不在廟堂之上,對我大月朝也是頗多獻益。因此容江氏的案子臣應該當三司會審,審慎應對。”

本來周雲通袁世章一夥以為朱爾衡有把柄在他們手裏,今天的早朝應該不會說到江月昭的案子。他們打算下了早朝,讓袁世章去宛翠宮取了護龍玉,去禦書房密見皇上,密奏朱爾衡以玉換人的事情。1K小說網

誰知剛一上朝,一向傾護朱爾衡,被稱為“太子鐵黨”的刑部尚書和都察院左都禦史,就毫不避諱地說起了江月昭地案子,那邊幾位大為驚詫。

袁世章作為大理寺卿,被人指到鼻子上了,不得不出班奏道:“陛下,臣認為容江氏雖然涉嫌謀害公主,私通內亂,均是重罪,但此案證據確鑿,案情明了,並無難解之疑點。大理寺完全有能力審清此案,無需驚動刑部和都察院。”

朱爾衡聽至此,再抬頭看向明德皇帝,見後者麵沉如水,看不出表情,便出聲說道:“陛下,兒臣以為容江氏地案子涉及容家,還是謹慎一些為好,三司會審更能明辨秋毫,清克潔愨。電?腦小說站1 6 k”

袁世章見朱爾衡也說話了,心中暗奇。原來的計劃被打亂了,他有些無措地向周雲通望去,後者向他略略點了一下頭,又向明德帝地方向抬了抬下巴。

袁世章心領神會,暗中給自己鼓了鼓勇氣:太子之事若朝會之後,密見皇上說起,可以有周雲通、叢國善和左建棟作幫襯,他的壓力會小一些。可此時在朝堂之上,由江月昭的案子說起,那幾位不在其位,也說不上話,隻能由他自己往上衝了。昨天將護龍玉騙至手中之時,他就已經站到朱爾衡的對立麵了,此時再想退身,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他說道:“陛下,容江氏一案若是三司會審,怕是真相更難昭示於眾。”

“哦?此話怎麽講?”明德皇帝聽了半天,終於出聲,問了這一句。

“陛下聖明,曲大人和範大人與太子殿下交情匪淺,想來陛下是知曉的。外間皆傳太子殿下與淑德夫人情誼深厚,臣一直以為那是謠言。可是昨日大理寺剛拿住淑德夫人,太子殿下立即就趕往臣的家裏,要臣放了淑德夫人。臣當時不應,太子便威逼利誘,最後從頸間取下護龍玉,言明隻要臣肯放了淑德夫人,他便將那塊玉賞賜給臣。”

終於說出來了!

九級台階之上的太子朱爾衡和龍椅上的明德皇帝,同時眯了一下眼睛。

畢竟幹係重大,袁世章的心都跳出來了,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已經沒有退路了:“臣知道護龍玉乃是保佑我朝國泰民安的鎮國之器。太子殿下不惜動搖國本,用如此重要的東西來換取淑德夫人的安全,臣不得不相信那些聽來的傳言。如此一來,若案子落到刑部和都察院手裏,臣擔心會受到東宮的幹擾,是非更加分辨不清。”

“袁愛卿,照你這樣說,護龍玉此刻在你手中嘍?”明德皇帝一貫的沉穩語調,連點兒起伏都沒有。

“是!”袁世章斬釘截鐵地應道,“臣昨日就想將此事奏報陛下,因為沒有見到陛下,又不敢將如此重要的器物帶在身邊,臣想著總歸皇宮大內是個安全的地方,就將護龍玉臨時寄放在宛翠宮。”

“哦?在淑貴妃那裏嗎?”明德皇帝一邊機械地重複著,一邊看向朱爾衡。

朱爾衡靜立在那裏,冷冷地俯視著袁世章,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海良,你親自去一趟宛翠宮,若是護龍玉真在那裏,你給朕取回來。”明德皇帝吩咐道。

“遵旨!”海良應了一聲,看了一眼朱爾衡,就出去了。

“怎麽?太子不打算就此事向朕解釋一下嗎?”明德皇帝見朱爾衡仍是不說話,便問道。

“啟稟父皇,袁寺卿誣陷起兒臣來,言之鑿鑿的樣子,兒臣也想看看那塊護龍玉,到底是不是跟父皇賞賜給兒臣的那一塊一樣。兒臣相信,以父皇的英明睿智,自然會明斷曲直,不需要兒臣自己申辯。”

“好!朕倒要看看,太子與袁愛卿到底孰黑孰白。”